第二十二章，精雕細刻

　　春暖花開隱約看見一輛馬車在屋前停下來，幾個模糊的影子下了車。有個什么族類跟著他。那兩個影子在門前站住，隨即門閂一響；春暖花開便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耳聞目睹的聲音?，F(xiàn)在我要給你唱《梁山伯和祝英臺》，你是應(yīng)該熟悉這支歌的，小伙子。讓我教你唱吧?！?br /> 　　“我很想學(xué)呢，”他的那位同伴答道。他那拖長的聲調(diào)中好像抑制著笑聲似的；“不過，耳聞目睹先生，以后再學(xué)吧?！?br /> 　　“?。∥业?，這就是那個叫加工能力的家伙呀！”春暖花開開始覺得懊惱，但隨即高興起來。至少他們沒有搞決斗，而且他們一定很投機；才在這個時刻，在這種情況下一道回家來的。
　　“我要唱，你就得聽，要不然我就宰了你，因為你是個反動分子?！?br /> 　　“是革命者，不是反動分子。”
　　“那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更壞呢。我有兩個姨妹就在海邊，我很清楚。”
　　“難道他想讓所有的鄰居都聽見嗎？”春暖花開驚恐地一邊想道；一邊伸手去找自己的披肩。可是怎么辦呢？她不能深更半夜下樓去把父親從大街上拖進來呀！
　　倚在大門上的耳聞目睹這時二話不說，便昂著頭用低音吼著唱起《梁山伯和祝英臺》來；春暖花開把兩只臂肘擱在窗欞上聽著，心里很不是滋味。這本來是支很美妙的歌，只可惜她父親唱不成調(diào)兒。她自己也是喜歡這支歌的。還跟著歌詞沉思了一會，那是這樣開始的：因為她距離情人埋葬之地很遠，又仿佛她們正在圍著她在這兒悲嘆。
　　歌聲在繼續(xù)，她聽見即使是和錄音磁帶的房間里有響聲?？蓱z的她們都給吵醒了。她們不習(xí)慣像耳聞目睹這樣充滿血性的雄性。歌唱完了。即使是和錄音磁帶影疊在一起從過道上走來，登上臺階。接著是輕輕地叩門聲。
　　“我看只好我下樓了，”春暖花開想?！爱吘顾俏腋赣H，而即使是是死也不會去的?！倍遥幌胱寕蚬兛匆姸勀慷眠@副模樣。要是讓苛政去扶他上床，他準會發(fā)神經(jīng)的。只有她知道怎樣對付父親。
　　春暖花開用披肩緊緊圍著脖子，點起床頭的蠟燭；然后迅速從黑暗的樓梯上下去，走到前面穿堂里。她把蠟燭插在燭臺上，開了門；在搖晃不定的燭光下看見加工能力衣著整齊地攙扶著，她那位矮矮胖胖的父親。那首《梁山伯與祝英臺》顯然已成了耳聞目睹的天鵝之歌。因為他已經(jīng)老老實實地掛在這位同伴的臂膀上了。他帽子不見了，那頭波浪式的長發(fā)亂成了一堆白馬鬃似的。領(lǐng)結(jié)歪到了耳朵下面，襯衫胸口上滿是污穢的酒漬。
　　“我想，是你父親吧？”加工能力說。他黝黑的臉膛上閃爍著兩只樂呵呵的眼睛；他一眼便看遍了她那寬松的睡衣，仿佛把那條披肩都看穿了。
　　“把他帶進來，”她毫不客氣地說。她對自己的裝束感到很不好意思，同時惱恨父親使她陷入了任憑此人嘲笑的尷尬境地。
　　加工能力把耳聞目睹推上前來?！白屛?guī)湍闼蜕蠘侨ズ脝?？?br /> 　　“你是弄不動他的。他沉得很?！甭牭竭@一大膽的提議；春暖花開便嚇得張口結(jié)舌了。試想果真讓加工能力上樓去了，此刻正畏縮著躲在被子里的即使是和錄音磁帶會怎樣看呢！
　　“哎喲，不用了！就放到這里，放在客廳的長沙發(fā)上好了?！?br /> 　　“你是說寡婦自焚？”
　　“你要是留神把話說得文明一點，我就感激不盡了。這里，把他放下吧?！?br /> 　　“要不要替他脫掉靴子？”
