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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5)

作品名稱:孤竹兒女      作者:紫玉壺      發(fā)布時間:2014-12-25 10:38:40      字數(shù):4386


  蔡根兒接替了高鵬的職務(wù)后,本以為有小娟輔佐著,他這個隊長的擔子不會太重。他萬萬沒想到小娟比他還忙。小娟每天帶著小蓮等幾名區(qū)干部往來于她所轄的二十八個村子?;I備軍糧、鼓勵年輕人參加八路軍游擊隊、幫各村村民籌種子備耕、組織婦女給八路軍趕制換季的服裝鞋帽。每天忙的不可開交,根本幫不上蔡根兒。
  蔡根兒深知自己肩上擔子的分量,所以絲毫不敢懈怠。他先把自家的幾畝坡地從租戶李達財手里抽回來,又把王滿家的三十畝地全部租下。他要用自給自足的模式來經(jīng)營他的游擊隊。正月十五一過,天氣稍稍漸暖些,他就帶隊員們一頭扎在自家墳地里。放樹、脫坯、運石料,等把做地雷手榴彈的五間作坊蓋好,春耕播種的季節(jié)又到了。他又帶隊員們耕地、播種。種完隊里的,還要幫村里沒有勞力的人家忙乎。短短倆月時間里,他整整廋了一大圈兒。
  一晃半年多鬼子沒來掃蕩了。村民的心態(tài)越來越平靜,蔡根兒的神經(jīng)卻是越繃越緊。他覺得這絕對不是個好兆頭,鬼子之所以遲遲未動,很可能在醞釀一個大更的陰謀。為了不使人們被眼前的平靜所麻痹,他隔三差五的就把游擊隊和村民召集在一起,苦口婆心的告誡大家千萬不要掉以輕心,“大,大,大家千萬不能放,放松警惕,時刻都要保持頭腦冷靜。不管是男人還是婦女,下地干活兒都,都要搭伴兒。對,對,對外村來做買賣的,一律不許進,進,進村。哪家來了親戚也要及時匯,匯,匯報。另外,晚上大家沒事兒千,千,千不要出村兒,以免踩著信號雷。雖,雖然那種雷只是報警用的,但也有一定的殺,殺傷力?!泵看萎斎藗兛煲⑷r,他還要啰嗦上兩句與打仗無關(guān)的話?!敖衲暧质驱埬炅?。大,大家都知道,咱這兒有個慣例:一到龍年,臥龍灣就發(fā)威。不是有人淹死,就是有人從崖上掉下來摔,摔死。咱們除了看好自家的孩子,不讓他們?nèi)ツ抢锵丛柰?,咱,咱們大人去灤縣辦事兒,也盡量別,別走臥龍灣崖邊的那條小道兒?!彼倪@些口頭禪,人們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農(nóng)歷六月十一是蔡根兒父母的忌日。這天一大早,他和蔡芽兒帶著祭品上了北山。他倆來到父母的墳前時,史恩和廣來、卵子等幾名制作地雷、手榴彈的隊員已在那兒等著他倆了。自從制作地雷手榴彈的作坊在蔡根兒家看墳的兩間小屋東邊兒建成后,史恩和廣來、卵子等幾個隊員就吃住在了山上。他們的一日三餐都是單圓上山給他們做。這幾名隊員除史恩外,都是沒有家口的光棍兒。他們很少下山,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干活兒,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兒。他們聽說今兒是蔡根兒父母的忌日,便早早來這兒等候了。蔡根兒見史恩面色有些憔悴,問道:“二哥,我,我看你的眼圈發(fā)黑,是,是不是昨晚又熬夜著呀?”
  史恩雙手使勁兒搓了搓臉,嘆了口氣,說:“唉!真愁得慌。咱做的地雷、手榴彈威力雖然不小,可防水性能還是差勁兒。石膏、桐油、鰾膠、火堿等材料我都嘗試遍了,效果仍不理想。唉,看來我真的辜負大家的一片厚望了!”
