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打擊（二十二）

　　“各部隊注意，五分鐘‘直接打擊’火力準備，現(xiàn)在開始！”孫股長復述著上級的命令，眼睛一直盯著離他有兩三米的王大炮。
　　王大炮聽完命令后，身子半面向左轉(zhuǎn)了四十五度，然后炮筒的嗓子吼了起來：“一炮注意，直瞄射擊，二號目標，一發(fā)裝填！”
　　一班長也在復述著連長的口令，瞄準手則在復述著班長的口令，十幾秒鐘一班長舉起了手中的旗子：“報告，一炮一發(fā)裝填完畢！”
　　“預備---放！”連長是一個長聲的口令，到了一班長這兒就變成了短聲：“放！”擊發(fā)手一拉炮栓繩，只聽得“轟”地一聲，火炮周圍是一股的黃煙貼著地面竄開，炮口一股濃煙噴出。此時，士兵們沒有一個低頭捂耳的，一雙雙大眼睛緊盯著對面二號大圓圈，就想看看這第一炮直接打擊是個什么樣？結(jié)果是個什么東西？
　　說實在的，要說當兵沒有扛過槍那基本是假話；但如果說當兵沒有打過槍，這有可能；當炮兵沒打過炮也不少，可打過炮但沒看過炮彈是如何打中目標、如何爆炸這可不在少數(shù)；如果說用大炮直接打擊目標，即能打了炮又能看到炸點，這可就是少見了。因為組織這樣的實彈射擊，畢竟是超常規(guī)的，幾年也遇不到一次，這些戰(zhàn)士為自己能趕上這一“波”而慶幸。
　　不遠處的首長、參謀們，舉著望遠鏡觀察著炮彈飛出去的軌跡，追蹤著可能的炸點。其實根本看不到炮彈的飛行，只能聽到炮彈劃破空氣發(fā)出的“呲呲”聲，雖然比子彈的速度慢，但要想肉眼看到那得是孫猴子的“火眼金睛”了。首長的身邊，是兩個偵察兵站在一架炮隊鏡前，在觀察著炸點。這是專業(yè)的設備，能看出炮彈炸點離目標圓心偏離了多遠。
　　也就是一兩秒鐘的時間，炮位的塵土還再往上升，就看到二號目標接近圓圈中心上方白線外一股黑黃相間的濃煙升了起來，接著傳來了一聲“轟隆”的巨響，眼瞧著濃煙里裹著一些大小不一的黑點四散飛濺。全連的戰(zhàn)士都瞪圓了眼睛盯著。煙柱剛一起，方天明就喊了一句：“壞了，打遠了?！币慌诿闇适终Ａ艘幌卵劬?，又低頭看了一下瞄準鏡上的刻度，道：“排長，好像標尺大了幾米位?！?br /> 　　“好像個屁，就是大了，要減。”他倆的話音還沒落，孫股長那邊又傳來了命令：“標尺減四，一發(fā)裝填！”王大炮面向一炮復述著，緊接著“轟”又是一炮干了出去。
　　望遠鏡還沒從眼睛上拿下來，胡部隊長就罵起了娘：“他娘的，標尺減大了，再他娘的減點就打腳尖了?！边@話顯然是說給孫股長聽的。話音剛落，第二發(fā)炮彈在圓圈中心偏下處炸響了。
　　其實一炮進行的射擊方法叫“夾叉法”，通過兩發(fā)炮彈發(fā)射后，計算出最佳的射擊諸元。兩炮就能打出實際的射擊諸元結(jié)果，已經(jīng)是相當不錯的指揮水平了。
　　“全連注意！標尺加二，一發(fā)裝填！”孫股長命令一下，九門火炮“咔嚓嚓”分別裝好了炮彈，每門炮的班長都舉起了自己手中的小旗子，連續(xù)報告著“一炮好、二炮好、三炮好……”的口令。