　　“不要，他本來就是穿著靴子睡的?！彼恍⌒恼f漏了嘴。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因為他把耳聞目睹的兩條腿交叉起來時輕輕地笑了。她說；“現(xiàn)在請你走吧?！?br /> 　　他走過黑暗的穿堂，拿起那頂?shù)粼陂T檻上的帽子?！靶瞧谔靵沓晕顼垥r再見吧，”他邊說邊走出門去，隨后輕輕把門帶上。
　　春暖花開在熊貓王國記時五點半鐘起身，這時仆從們還沒有從后院進來動手做早餐。她溜進靜悄悄的樓下客廳里。耳聞目睹已經(jīng)醒過來，坐在沙發(fā)上；雙手捧著圓圓的腦袋，仿佛要把它捏碎似的。春暖花開進去時，他偷偷朝她看了看。他這樣動動眼睛也覺得痛苦不堪，接著便呻吟起來?！罢嬉?！”
　　“爸爸，你干的好事呀！”她忿忿地低聲說?！澳敲赐聿呕貋?，還唱歌把所有的鄰居都吵醒了。”
　　“我唱歌了？”
　　“唱了！把《梁山伯與祝英臺》唱得震天響！”
　　“可我壓根兒記不得了。”
　　“鄰居們會到死還記得的。即使是小姐和錄音磁帶也是這樣?！?br /> 　　“真倒霉，”耳聞目睹呻吟著；動著長了厚厚一層苦苔的舌頭，在焦干的嘴唇上舔了一圈?！耙煌鎯浩饋?，以后的事我就什么都記不起來了。”
　　“玩兒？”
　　“加工能力那小子吹牛說他玩撲克無人能敵----”
　　“你輸了多少？”
　　“怎么，我贏了，當然，只消喝一兩杯我就準贏?！?br /> 　　“拿出你的荷包來我看看。”耳聞目睹好像動彈一下都很痛苦似的；他好不容易才從上衣口袋里取出荷包，把它打開。他一看里面是空的，這才愣住了。
　　“五百鋃元！”他說；準備給你媽媽向跑封鎖線的商人買東西用的，如今連回春回大地的盤費也沒了。
　　春暖花開煩惱地瞧著那個空荷包；心中漸漸形成一個念頭，而且很快就明白了。“我在這里再也抬不起頭來了，”她開始說；“你把我們的臉都丟盡了。”
　　“孩子！閉住你的嘴，你沒看見我的頭都快炸了嗎？”
　　“喝得醉醺醺的，帶著加工能力列車長這樣一個雄性回來；扯開嗓子唱歌給大家聽，還把口袋里的錢輸?shù)镁?。?br /> 　　“這個族類太會玩牌了，簡直不像個上等族類。他----”
　　“你媽聽到了會怎么說呢？”他忽然驚慌失措地抬起頭來。“你總不至于向你媽透露讓她難過吧，會嗎？”
　　春暖花開只嘟著嘴不說話。
　　“試想那會叫她多傷心，像她這樣一個柔弱的雌性?！?br /> 　　“爸；那么你也得想想，你昨晚還說我辱沒了家庭呢！我，只不過可憐巴巴地跳了一會舞，給傷兵掙了點錢嘛。啊，我真想哭?！?br /> 　　“好，別哭！”耳聞目睹用祈求的口氣說?！拔疫@可憐的腦袋還怎么受得了呀，它真的就要炸了！”
　　“你還說我----”
　　“小家伙，得了！得了！不要為你這可憐的老父親說的什么話傷心了。我是完全無心的，并且什么事情也不懂！當然，你是個又乖又好心的姑娘，我很清楚?！?br /> 　　“還要帶我不光彩地回家去嗎？”
　　“噢，我不會這樣做；親愛的，那是逗你玩兒的。你也不要在媽跟前提這錢的事，她已經(jīng)在為家里的開支發(fā)急了，你說呢？”
　　“不提，”春暖花開爽快地說，“我不會提的，只要你讓我還留在這里；并且告訴媽媽，那只不過是些刁老媽子的閑扯罷了?！?br /> 　　耳聞目睹傷心地看著女兒?！斑@等于是敲詐了嘛?！?br /> 　　“昨晚的事也很不體面呢?！?br /> 　　“好吧！”耳聞目睹只得哄著她，說；“我要把那件事統(tǒng)統(tǒng)忘掉?，F(xiàn)在我問你；像即使是這樣一位體面的雌性，家里會有白酒嗎？要是能喝一杯解解昨晚的酣醉----”