  蔡根兒說:“二,二哥,你別,別這么說呀!依咱現(xiàn)在的條件兒,能,能把地雷、手榴彈做,做成這樣,已經(jīng)很不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邊區(qū)八路軍兵工廠做,做出來的地雷、手榴彈,不論是威力還是防水性能,比,比咱做的也強不了多少。我也相信,不,不久的將來,你一定會制作出威力更大、防,防水性能更好的地雷的。”說完,握住史恩的手,使勁攥了攥。
  “二哥,我也相信你。你一定會成功的!”蔡芽兒也把手搭在了史恩的手上。
  史恩看著他倆對自己充滿信任和寄以厚望的眼神,激動的說:“放心吧,我絕對不會讓你們失望的。我再下凡工夫,好好琢磨琢磨,爭取盡快把這個難題攻破?!?br />   蔡根兒又和廣來、卵子等人嘮了些與工作無關(guān)的話題后,便擺上供品,和蔡芽兒一起燃香、焚紙,祭拜父母。祭畢,他又向眾人講起了祖先英勇抗倭的故事。當他講的正氣起勁兒時,兒童團員三愣風風火火的跑來了。三愣邊拉著他往村里走,邊氣喘吁吁的把王滿家來戚的事兒說了一遍。
  蔡根兒邁進王滿家大門時,隱約聽到正房屋里傳來王滿老婆凄歷的哭聲。他快步來到屋門口,隔著珠簾,見一位二十歲出頭、中等個子、皮膚白晰、烏黑短發(fā)的漂亮女人正和王滿老婆抱頭痛哭。老淚縱橫的王滿坐在桌子旁,目光呆滯的瞅著桌上的信件和一張又小又模糊不清的雙人合影照片。
  “他家除了光棍兒漢‘味精王’之外,再沒別的親戚了。那這位又是誰呢?”蔡根兒眨巴著小眼睛,絞盡腦汁,卻怎么也猜這人是王滿家的什么親戚。
  “家里來親戚是好,好,好事兒呀!你們咋,咋,咋還都哭了呢?”蔡根兒挑起珠簾,邊往屋里走邊問道。
  王滿見蔡根兒來了,嘴唇抖動著,回手指了指那個哭泣不止的女人,又指了指桌上的東西,說:“她是耀祖的媳婦兒,叫張賢妮。這些是耀祖的遺物。我早就有這個預(yù)感。家門不幸呀!”說完,又哽咽起來。
  蔡根兒經(jīng)歷過失去親人的痛苦,也飽嘗過和親人生離死別的滋味。看到他們一家人哭的這么傷心,眼睛也濕潤了。同時,心里也在隱隱自責,“當初我要是不把祖先的骨骸和金頭偷偷埋在他家后院兒,耀祖可能就不會死。”
  “大伯、大媽,人死再,再,再哭也不能復(fù)生,你們還是節(jié),節(jié),節(jié)哀吧!耀祖哥走了,我和蔡芽兒會,會,會照顧你們,給你們養(yǎng)老送,送終的?!?br />   王滿兩口子都以為聽錯了,都止住悲聲,用疑惑的眼神看著蔡根兒。
  “大伯、大媽,以前我不,不,不懂事兒,我以為國民黨官兵是畜,畜生,他,他們的家屬也沒什么好,好東西,所以才處處為,為難你們,還長期賴,賴,賴在你家不走。你們不但不嫌棄我,還,還拿我當親兒看待。現(xiàn),現(xiàn)在我已長大,知,知道啥叫知恩圖,圖報了。所以請你們二老放心,我和蔡芽兒日后一定會拿,拿你們當我們親生父母孝,孝敬的。”
  王滿老婆眼里含著感激的淚花,說:“好孩子,有你這句話,你大伯我倆就心滿意足了?!?br />   她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淚,抽泣著說:“我兒媳兒說了,她要替夫盡孝,給我們養(yǎng)老送終?!苯又?,她就把蔡根兒和隨后趕來的蔡芽兒引見給了張賢妮。
  張嫻妮沖蔡根兒,蔡芽兒倆人微微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她說:“耀祖我們剛結(jié)婚那陣兒,先是軍閥混戰(zhàn),后又國共內(nèi)亂。他當時是張靈甫手下的一個副營長,事務(wù)非常繁忙,沒時間給二老寫信。這封沒寄出的信,還是日本子攻打南京時,他臨殉國前寫下的。幸虧有這封信,不然,我就沒機會來給二老盡孝了?!?br />   蔡根兒看完桌上的照片,注視著嫻妮,問:“南,南京淪陷到,到現(xiàn)在,也有兩,兩年多了,你咋這會兒才,才想起來這兒給二老盡,盡孝呢?”
  賢妮說:“是這么回事兒。南京被攻陷后,我的父親、兄妹都被鬼子用刺刀活活給挑死了。我和我母親身上、臉上都抹滿了血,鉆進尸體堆里,才算逃過了一劫。事后我母親就瘋了。瘋的連我都不認識了。我怕她再出事兒,寸步不敢離開。一個月前,我母親走了。我料理完母親的喪事,一路奔波,幾經(jīng)輾轉(zhuǎn),才到了咱這兒?!?br />   “難,難得你一片孝心,只,只是咱這兒的條件兒落后,環(huán)境也差、活兒也累,你受,受得了嗎?”蔡根兒又問道。
  “受得了。我又不是啥金枝玉葉,有啥受不了的。干不了重活兒,我可以干些輕活兒嘛。實在不行,我還干教書的老本行。”
  “姐姐,你是老師?”三愣從蔡根兒身后擠進屋里,沖嫻妮問道。
  “嗯!”嫻妮沖三楞點點頭。
  “太好啦,往后我們兒童團在站崗之余也能念書識字了?!比渡锨袄鼓莸氖?,興奮的說:“我姐姐——潘區(qū)長也識文斷字的,只是她太忙了,沒空教我們......
  “咳!”蔡根兒假裝咳了聲,示意三愣不該說的別說。
  三愣聽到蔡根兒的咳聲,就明白自己失口了。趕忙退出屋,返回村頭去放哨了......
