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念慈仁散珠示淚
作品名稱:桃花錯 作者:萊蕪六月雪 發(fā)布時間:2015-01-11 15:51:02 字數(shù):3556
煙花擎當空,
初涼水點燈。
不知今夜寒,
明月照繁星。
同窗多一恨,
幸有子歌聲。
怎不能當年秋月夢,
今已是他家一老翁。
兄弟,兄弟,
聲聲依舊,
至死惜此情。
如今說楊志勇(字仲真)大病,正躺在榻上昏睡著,郝太君、李春慧(字儀亭)、侯沖(字子凌)、白駿(字寒奇)等都坐在一旁,有發(fā)須蒼蒼、身著紅袍的的老太醫(yī)宇文燦(字虢希)正給志勇把脈,葉一茗(字子歡)、方蕾(字言之)、肖玲(字可真)也守在一旁,還不時擦著淚。少許,那宇文燦放下了志勇的手,只擦了把汗,也倒吸了口氣,郝太君見勢忙道:“怎么樣了?”那宇文燦忙躬身拜道:“病著,理其氣方可透其疾、知其病……!”太君急道:“我只問你志哥兒的病,誰叫你背醫(yī)書呢,你只說要不要緊,怎么將息調(diào)養(yǎng)便是了!”那老太醫(yī)忙道:“師兄這病,只是一時心中憂慮,氣不順通所致,不妨事的,我只開一劑藥,管保藥到病除!”太君忙點頭道:“這樣便好!”因娓娓笑道:“且請外邊開方。如治好了,我自當多倍謝禮金銀,叫他捧著到你府上給你磕頭;如治不好……哼,我派人去拆了你的太醫(yī)院大堂!”宇文燦點頭一笑,躬身拜道:“是了!”便出去了。
看未了湖邊亭子下頭,王樹棟(字子諾)折了一枝白梅,正看著發(fā)呆,蕭亦勛(字智星)、孟鑫(字心怡)正在追逐嬉笑著,都跑了過來。孟鑫忽然摟住了他,頑皮的做了個鬼臉,撅嘴喃喃笑道:“哥,你在做什么呢?仲真哥哥他們怎么不來陪我們玩兒?”樹棟微微一笑,點了下孟鑫的鼻尖方道:“心怡乖,仲真哥哥病了,他今天不能來了,我來陪心怡玩兒!”孟鑫抿嘴一笑,孩子氣的又跑開了,王樹棟含淚看著開懷嬉鬧著的孟鑫和蕭亦勛,不由得落下淚來了。
話稍偏遠。除夕之夜,祿陽張家大院里里外外一派熱鬧,佃戶、下屬皆在同慶新年。內(nèi)堂之上,有明初大將張雯的畫像,香案上菜肴完備、香火正旺,進來拜祭的,是祿陽三俠,但見得:槿藍衫、青絲靴,蟒帶金掛、發(fā)髻整齊的是大俠韓慶華(字子如),人稱機關算盡;青布衫、云龍靴,碎發(fā)飄逸,額扣金環(huán)的是二俠馮超(字浩揚),人稱明修懂問;至于這張三俠,卻是個女子也,不是旁人,正是這張家老太君的獨養(yǎng)孫女張嬌(字茗焉),雖是個女孩子,卻勝似男兒,武藝超群、博學多才,人比為當年樊梨花、穆桂英在世,喜愛打抱不平,也是個性情中人,且那容貌生的俏麗多姿,冰修玉飾一般,真就是國色天香,不枉是金枝玉葉,瑩黃的短衫,碧玉般的錦靴,金帶上珍珠點綴,手中緊緊握著一柄寶劍,果然是天生女俠客。這三俠在香案前連叩三首,起身一拜,再叩首,三拜九叩之后,方有丫頭婢子遞上香來,三人接了過去,立在了鼎中,方又一拜,躬身退出堂來。
看這三人到了廊下花廳里,方聞韓慶華搖頭嘆道:“北平來心腹人說,燕王接連派人南下,搶取斬緣寶劍,只不知,泰安諸位師兄可好!”張嬌驚道:“朱棣無恥小人,焉敢如此?”馮超便急忙道:“我的小姑奶奶,可別說這話,如是外人聽去了,還活不活了?”張嬌急道:“二哥這話怎么說的?你我方外之人,身為俠事,怎不為圖正義之舉,偏來說些塵世俗話?”馮超哼了一聲笑道:“如此,我便不與謀之,你們且說,我自去給老太太請安去!”張嬌急道:“你……?”韓慶華一怔,隨口嘆道:“且不必爭吵了,我自有主意,咱們且先去給老太太請安,想必過了年,泰安就來人了,那時再議,尚未遲也!”那二人也點了點頭,韓慶華遂鎖眉道:“前時太君初病,我差人去泰安,志哥兒怎么也沒得回來看望太君?莫非,是出了什么事兒?”張嬌鎖眉怒道:“他自是個無情無義的人,他日見了,我必罵他個狗血淋頭!再不然,我就揍他一頓,看他只是為了玩樂的!”
