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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機(jī)場 第三章(14)

作品名稱:落霞機(jī)場      作者:麻雷子炮仗      發(fā)布時間:2014-12-22 13:45:44      字?jǐn)?shù):4061

  第三章(14)
  
  過了幾天,在北京參加海軍黨委四屆五次全委擴(kuò)大會的王師長,帶著王振華來成峪家看望老頭兒和老太太。老爸不在,王師長和振華陪著老媽說些家常話聊天兒。
  “振華,這陣子怎么老不來陪我聊天了,阿姨怪惦記你的。”老媽剛說完,就覺得有些不該問這話。
  振華卻沒在意,實話實說:“我被關(guān)了好些日子,說我有牽連,要交待問題?!?br />   老媽大不以為然,脫口就說:“你個小孩子家家的,牽連個啥,真是瞎扯。不過,你以后可得小心點(diǎn)兒,這一陣兒,這個大院兒里凈出些離奇古怪的事兒,你得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才好?!?br />   王師長哈哈一笑,接著老媽的話說道:“王大姐你說的可太對了,這回振華就算是躲的夠遠(yuǎn)了,海政把他發(fā)配到北航流亭機(jī)場去了?!?br />   老媽聽說振華要去流亭,覺著那倒也不錯,就說:“那不是蠻好嗎,到了你們師的老根據(jù)地了,你們師不是在那兒住駐過十幾年嗎,小七現(xiàn)在也在那兒呢,他剛從航校畢業(yè),這些日子回家來住些天,今天晚上到灰樓去看看老沈,一會兒就回來了。”
  正說著,成峪剛好從外面進(jìn)了門,一見王師長爺兒倆,先給王師長敬了個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
  王師長大笑著說:“這小七看來在軍校里給訓(xùn)練的挺不錯,懂規(guī)矩。不過跟你王叔叔用不著來這套,免了吧。啥時候回流亭,這下振華可以和你一起走了?!?br />   成峪沒搞明白王師長說的一起走是啥意思?;剡^頭來瞧著振華。
  振華告訴成峪“我調(diào)到你們師了,八成是到流亭?!?br />   成峪聽了挺高興,問他:“告訴我琰姐了嗎,她在艦隊政治部干資料員?!?br />   振華說:“還沒呢,到了流亭咱們抽空一起去看她吧?!?br />   倆人兒這就約好了一起離開北京的時間。成峪知道,振華肚子里有不少雖說是沒經(jīng)過什么正經(jīng)八百的教育,卻實實在在有些內(nèi)秀的東西,和他聊天兒,是件挺開心養(yǎng)精神的事兒。至少,在回流亭機(jī)場的路上,有個聊得來的人做伴兒了。
  老媽也挺高興,對他倆說:“成琰過些天要去四醫(yī)大上學(xué)了,你們要去她那兒還得早些,再過半個月她可能就得去上海了?!?br />   王師長聽說成琰要去上海,哈哈一笑說道:“嗨嗨,蠻好蠻好,四醫(yī)大在江灣的五角場,離我們大場機(jī)場那可近便的很。我家里,走了個哥哥,來了個姐姐,振宇和小紅該高興了?!?br />   老媽拿出幾張國慶節(jié)頤和園游園活動的入場卷遞給王師長,對他說:“你們那個會開得個沒完沒了,腦子發(fā)漲了吧。我們老兩口都不愛動,過了節(jié)孩子們都要走了,你要是愿意動,就和孩子們一起去玩玩吧?!?br />   王師長高高興興地把票接過來,嘴里答應(yīng)著:“好,好,我肯定去,那個會,把我開了個暈頭轉(zhuǎn)向,可也真該著出去透個氣了?!?br />   王師長和老媽那時哪里想得到,他們提到的,海軍的那個沒完沒了四·五會議,后來是足足開了八個月,竟然比美國獨(dú)立戰(zhàn)爭之后,來自13個州的代表們爭吵了116天,最終終于制訂出世界第一部成文憲法《美利堅合眾國憲法》的1787年美國制憲會議,竟然還足足多用了一倍的時間。其后,海軍的這次四·五會議,在我黨內(nèi)軍內(nèi),就以一次黨委全會開了“兩年四季八個月”傳為后世笑柄。會議最終是在張春橋的直接坐鎮(zhèn)插手授意下,炮制了一個顛倒黑白的總結(jié),生生地把深受林彪一伙兒打擊排斥的蕭勁光司令和海軍的一大批干部打成了“上賊船”,而這個總結(jié)的炮制者,也靠著這一大功,取代肖勁光司令坐上了海軍的頭把交椅。
  老媽又對成峪說:“你于叔叔剛剛從國外回來,這次可能要多呆些天。你回家的前幾天,他又讓國典給我送了些蛇膽虎骨酒來。國典也調(diào)到流亭機(jī)場了,這次是請假回來全家聚一下,你打個電話看國典走了沒有,你于叔叔兩口子愛玩兒,還愛照相,看他們一家子去不去?!?br />   成峪知道國典回北京了,正想約他聚聚,痛快地答應(yīng)著拿起電話,撥通以后,先把話筒給老媽,聽她和于大使聊了會兒家常,接著成峪接過電話來,和國典約著去頤和園。國典聽說是去玩兒,自然高興,可惜是于叔叔還有外事活動去不成了。
  國慶節(jié)上午,成峪和國典先到了頤和園門口,等了一會兒,才看見王振華和一個女兵一起過來,成峪只注意到王師長沒來,趕緊上前問道:
  “你是把王叔叔給弄丟了吧?”