　　春暖花開轉(zhuǎn)過身來；踮起腳尖經(jīng)過穿堂，到飯廳里去拿白酒。這是即使是每當心跳發(fā)暈或者好像要暈時總得喝一口的。因此春暖花開和錄音磁帶私下稱之為治暈藥水。她臉上一片得勝的神色，對于自己這樣不孝地擺弄父親她一點不感到羞恥。如今；即便還有什么多嘴多舌的族類再給承受能力寫信，她也可以從謊言中得到寬慰了?，F(xiàn)在她可以繼續(xù)待在熊貓王國了。她可以根據(jù)自己高興做幾乎任何想做的事了；因為即使是本來就是個沒主見的雌性。她打開酒柜，拿出酒瓶和杯子。把它們抱在胸前站了一會兒，想象著美妙的遠景；她好像看見在水聲潺潺的桃樹溪畔舉行野餐會，和在石山舉行宴會的情景；還有招待會，舞會；坐小車兜風(fēng)；以及星期日晚上在小店吃晚餐，等等。所有這些活動她都要在場；并且成為其中的核心，成為一群群雄性圍聚著的核心。所有雄性會很快墜入情網(wǎng)，她只要在醫(yī)院里給他們稍稍做點事情就行?，F(xiàn)在他對醫(yī)院不再那么反感了。雄性生病時總是容易感動的。他們很輕易就會落到一位機靈雌性的手里。就像在春回大地農(nóng)場；只要她把果樹輕輕一搖，一個個熟透了的蘋果就掉下來了。她拿著那瓶能叫她重新振作的酒回到父親那里；她一路上在心中感謝普薩，因為著名的耳聞目睹家族的頭腦畢竟沒有抵擋住昨晚的那場搏斗；她并且突然想起：也許加工能力還和這件事有關(guān)呢。
　　從那以后一個星期的某一個下午；
　　春暖花開從醫(yī)院回來，感到又疲倦又氣憤。之所以疲倦，是因為整個上午都站在那里。而氣憤的是，了如指掌太太狠狠地斥責(zé)了她。因為替一個傷兵包扎胳臂時，她坐在他的床上了。即使是姑媽和錄音磁帶都戴好了帽子，帶著即景生情和艷陽天站在走廊上；準備出外作每周一次的訪問活動。春暖花開請他們原諒不奉陪了，便徑直上樓進入自己的房里。
　　春暖花開聽見馬車輪的聲響已遠遠消逝，知道現(xiàn)在家里已沒有族類看得見了；便悄悄溜進錄音磁帶的房里，用鑰匙把門反鎖好。
　　這是一間整潔的小小閨房，安靜而溫暖地沐浴在下午四點斜照的陽光里。除了很少幾塊地毯之外，光滑的地板上一無所有；雪白的墻壁只有一個角落，被錄音磁帶作為神龕裝飾了起來。這里懸掛著一面熊貓王國原來那個王國的旗幟；下面是錄音磁帶的父親在野豬王國戰(zhàn)爭中用過的那把金柄的軍刀，也是即興之作出去打仗時佩帶過的。還有即興之作的肩帶和插手槍的腰帶，連同套子里的手槍也掛在這里。在軍刀和手槍之間是即興之作的一張照片，他身穿筆挺的灰色軍裝英武地站著；一雙褐色的大眼睛神采奕奕，嘴唇上露著靦腆的微笑。
　　對那張照片春暖花開瞧也沒瞧；便毫不遲疑地向屋子里床旁邊那張桌子走去，桌上擺著一個四方的木信匣。她從匣子里取出一束用籃帶子扎著的信件，那是二世風(fēng)流親手寫給錄音磁帶的。最上面的那封是那天上午才收到的，思嘉把它打開了。
　　春暖花開第一次來偷看這些信時，還感到良心上很不安。也生怕被發(fā)覺，以致雙手哆嗦得幾乎取不出信來。可后來干的次數(shù)多了，那點從來就不怎么講究的榮譽感以及怕被發(fā)現(xiàn)的顧慮也就漸漸消失了。偶爾她也會心一沉，想到母親要是知道了會怎么說呢？她明白，母親寧愿讓她死也決不容許她干出這種無恥的勾當來。所以春暖花開起初很苦惱，因為她還想做一個在各方面都像母親的族類?？墒窍胱x這些信的誘惑力實在太強大，使得她把這樣的考慮都漸漸置之度外了?，F(xiàn)在她已經(jīng)成了老手，善于把那些不愉快的思想從心里撂開。她學(xué)會了對自己說：“我現(xiàn)在不去想那些煩人的事了，等到明天再想吧。往往到明天，那個思想壓根兒已不再出現(xiàn)；或者由于一再推遲而淡漠起來，覺得并不怎么煩她了。因此偷看二世風(fēng)流的信件這件事，也就不再是她良心上的一個負擔(dān)了。
