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正月初五的早上，李闖睜開眼就覺得窗戶外格外的亮，向外一看別人的屋頂上，自家的樹上，墻頭上，院子里，都是晃眼的銀白。李闖起身打開房門，門口竟然還堆著可愛的雪花，雪花太神奇了，竟然在無聲無息中讓整個世界改變了顏色和形狀，大自然才是最偉大的藝術(shù)家，還有什么比這玉樹瓊枝銀妝素裹的童話世界更加迷人？院墻邊幾棵榆樹的枝條毛茸茸的變得像鹿茸一般了，墻外電線桿上的電線也變粗了，麻雀們落在上面雪花就撲簌簌地落下來，這些平時并不討人喜愛的小動物也變成精靈來湊趣兒，它們說話的節(jié)奏也變慢了，仿佛在發(fā)出抒情般地贊嘆。
李闖來到院子里，腳踩在雪里如踩在海綿上，真厚??！竟然有三十來公分，雪把鞋子都埋沒了，灌進了褲角里，調(diào)皮的雪花竟然跟李闖開起玩笑來，跑到皮鞋里融化了讓他感到些許的并無惡意的涼?？罩羞€有淡淡的云，云是口袋，此時口袋里的雪幾乎傾倒干凈了，但它們還是不舍得離去，被它們自己的作品吸引了，為自己神奇而得意著，它們在柔和的風(fēng)里跳著曼妙的舞，來慶祝著自己一個晚上的杰作。李闖穿過過道沒有看到面包車這才想起面包車昨天出去忘記開進家里，放在大街上了，他打開院門，那本來身材矮小的面包車幾乎一半陷在了雪里，這么厚的雪用掃帚是無法清掃了，有些村民用锨在街上鏟開一條窄窄的路，李闖來家拿上锨先在院子里鏟上一條通向街道的路，然后又來到街上先向西鏟雪，和西邊的一條小路接上，這時東鄰小九的老公李運東向西開拓的路和李闖鏟的路連在一起。
　　早飯后李闖和女兒在忙著堆雪人，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電話，那個人讓他開著鏟車到臨港工業(yè)園的一個油庫鏟雪，李闖和那個自稱辦公室主任的人談好了價格，干一個小時160元，由于太遠，路上另外加一個小時，李闖的鏟車年前在豐潤化工廠干了幾天活就一直在那里放著，雪這么大面包車可能去不了吧。得試試，他拿來掃帚先把面包車玻璃上的雪大體清掃了一下，再用毛巾浸著熱水把玻璃擦干凈。他拿上鏟車鑰匙，坐在這輛總在關(guān)鍵時刻讓他沒有面子的面包車上，由于剛過了年修理廠還沒有開張，消聲器也沒有換上，車還比較好啟動，熱了幾分鐘的車，掛上檔，車輪只是打滑。他拿來锨把車輪周圍的雪清理干凈，車走了二十幾米，又不走了，車頭只是在街上擺來擺去，想把車再開回家門口也成了困難，這時那個主任又打來電話，李闖說我快到了，他只好把面包車扔在就地，在這不當(dāng)不央橫著很難看，管不了那么多了。
　　這時從西面來了一輛豐田越野車，李闖跑到路口，向它招手，開車的司機他認識，車停下，李闖上了車：“雪真大！”司機抽著煙，豐田那龐大的身軀由于路滑也經(jīng)常跑偏：“你上哪兒去？”李闖心里很感激：“他們叫我開鏟車干點活，我的車在豐潤放著?！必S田向右拐上了公路，公路上的雪倒被壓結(jié)實了，路面比鏡子還要光滑，車走得都非常慢，經(jīng)?？吹杰嚪较蚴Э卦诠飞蠙M起來。前面是一個十字路口，司機說：“我從這兒向南走，雪很大不好走，不然的話我送送你。”李闖說：“你到路口住下就行，我打的去?！彼铝塑囅蛩緳C揮手告別，平時經(jīng)常見的出租車現(xiàn)在卻不見了蹤影，那個主任又打來電話，生氣地說等到你來雪就化沒了，你快點，李闖說我馬上就到了，他心里想再等一個小時我也到不了，如果說去得很晚，他怕別人再找別的車，雖然這樣對方可能更加生氣。來了一輛出租車，他招手人家不停。手機上還存著一輛出租車司機的電話，一問人家說這個天出車不要命了？他只好向北面車站方向走，離車站還有四五里路，那兒是出租車停放點。在他到車站的二三十分鐘時間里那個主任又打了二次電話，他似乎又不那么著急了。奶奶的！車站上一個出租車也沒有，實在不行辭了人家，他說能干四五個小時毛收入八百多元，李闖太需要錢了，因為還有那么多的債務(wù)，他簡直沒有勇氣去算算到底還有多少外債，泰安那個黑心老板欠了錢卻跑了，他又不知道那個人具體的地址，也沒有地方要，當(dāng)時自己太實在了，覺得人家是大老板什么也聽他的。