  兩天后,王滿出錢讓扁腦袋金生和一只眼兒慶民從縣城買來幾張桌子和一些板凳。蔡根兒又叫人把自家的大廟里外打掃了一遍。一切準備就緒后,嫻妮開始給孩子們上課了。
  一個炎熱的下午,毒辣辣的太陽烘烤著大地。空氣似乎被烤得凝固了,一點兒風絲兒都沒有。大廟前面幾棵高大的楊樹被烤得葉子卷了邊兒。樹上的知了垂死的鳴叫著。盡管廟的門窗全都敞開著,教室里溫度依然很高。賢妮正撅著渾圓的屁股在簡易的黑板上寫著拼音字母,忽聽孩子們一陣騷亂?;仡^看去,見朱得青八歲的女兒丫丫昏倒在課桌上。賢妮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頭,覺得很燙,便對丫丫的弟弟金鎖問道:“你姐晌午是不是吃啥不干凈的東西了?”
  金鎖嗚咽著說:“啥也沒吃。她今兒早上就蔫吧。已經(jīng)兩頓沒吃東西了。”
  賢妮又問:“那她以前犯過這樣的病嗎?”
  金鎖說:“沒有?!?br />   李達財十二歲的胖兒子嘉興說道:“老師,老師,她是不是死了呀?村里人可是早就在偷偷議論,說她是廟里的童兒托生的,活不長久的?!?br />   金鎖沖嘉興罵道:“你放屁!你才是童兒托生的呢!你要不是童兒托生的,脖子上怎么會掛著狼牙呢?”
  嘉興說:“今年是我的本命年。我掛狼牙,和別人腰系紅褲腰帶是一個道理,為了辟邪的。說我是童兒托生的!是誰的爹在五月端午的晚上,偷偷在村東頭路口燒紙人著呀?村里好多人都看見了。你還不承認!”
  “你放屁!我姐不是童兒托生的。法官說我姐頭上頂著蛇仙仙位呢。永遠也死不了!”
  “好了,好了!你倆別掐了。不要把什么事都往迷信上扯。暈倒是因天熱所致,這在南方很常見的?!辟t妮又對金鎖說:“快去把你媽找來!讓她趕緊去請醫(yī)生!”
  金鎖說:“我媽沒在家,去撫寧茶棚鄉(xiāng)法官那兒打聽我姐出馬的事宜去了。估計天黑才能回來呢?!?br />   賢妮聽了,有些生氣的說:“難怪孩子這么愚昧。原來大人也是個糊涂蛋呀!”
  “哈哈哈!”孩子們哄堂大笑。
  “別笑了!有啥好笑的?!辟t妮訓斥完學生,又對金鎖說:“既然你媽不在家,那就把你爹喊來!”
  金鎖跑出去不大會兒工夫,朱得青、蔡根兒和二愣都跑來了。朱得青見丫丫雙眼緊閉,口吐白沫,臉又燙又紅。不知得了啥病,急得抱著丫丫大哭起來。
  賢妮說:“丫丫八成是中署了。得趕緊給她找個醫(yī)生看看?!?br />   蔡根兒覺得賢妮說的在理,便打發(fā)二愣趕奔柳河圈,請啞巴醫(yī)生去了。二愣走后,蔡根兒對朱得青說:“你也別,別著急,等醫(yī)生一到,丫丫就,就沒事兒了?!?br />   蔡根兒又對賢妮說:“張,張老師,這天太,太熱了,我看下午就讓孩子們歇,歇了吧!”
  “也好!"嫻妮認為蔡根兒說的有道理。便給學生們放了假。孩子們各自回家后,賢妮從家里取來一個水桶和一個大木盆。蔡根兒猜出她要給丫丫洗澡降溫,便提著水桶從廟旁的井里打來水,然后和朱得青退出了屋......
  日頭偏西時,二愣把啞巴醫(yī)生請來了。啞巴醫(yī)生看了丫丫的癥狀后,從藥箱里取出一小瓶藥水,給丫丫灌下。
  不大會兒工夫,丫丫緩了過來。朱得青感激的握著啞巴醫(yī)生的手,一個勁兒的夸贊他醫(yī)術(shù)精湛。啞巴被夸得臉上樂開了花,隨手又從藥箱里拿出兩種野菜讓大家看。
  朱得青把野菜拿在手里,興奮的說:“哎!這不是薄荷和野豌豆嗎?咱這附近山上有的是。傳說當年夷齊二圣就是靠野豌豆度日的。有空咱都去山上采。以后誰再中署了,咱自己就能治了?!?br />   賢妮對啞巴說:“你不但治好了丫丫的病,還給我們帶來這么好的防暑良方。我?guī)П砗⒆觽兒退麄兊募议L謝謝你!”嫻妮說著要和啞巴握手。啞巴剛想去握,無意中發(fā)現(xiàn)嫻妮的右手小指少了一截。他的眉頭蹙動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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