三個人拐出游廊,正往后院去呢,忽有小廝來跪報道:“爺、姑娘,不好了,老太太不行了!”三人大驚失措,便忙往后跑去,到內(nèi)堂時,張嬌撲到了張?zhí)睬笆曂纯蘖顺鰜怼D抢咸缫训纱罅搜劬Υ蟠鸫謿鈦砹?。有丫頭們正給她喂著湯藥,早已不頂用了,老太君嘴里早已咽不下了。忽有老媽媽兩三個人過來勸起了張嬌,年近七旬的于麼麼給張嬌擦了把淚方還嘆道:“我的兒,你祖母見了心疼,快先別哭了,聽話!”隨而領她出來了,方又嘆道:“茗焉兒是好孩子,咱們且不哭了,你祖母暫時還沒事兒,只叫你叔伯兄弟們預備后事就好了!”張嬌聽得此話哭得更緊了,老麼麼勸不聽,回頭時,韓慶華、馮超到了,正聞慶華嘆道:“姑老爺說遣人去泰安了,只說家里的先估計這點兒,怕是老太太也就是這兩天的事兒了,只叫咱們做好心理準備才是了!”張嬌一頓,緊緊的閉上了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話又回來,楊志勇獨坐亭下,看著遠遠處白駿正帶著孟鑫、蕭亦勛在園子里燃放著煙花,不禁傻傻一笑時,便又低下了頭,忽然心頭一顫,他緊緊的咬著嘴唇,捂住了胸口,望向天空,煙花燦爛,五彩絢麗的幻想里,他似乎看到了刀兵征戰(zhàn)的戎馬沙場,已經(jīng)落下淚來了,于是慢慢的起了身來,喃喃念道:
“煙花擎當空,
初涼水點燈。
不知今夜寒,
明月照繁星。
同窗多一恨,
幸有子歌聲。
怎不能當年秋月夢,
今已是他家一老翁。
兄弟,兄弟,
聲聲依舊,
至死惜此情!”
歌聲忽高忽低,似乎有人唱出這曲子來了,志勇凝眉注視著天空的煙花,心說道:“任有光輝一時,不想最后還是一場灰飛煙滅,只是,命運如何安排,豈是我為人者所能左右?又是年關了,又大了一歲了……!”
看時已是夜半時分,張嬌、韓慶華、馮超兄弟還在香案前念佛誦經(jīng),太夫人房門外一閃金光,清煙過后,來的是七個道袍、拂塵的霜鬢道士,乃是個:
丹陽抱一無為普化真君馬鈺,
長真凝神玄靜蘊德真君譚處端,
長生輔化宗玄明德真君劉處玄,
長春全德神化明應主教真君丘處機,
玉陽體玄廣慈普度真君王處一,
太古廣寧通玄妙極真君郝大通,
清凈淵真玄虛順化元君孫不二
七位真人,老太君的魂魄起了身來了,只忙下床拜道:“弟子拜見七位真君!”有馬鈺娓娓笑道:“你是個積德行善的人,上蒼怎能負你?”那太君驚道:“真君……?”身后劉處玄點頭笑道:“當年高祖在外征戰(zhàn),高祖外祖母、祖母大人相繼去世,高祖因愧對兩位老先人,遂表奏為孝慈仁圣母、孝惠恩圣母,以孝道贏得天下,豈不知孝之禮也?”老太君忙又拜道:“弟子怎敢與高祖之事相提并論,真君羞煞我也!”丘處機點頭笑道:“你也有一個猶如當年高祖一樣的兒孫,怎么忘了?”太君驚道:“茗焉兒?”馬鈺搖頭笑道:“此人乃是你那外孫兒也!”