　　一輛出租車過來了上面坐著乘客，但是李闖一招手，那車還是慢慢住下了，李闖上了車，一問那兩位乘客也正好順路，路上司機開得還很快，坐在前排的李闖不停地喊著“慢點、慢點”，司機也不理他。在廣場附近，李闖看到有五六輛鏟車在公路上鏟雪，開鏟車的都是他的同行，里面有朋友也有和他搶活的惡人，奶奶的怎么沒有人叫自己，他打電話問一個姓蘇的同行，他說是行政執(zhí)法局找的夏三爛，夏三爛聯(lián)系的別人，自己曾經(jīng)搶過夏三爛的活，他可能還在記恨自己。李闖來到豐潤化工廠門口跟門衛(wèi)打個招呼進去，看到這么大的工廠卻全部用人力來除雪，舍不得用鏟車，他來到廠子后面的垃圾場，自己的鏟車仿佛是用雪堆的，快一個月沒有啟動了，不知能不能打起來。這是一輛“山工”牌30型鏟車，這輛車承載著他太多的夢想和期望，這是他生活的來源，他像對待他身體的一部分來愛護它。李闖打開引擎蓋子泵了十幾下油泵，鑰匙打開車門時有點費力，可能鎖有點生銹了，打開門啟動了幾下，電量還充足，啟動第五次時發(fā)動機著了，“呼”地噴出一團黑煙，真帶勁，車在預(yù)熱著，他用車上的刷子打掃玻璃上的雪，等到剎車氣包壓力達到安全值，掛上檔慢慢離開垃圾場。李闖開著這輛一點減震也沒有的工程車在公路上加大油門嘶吼著，遇到坑洼十幾噸的車就蹦起來，巔得李闖腰疼，時間就是金錢，這一切并沒有讓車速慢下來，鏟車車輪寬大，上面的花紋很深，最高車速也就是三十公里，這樣的雪對它行駛防礙不大。豐潤化工廠離油庫有三十來里路，走了二十里路來到一條平坦的馬路上，路上的車也不多，跑著跑著李闖感到有點異樣，油門似乎加不上去了，車速也慢下來，最后熄火了。奶奶的，臨走前他看過油箱里面一大半油，是不是柴油凍住了？
　　小李只有把車慢慢停在路邊，他想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天啊！九個未接電話，是油庫的主任打的，他連忙回過去，怕人家已經(jīng)找了別的車：“你好我快到了再等十來分鐘。”主任好像要哭的樣子：“從來就沒有遇上過像你這種人，來了油罐車要缷油，雪太厚倒不近油罐邊上，我都快瘋了。”
　　李闖也快瘋了，發(fā)動機又打起來，可是剛加油門又熄火了，他下車打開引擎蓋子拼命的泵油，車前進了幾十米又趴窩了。小李找到扳手，缷下油泵上的放氣螺絲，連泵了幾下沒有油。他把鏟車駕駛室里的工作服拿了出來，他想點燃衣服烤油箱，可是如果放在雪上點燃雪一化就不著了，車上還有一只盛機油的機油桶，考慮不了那么多了，衣服倒上機油，把油桶放在雪上，再把衣服放在油桶上，運氣還不錯在駕駛室的角落里找到了打火機?；鹇似饋?，機油桶也燒化了，衣服快著完了，他干脆把在修車時墊在地上的一床被子也燒了，一時整個車籠罩在濃煙中，他擔(dān)心把車給燒了，又把著了一半的被子拖出來扔在一邊。這時他看到夏三爛開著鏟車呼呼地冒著黑煙向前跑去，他擔(dān)心起來，油庫是不是等不及又找了一輛車？
　　李闖爬到車上剛想起動車，來了一條短信：對不起了，我們等不及了，老板罵了我，又找了車。李闖馬上回電話，那個主任不接了，他打了十來次，人家就是不接，他一擰鑰匙車發(fā)動機“轟轟”轉(zhuǎn)起來，李闖拿不定主意，硬著頭皮去吧，人家肯定不會理你，不去吧，來到半路上了，忙活了一上午不是瞎忙活了，還不如在家里睡覺呢？他痛苦地坐在車上又打了一次電話對方還不接，他只好調(diào)轉(zhuǎn)車頭往回返，車慢慢走著，他這才來得及看一下周圍的景致，周圍是一片片鹽田，雪大多落在鹽池里化了，放鹽的坨臺上也因為有囟水雪化得有些斑駁，李闖在天高鹽化公司工作時上下班就從這兒路過?？斓街形缌耍飞系难u漸融化，車輛也多起來，李闖又冷又餓，他把車又開到豐潤化工廠，那些工人們還在用锨和掃帚清理雪，這可是海濱開發(fā)區(qū)利稅過億元的企業(yè)，竟然舍不得用鏟車鏟雪。
　　李闖打的回到村里見自己座駕還橫在那里，他只好把面包車開到過道下面，省得放在大街上丟人。孫麗已經(jīng)和芳芳吃過午飯。孫麗問：“掙了幾張？”李闖掃興地說：“車沒有打起來，人家等不及了，又找了車，白忙活了半上午。有飯沒有？”孫麗生氣地說：“那閑飯養(yǎng)閑人的，自己做去吧，你看你身上弄得跟叫化子一樣。”
　　李闖只好到廚房里找塊還熱乎的饅頭就著咸菜簡單吃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