　　“預備---放！”王大炮復述口令剛停，幾個班長的口令和自己炮的發(fā)射轟鳴幾乎同時響徹了陣地。濃煙、火光、震顫、抖動一起籠罩著這片不大的土地，每個人都感覺到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快震碎，那些被震碎的東西一股腦地想從喉嚨里跳出。緊接著就看到二號目標從中心點開始，一股股的濃煙騰空而起，爆炸聲連成一片。
　　“好，他娘的，全部覆蓋目標?！焙筷犻L舉著望遠鏡不住地叫著好，幾個瞄準手也都咧著大嘴驚訝自己的瞄準技術(shù)。
　　一炮的瞄準手說：“班長，這炮彈削過去，別說是炸呀，就是砸也得把人砸成肉醬，太嚇人了?！?br /> 　　另一個戰(zhàn)士說：“班長，俺是第一次看到俺放的炮是咋炸的了，真過癮，一股熱浪差點沒把俺刮倒?！?br /> 　　“一邊呆著去，這大老遠的你能感覺到熱浪？我說你小子啥謊都敢撒是不？”方天明一“呲”，這個戰(zhàn)士老實了。
　　大家都在看著前方目標區(qū)的時候，只有王大炮只是瞥了一眼目標區(qū)域，然后就在觀察著每門炮的情況。突然，他的眼光落到了五號炮上，這心里“咯噔”一下。因為五號炮周邊的塵土明顯比其他炮的少，王大炮腦袋“嗡”地一下，腦門子就見了汗了，嗓子像是被撕裂一樣地大喊著：“五號炮都給我閃開，快閃開……”說完，瘋一樣沖向五號炮。
　　五號炮的彈藥手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還在傻呵呵四處瞧的時候，王大炮一腳把他踹出幾米遠，“撲通”一聲趴在了地上，王大炮也順勢趴了下來。嘴里不停喊著：“五炮卡殼了……”
　　這句話陣地上的人聽得真真切切，大家一下子從“全覆蓋”的興奮中鎮(zhèn)靜下來，知道其危險程度的早已腿肚子有點哆嗦了，“刷”地趴了下來，不知道還傻呵呵到處亂瞧。
　　胡部隊長扔下望遠鏡，再也不是那種穩(wěn)健的四方步了，一溜煙地沖了過來。警衛(wèi)員、孫股長、曲參謀緊隨其后。胡部隊長一回頭道：“跟著我干什么？馬上向上級報告！”然后邊走邊吼著：“王大炮！王大炮！給老子立刻疏散部隊，馬上組織排險！”腳步繼續(xù)往五號炮位移動。
　　“首長，危險，我去處理?！蓖醮笈谝幌伦訌牡厣宪S了起來，攔住了首長的去路。
　　“危險個屁，馬上疏散部隊，執(zhí)行命令！”胡部隊長不容置疑的口氣。
　　“是！一排長，組織其他班排撤出陣地一公里外待命！”王大炮一邊下著命令，一邊緊跟著首長。
　　“首長，上級命令我部撤出陣地，組織排險！”曲參謀報告著上級的指示。
　　“靠！這他娘的還用命令？老子就知道是這結(jié)果?！焙筷犻L停下腳步，看了看身邊跟隨的人，道：“干部留下，戰(zhàn)士統(tǒng)統(tǒng)撤離到安全區(qū)以外?！本l(wèi)員聽后沒動地方，胡部隊長一瞪眼睛：“沒他娘的聽到命令嗎？趕快給老子滾，這沒你什么事了?！?br /> 　　“報告首長，我不走，我要保護你的安全！”警衛(wèi)員死活不走。
　　“你他娘的死腦瓜骨，老子孩子都比你大了，你小子還沒結(jié)婚呢，快滾，不然老子不要你這個警衛(wèi)員了?！焙筷犻L是真急了。