  振華一笑說:“我怎么能把老爺子弄丟呢,他讓我干大抓著到灰樓去喝酒,來不成了?!?br />   振華接著對國典說:“你是國典吧,我和小七的姐姐是小學(xué)同學(xué),我過兩天就要調(diào)到你們流亭機(jī)場了,我是在那個機(jī)場長大的。”
  國典是個自來熟,馬上就說:“那可太好了,過兩天咱一塊兒回機(jī)場,我在航行調(diào)度室,離小七那兒很?!?br />   國典看到振華身邊還站著一個你靚麗的女兵,便笑著又對振華說:“你別光顧著說自己,我可瞧見你身邊兒這還有一位呢?!?br />   王振華笑了笑,故意賣了個關(guān)子說道:“你們上小學(xué)的時候大概都唱過《歌唱二小放牛郎》的歌吧,她是那個王二小的妹妹,叫丹丹,是和我同一天考到海政文工團(tuán)的女高音歌唱家?!?br />   女兵朝王振華瞪了瞪大大的眼睛,張開嘴巴極有感染力的哈哈笑了,對國典和成峪說:“你們別聽他王振華胡說,他肚子里沒好東西。他那是恨不得天下所有的的人都跟著他一起姓王。我在海政就是個唱曲兒的,叫我丹丹好了,王二小是我爸的兒子。”
  成峪被搞糊涂了,她爸的兒子,那不就是她哥嗎?看她最多不過二十來歲的樣子,總不會是王二小的姐姐吧。
  倒是國典腦子轉(zhuǎn)的快,哎呀叫了一聲:“那個歌兒是你爸爸寫的呀,我們十一小學(xué)每年國慶節(jié)都排《歌唱二小放牛郎》這個節(jié)目。因為我是開國大典生的,所以好幾次國慶節(jié)都叫我上臺露一臉兒,老演王二小,我也可以算是你哥哥了。不過,后來因為我個兒太高,就改演鬼子了?!?br />   成峪一看丹丹就知道她是個爽朗愛熱鬧的姑娘,加上個見了漂亮姑娘就來了話癆的國典,再有個老是蔫了吧唧冒出句話就讓人噴著往外笑的王振華,四個人一塊兒,熱熱鬧鬧的進(jìn)了園子。
  其實,別看這些人這會兒在一起的時候怪熱鬧,可在他們心里,都有一些隱隱的痛。丹丹的老爸,一生寫了那么多的好歌兒,他為毛主席詩詞譜的曲,是那般的雄闊恣肆,大氣磅礴,錦繡華美,他的作品,伴隨、振奮了整整兩代人的人生之路??伤@陣子,卻不能像他在自己作詞作曲的那首豪邁的歌里所唱的那樣,“意氣風(fēng)發(fā)斗志昂揚(yáng)”地《我們走在大路上》,而是被關(guān)在了陰冷潮濕的黑屋里;國典的老爸,也被莫名其妙地扣上在對外交往工作中右傾保守的帽子,被調(diào)回國內(nèi),非要他檢討認(rèn)錯。
  那個年頭兒,竟會是這樣滑稽得讓人心酸,居然什么都是大頭兒朝下的顛倒著個兒,誰也保不齊自個兒哪天就會一腳踩著個地雷??墒?,甭管再怎么著心酸,心底里潔凈的人,就還是應(yīng)該給自己找些個樂子,不然,那些奸佞之輩,宵小之徒,豈不就快意了嗎。
  園子里的各種游園、演出活動琳瑯滿目,四下里人頭攢動,滿目是花團(tuán)錦簇,似乎如今的天下,真的就是一片鶯歌燕舞,歌舞升平。
  他們沒去湊那些熱鬧,幾個人一起,擠過萬壽山下的長廊,來到設(shè)在石舫的渡船口,排了半天隊,好不容易在那兒租到了一條劃艇。丹丹打著把陽傘坐在船尾,面對著在劃槳的國典和振華,還有沒啥事兒干,搖著把紙扇子在船頭坐著的成峪。從石舫劃出去,轉(zhuǎn)向北繞到了后湖,再向東沿著窄窄的蘇州河,穿過長橋,把船停在了船塢附近的水面上。
  比起喧鬧的昆明湖,這兒安靜了許多,秋色里,破敗的斷壁殘垣也為這里更添了些蕭瑟。不過這倒也沒影響他們的好興致,依然還是在嘻嘻哈哈地說笑打趣。
  丹丹一時興起,唱起了法國著名作曲家比才不朽的偉大作品《卡門》中的詠嘆調(diào)《哈巴涅拉》。