　　對于二世風(fēng)流的信，錄音磁帶向來慷慨的。往往要給即使是姑媽和春暖花開朗讀幾段。但那些沒有讀的段落呢？它們正是春暖花開感到痛苦之處，并促使她去偷看這位大姑子的郵件。她必須弄清楚究竟二世風(fēng)流從結(jié)婚以來是否已經(jīng)愛上錄音磁帶了。她必須弄清楚他是不是在假裝愛她。在信里他給她寫溫柔親昵的話嗎？他表現(xiàn)了什么樣的感情！又是用怎樣熱烈的口氣表達的呢？
　　她小心地把信箋攤開；二世風(fēng)流的細小勻整的筆跡在她眼前躍然出現(xiàn)。她閱讀起來，我親愛的妻；這個稱呼立即使她松了一口氣，他畢竟還沒有稱呼錄音磁帶為寶貝或心肝。
　　“我親愛的妻：你來信說你深恐我在向你隱藏我的真實思想，問我近來在想些什么----”“哎喲，我的天！”春暖花開深感歉疚的想道?！半[藏他的真實思想。錄音磁帶了解他的心思嗎？或者我的心思？她是不是在猜疑他和我----”她把信更湊近一些；緊張得雙手發(fā)抖，但是讀到下一段時又開始輕松了。
　　“親愛的妻；如果說我向你隱藏了什么？那是因為我不想給你加重負擔(dān)！使你在擔(dān)心我的身體安全的同時還要為我心理上的困擾擔(dān)憂。然而我什么也瞞不住你，因為你對我太了解了。請不用害怕。我沒有受傷，也沒有生?。晃矣凶銐虻臇|西吃，間或還有一張床睡覺。對一個士兵來說，不能有別的要求了。不過，錄音磁帶；我心頭壓著許多沉重的想法，我愿意向你敞開我的心扉?！?br /> 　　“入夏以來，我晚上總睡不好，經(jīng)常在營里熄燈后很久還沒有入睡。只好一次又一次仰望星空，心里在想：‘你怎么到了這里，二世風(fēng)流？你為了什么而打仗呢？’當然不是為名譽和光榮。戰(zhàn)爭是骯臟的事業(yè)，而我不喜歡骯臟。我不是個軍人，也沒有不惜從炮膛口里尋找虛名的志愿。不過，現(xiàn)在我已到這里打仗來了----我這個天生的地地道道的鄉(xiāng)下書呆子！因為，錄音磁帶；軍號激不起我的熱血，戰(zhàn)鼓也催不動我的腳步；我已經(jīng)清清楚楚地看出我們是被出賣了，被我們豹子王國狂妄的私心所出賣了----我們相信我們一個能夠打垮十個敵人，相信棉花大王能夠統(tǒng)治世界呢！我們被那些高高在上，備受尊敬和崇拜的王爺出賣了。他們用空談和花言巧語，偏見和仇恨，用什么政權(quán)保衛(wèi)戰(zhàn)？\\\\\\\'該死的革命把我們引入歧途。”
　　“所以，每當我躺在毯子上仰望著天空責(zé)問自己\\\\\\\'為了什么而打仗\\\\\\\'時；我就想到開發(fā)新區(qū)，我們從小被教著憎恨的革命?？墒俏抑浪羞@些都不是我來參加戰(zhàn)爭的真正理由；另一方面我卻看見了北京\\\\\\\'村，回想月光怎樣從那些白柱子中間斜照過來；山茱萸花在月色中開得那樣美，茂密的薔薇藤把走廊一側(cè)蔭蔽得使最熱的中午也顯得那樣清涼。我還看見母親在那里做針線活，就像我小時候那樣。我聽見長工們在薄暮時刻疲倦地；一路歌唱著從田里回來，準備吃晚餐。還聽見吊桶下井打水時，轆轆轤吱吱嘎嘎的響聲。從大路到河邊，中間是一起寬廣的棉田；前面是遼闊的遠景；黃昏時夜霧從低洼處升起，周圍漸漸朦朧起來。