　　曲參謀一使眼色：“執(zhí)行命令，快走！”警衛(wèi)員磨磨蹭蹭地離開了胡部隊長，但還是趴在離炮位百米處瞪著眼睛盯著。
　　“報告首長，我也來參加排險！”隨著話音，方天明呼哧帶喘地跑到五號炮前，后面還跟著一班長，再后面是三排長，王大炮看了一眼沒吱聲。
　　胡部隊長一眼就瞧見方天明身后的一班長了，這氣就不打一處來，吼道：“沒聽懂我的話嗎？戰(zhàn)士一律回避，馬上走開！”
　　方天明一瞪一班長道：“我說不讓你來你偏不信吧，快走，首長發(fā)火了?！?br /> 　　一班長嘟囔了一聲“是！”也跑到警衛(wèi)員的位置，兩人焦急地看著這邊的情況。
　　“首長，我在軍校上學時看過倒八二迫擊炮的炮彈，我有經(jīng)驗的?！狈教烀髯钥繆^勇。
　　王大炮一回頭道：“閉嘴，你那還叫倒炮彈？上雞窩掏蛋差不多，服從指揮。”
　　胡部隊長圍著火炮轉(zhuǎn)了一圈，然后把大家召集一起道：“王大炮和孫股長、曲參謀開栓取炮彈，方排長和三排長準備炮桿從前面往后頂。大家注意，一定要小心謹慎，心不要慌，手不要哆嗦，沒什么危險的，聽從指揮?！?br /> 　　“首長，我拆吧，這太危險了。”方天明搶著道。
　　“滾一邊去，你有老子經(jīng)驗多嗎？執(zhí)行命令……”胡部隊長發(fā)狠地罵道。
　　122炮彈是分裝發(fā)射的，先裝入炮彈頭，然后用送彈棍把彈頭推入炮膛里，再塞入藥筒，再閉栓發(fā)射。如果卡了殼，就得按相反的順序拆卸，而且還要旋下引信，并采取就地銷毀措施。
　　幾個人接分工做好了準備，就等著首長的統(tǒng)一指揮了。
　　“慢慢搖高低機，把炮身放平，慢…慢…再慢……”隨著胡部隊長低沉、平緩、沉著的口令聲，王連長輕輕地轉(zhuǎn)動著高低機，炮身一點點落下來，幾乎成了水平?！昂?，停！開栓！”胡部隊長又下了命令，眼睛始終盯著炮栓一眨不眨。只見孫股長輕輕而迅速地在炮栓尾部位置把一個插卡拔了一下，只聽得“咔”地一聲。這是一個斷開開關，因為正常情況下，每次開炮栓，都會自動把炮彈殼子從炮管里拽出來，開關一斷就失去了這個功能?！皣W啦”一聲，炮栓打開了，王大炮輕輕把炮栓拉到了位，卡死。只見得藥筒靜靜地躺在炮膛里，黃銅的底色發(fā)著冷冷的寒光，底火部位有一個擊針打出的黃豆粒大小的坑，這是底火失效的現(xiàn)象。
　　王大炮和孫股長兩人各拿著一個扁鏟式的鴨嘴鐵撬板，同時輕輕抵住藥筒的卡槽，然后兩人一齊看著胡部隊長。胡部隊長伸出右手，然后豎起一個手指，兩人一起撬了一下，動作很輕，只能感覺到藥筒動了一下；胡部隊長又伸出第二個手指，兩人又一起輕輕撬了一下，這回藥筒往外抽出了一點點。連續(xù)的指揮，連續(xù)的撬動，足足三分鐘左右，藥筒終于露出了大半截。兩人騰出手來，掐住藥筒輕輕往外抽著，一點一點用力，一毫一毫地往外拔。待藥筒幾乎完全脫離炮膛時，孫股長一把掐住藥筒的前端，兩人合力將藥筒取出，放到了離火炮二十幾米遠的地方，所有人才長長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