  成峪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聽到純正的花腔女高音,在唱這支他也很喜歡的《卡門》,雖然沒有樂隊伴奏,卻更像是聽到了天籟之音,不禁搖頭晃腦地,聽得有些醉了??粗矍暗牡さ?,竟覺得她也像是梅里美筆下的那個熱情倔強(qiáng),美麗可愛的吉普賽女郎。
  一曲唱罷,成峪從船頭上躍起,手舞足蹈地大聲喝起彩來,險些把小船晃翻,接著,自己也忍不住班門弄斧地唱起了不久前小小才教會他的陜北民歌:
  沙梁梁上站了個俏妹妹,
  惹得那個后生不呀么不想回,
  白格生生臉臉
  柳呀么柳葉眉,
  雙了辮辮一啦那個甩
  扭呀么扭嘴嘴
  ……
  王振華大笑,接著成峪的陜北酸曲胡謅起來:
  “船尾巴上坐了個傻妹妹,
  二不楞傻小子跟呀么跟一堆”
  丹丹絕頂聰明,知道振華是在拿她打趣,跟著反唇相譏:
  “灰不塌塌臉臉
  爛掉了半截子眉
  說不下個婆姨
  急呀么急歪了嘴”
  王振華是個長臉,眉毛略淺,大家都知道丹丹是在笑他。
  振華狡黠地在沖著丹丹樂,丹丹知道,他這是八成兒又要拿她來開逗了。果然,振華抖落出丹丹小時候的一段兒糗事來逗大伙開心:
  “你們都不知道,丹丹小時候,比男孩子還淘氣,從東北老家來沈陽帶她們姐妹仨人兒的姥姥,天天兒都被她折騰出一肚子氣來。那天她媽媽張阿姨下班兒回來,看見姥姥坐在門口的板凳兒上流眼淚,就問這是咋回事兒,姥姥抽抽噠噠地說:‘我是讓丹丹給氣得’。張阿姨逮過丹丹,在小屁股上狠狠地拍了兩巴掌,一邊兒拍著還說:‘誰讓你把姥姥給氣成這樣兒’。隔了一天,張阿姨下班回家,看見丹丹搬過姥姥頭天兒坐過的那個小板凳兒,也坐在門口哼哼著哭,可沒見著有淚珠兒落下來,就知道她又在搗鬼。一問,丹丹果然就學(xué)著姥姥昨天的樣子,也抽抽噠噠地說:‘我是讓姥姥給氣得’。張阿姨也沒多費(fèi)話,又把丹丹逮過來,朝著小屁股上又狠狠地拍起來,比上回還多加了一巴掌”。
  四個人一起大笑,國典樂得手舞足蹈,險些把船槳掀落到水里。
  國典把他去401醫(yī)院瞧病,屁股上被海軍大院的那個女孩兒,狠狠地給扎了一針的事兒,也跟他們?nèi)齻€人添油加醋,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這一回,是把個丹丹給樂岔了氣兒,差點(diǎn)兒向后翻到了水里。
  王振華一本正經(jīng)地板著個臉說:“咱們下回要是和丹丹一起來頤和園,可一定得想著要從海軍給她弄條炮艇來,不然,遲早她就得把這條小破船兒給折騰翻了,自個兒又不會游泳,還不得鬧出個人命來不可?!?br />   丹丹還是不饒振華,馬上就回他一句:“用不著,咱們把王振華擱在石舫,那條船翻不了,再給他屁股上拴個吹足了氣兒的羊皮囊,叫他在上面打滾兒都成?!?br />   振華從上衣口袋里摸出只圓珠筆,敲打著船板,做了個樂隊指揮預(yù)備開始的架勢,嘴里哼著索洛維耶夫·謝多伊那首《海港之夜》的前奏,隨后,四個人心領(lǐng)神會地分開聲部一起唱了起來:
  唱吧朋友們,明天要航行,
  航行在迷人的夜霧中,
  快樂的歌唱吧,親愛的老船長,我們大家一起唱,
  再見吧可愛的大城,
  明天要到海上去航行,
  當(dāng)天剛發(fā)亮,在那船尾上,
  又看見藍(lán)頭巾在飄揚(y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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