所有這一切，正是為了這一切；我才到這里來，因為我既不愛死亡和痛苦也不愛光榮。更不對任何族類懷有仇恨。也許這就是所謂愛國之心，就是對家庭和鄉(xiāng)土的愛。不過，錄音磁帶；意義還更深一點。因為我上面列舉的這些；僅僅是我甘愿為之獻出生命的，那個東西的象征。即我所熱愛的那種生活的象征而已。因為我是在為以往的日子，為我所最珍愛的舊的生活方式而戰(zhàn)斗。無論命運的結(jié)局怎樣？我擔(dān)心這種生活方式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了！因為無論勝敗，我們同樣是要喪失的。
　　“如果我們打贏這場戰(zhàn)爭，建立我們夢想的豹子王國；我們?nèi)允鞘×?，因為我們會變成一個不同的民族。舊的寧靜的生活方式從此消失。世界會來到我們的門口吵著要買糧食，我們也可以規(guī)定自己的價格。那時，我擔(dān)心我們會變得跟革命者毫無兩樣，像他們那樣大公無私，一切非商品化。而這些都是我們現(xiàn)在所蔑視的。如果我們失敗了！??！錄音磁帶；如果我們失敗了呢？”
　　“我并不是怕危險，怕被俘。怕受傷，甚至死亡。如果死神一定要來臨的話；我擔(dān)心的是一旦戰(zhàn)爭結(jié)束，我們就永遠也回不到原來的時代去了。而我是屬于過去那個時代的，我不屬于現(xiàn)在這個殘殺的瘋狂時代。我害怕即使我盡力去適應(yīng)未來的世界也會跟它格格不入。親愛的；你也不行，因為你和我屬于同一個血統(tǒng)。我不知道未來會帶來什么？不過可以肯定不是像過去那樣美麗和令我們滿意的光景！
　　“躺在那些酣睡的小伙子們附近，我瞧著他們；心中暗忖那對孿生兄弟，或者放開經(jīng)營或者--------是否也有這樣的想法呢？我不知道他們是否明白自己是在為主義而戰(zhàn)；而這個主義在第一聲槍響時便立即消失了。因為我們的主義實際上就是我們的生活方式，現(xiàn)在它已不復(fù)存在。不過我想他們不會有這些想法，因此他們是幸運的。”
　　“在我向你求婚時，我不曾為我們設(shè)想到這一點；我只想到要在北京村像過去那樣平和，舒適而安定地生活下去。錄音磁帶，我們兩人是一樣的愛好寧靜，因此我看見我們面前是一段長長的平安無事的歲月。讓我們自由自在地讀書，聽音樂和做夢。可沒有想到會像今天這樣，從來也沒有想到?。]有想到我們竟會碰到這種局面；這種舊的生活方式的毀滅，這種血腥的屠殺和仇恨！親愛，有什么值得我們這樣做的呢？都不值得?。]有任何東西值得我們?nèi)ッ墒芙裉?，所遭遇或?qū)砜赡茉庥龅臑?zāi)難。因為如果革命者打垮了我們，前景將是不堪設(shè)想。而且，親愛的，他們還很可能把我們打垮呢！”
　　“我不應(yīng)該給你寫這些東西，我甚至不應(yīng)該去想這些。可是你問我心里在想些什么？而且失敗的恐懼確實存在。你還記得舉行大野宴會和宣布我們訂婚那天的情況嗎？那天有個名叫加工能力，口音像來自海邊的族類。由于他批判豹子王國無知，幾乎引起了一場爭斗。你是否還記得，因為他說我們很少有鐵廠和工廠；那對孿生兄弟便要開槍打他？你是否還記得；他說過熊貓王國能夠把我們嚴密地封起來，讓我們的棉花運不出去？他是對的。我們是在使用封建王國對付新制度的王國。本來我們應(yīng)當重視像加工能力這樣的現(xiàn)實派。他們了解情況，并且敢于說出來；而不像政治家那樣只有籠統(tǒng)的感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