堂內(nèi)香案前,正誦經(jīng)的張嬌手中的念珠突然崩開,散落了一地。韓慶華、馮超一驚,張嬌傻傻的倒吸了口氣,含淚閉上了眼睛。回頭望去,老太君屋里的燈熄了,哭聲傳了出來。丫頭婢子們從堂門一直到了府門,凡是拐彎、回廊之處,各自跪了兩人。張嬌傻傻的出了門來,門口兩位夫人正各自一嘆時,張嬌喃喃問道:“兩位嬸子,我祖母她……?”金夫人含淚嘆道:“嬌哥兒,你祖母她……!”話未說完,張嬌急忙便往屋里跑去了,一路上門口跪著的只顧了磕頭,張嬌早已泣不成聲,進了門來,面前便是新榻,張?zhí)z體,面遮黃紙,身披錦褂、御袍,老麼麼們都在床邊守著鋪床、執(zhí)事,旁邊有桌案,眾位老爺、叔、伯正商量事兒,張嬌撲通跪在了當下,放聲哭道:“奶奶……!”便不停地呼喊著磕起頭來了。
韓慶華、馮超各自拭了把淚,也癱坐在榻前哭了起來,少許,才有老麼麼們過來勸了起來。磬聲響起,開始有鄉(xiāng)公、長者陸續(xù)前來。金夫人進來了,方才嘆道:“后廊下的二老爺說先打發(fā)人去泰安報喪了!”鄉(xiāng)公捋須點頭嘆道:“是了!”于是一頓忙道:“什么?去泰安報喪?何以如此?”一旁麼麼驚道:“沂水王家才是太君娘家,怎么不先去沂水報喪,反去了泰安,如讓人知道了,豈不事大?”眾人一驚,鄉(xiāng)公忙道:“速去追回來!先去報知王家!”
話又回來,楊志勇正獨自飲酒時,忽聞聲咳嗽,看去時,王樹棟來了,志勇一驚,聞樹棟搖頭嘆道:“睡不著,來與哥哥聊聊!”志勇驚道:“哦?茗丫頭呢?”樹棟搖頭嘆道:“才剛從妙音大觀過來,丫頭們說她去老太太那邊了,這會子還沒回來呢!”志勇一怔,方微微笑道:“何苦如此呢,過了年咱們就去老太太那里說了這事兒,盡早把你和茗丫頭的事兒辦了,省的空掛念著了!”樹棟羞得臉通紅,只還笑道:“哥哥,怎的又拿來取笑?”遂而各自一笑,一頓,志勇又長長地舒了口氣,樹棟一驚,因忙問道:“哥哥,何故作此長嘆?”志勇?lián)u頭嘆道:“唉,我又時常想起燒出的那炷災香,心中著實不安矣!”樹棟一頓,也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次日一早,楊志勇正與白駿、孟鑫吃早茶時,忽然見侯沖隨秋丫頭匆匆來了,三人驚時,正見秋丫頭急道:“小爺兒……!”話尚未完,侯沖忙攔下了,志勇驚道:“這是如何?”侯沖慌忙嘆了口氣搖頭忙道:“我且說出,哥哥休急才是啊!”志勇見言不善,倒吸了口氣時,點了點頭嘆道:“說吧!”侯沖慌忙跪在了當下,方才拜道:“莊子里的大舅老爺差人來報,太夫人……,歿了……!”楊志勇聞言恍如晴天霹靂,忽然眉頭緊鎖,高聲呼道:“外祖母……?”便口吐鮮血,倒在了當下。欲知后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