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是非口

　　三人商議好后便朝鼉龍幫趕去，鼉龍幫的府邸就建在黃河邊上，前面是宛若“山”字的三座紅瓦府邸，仿佛是只沉睡在暗夜里的雄獅盤踞在此，后面有木樁搭建的渡頭通往黃河。夜里的黃河水渾濁而翻滾，宛若奔騰不息的幽靈一般發(fā)出鬼哭狼嚎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栗，然而靠近渡頭的水面卻平靜許多。此刻府邸內(nèi)已然是燈火通明，見有帶著兵器的武林人士已陸陸續(xù)續(xù)地走了進(jìn)去，他們也尾隨著混入進(jìn)去。
　　夏蕓打扮得跟個(gè)小太保似的，嘴角邊還留著兩撇八字胡，原本圓潤的臉上還貼著一顆醒目的大黑痣，還故意卷起一只褲腳，歪扯著身軀走了進(jìn)去，活脫脫就是個(gè)發(fā)育不良的小太保。熊冽和霍蜚有時(shí)候都不由不佩服起這個(gè)半吊子江湖的老辣來，見她學(xué)得惟妙惟肖，哪兒還有一點(diǎn)女人樣？
　　“大哥！二哥！快走啊！”夏蕓回頭招呼著兩人。
　　兩人忍住笑，低頭跟了進(jìn)去。
　　鼉龍幫的府邸果然闊氣，里面的東西全是黃金打造，哪怕不是黃金打造的也要鍍上一層金，以顯示屋主的富貴。燈火之下金光燦燦的器皿，看得人眼花繚亂，只見幫主梟毐正坐在大殿中間，此人身材魁梧，肥頭大耳，闊嘴巴。他的座上是一把純金打造的龍椅，上面鋪著白虎皮，虎皮渾身上下無一處雜毛，就連他的鞋都是金光閃閃的不惹一點(diǎn)塵埃。
　　兩邊入座的都是些江湖上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其余小門小派的也只有站著的份。他得意的看著圍繞而來的眾人，然后吩咐下人上茶。茶是很香的，乃是明朝宮廷里皇帝最喜愛的“雀舌茶”，被盛在金燦燦的金杯里。“雀舌茶”又名“白毛尖”或是“魚鉤茶”，乃是宮廷御用，尋常人家哪能吃得起？就算是達(dá)官貴胄有的也不多，而梟毐為了顯示鼉龍幫的富有竟然用“雀舌茶”待客，確實(shí)已顯示出了他的財(cái)力。
　　在場的人也不是每人都有一杯這樣的“雀舌茶”，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能入座的幾位有。那些人平日里都是喝慣了酒的糙肚子即便什么名品在他們肚中都如同水一般淡，不過對于這小小一杯“雀舌茶”還是十分珍惜，似乎都在裝模作樣的小心啜著金杯里的茶，以顯示出自己附庸風(fēng)雅的氣質(zhì)來。然而座上卻有一人始終未動那盞茶，宛若茶杯中盛的是毒藥似的，露出了一副厭惡的表情來。此人便是云海山莊的莊主獨(dú)孤無涯。
　　梟毐看著他，冷笑道：“獨(dú)孤莊主何以不喝茶？莫非這御用貢品‘雀舌’都入不得你的法眼？”
　　獨(dú)孤無涯冰冷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笑意，那笑意更似是種嘲諷。他道：“不是茶的問題，而是這杯不對！”
　　梟毐皺眉道：“何以如此說？這茶杯乃是純金打造！出自最好的金器師傅之手，每一只茶杯上都有一條金燦燦的龍，而龍身上的龍鱗共有一百零三十片，絕無多一片也無少一片，可見造詣之精細(xì)！為何獨(dú)孤莊主卻說本座這杯子不對？”
　　在座的都是些江湖客，盡是些粗糙慣了的人，喝酒的時(shí)候都比飲茶的時(shí)候多！也不知道獨(dú)孤無涯為何說盛茶的杯子不對？只見他面露疏懶，淡淡的道：“‘雀舌茶’外形纖細(xì)卷曲，上面有著微微白毫，當(dāng)用景德鎮(zhèn)上好的白瓷杯泡茶，山泉水沸之倒入。茶葉在水中由卷曲慢慢舒展，茶葉嫩綠明亮，只有盛在白瓷杯中，才可將茶湯色澤呈現(xiàn)得更加優(yōu)美?？粗鹑舯毯械囊荒ㄇ嘟z在慢慢與水交融，湯色綠中透黃，色綠翠如月底凝脂，嗅之清香，飲之鮮濃，此為茶道之境界……可惜一杯好茶卻偏偏被你用金杯盛來，難免就俗氣了不少，茶水必定透著金杯內(nèi)的銹味，必定是泛著酸澀的。這樣的茶倘若喝進(jìn)我的肚中，豈不要壞了我的五臟廟？”
　　獨(dú)孤無涯說得那杯上等好茶頓時(shí)變作了一杯毒藥一般，眾人頓時(shí)面色尷尬起來。只見洛神莊莊主馮洛天呵呵笑道：“沒想到云海山莊對飲茶也如此講究！馮某早就聽聞云海山莊上有一處云海山泉，用云海山泉上的泉水來泡茶是最妙的！不過我們都是些武林之人自然不拘小節(jié)。梟幫主以金杯奉茶乃是顯示對我們的尊敬，不想?yún)s失了獨(dú)孤莊主的雅致。實(shí)屬誤會！誤會！”
　　梟毐嘴角冷冷一嗤，這獨(dú)孤無涯自認(rèn)為高人一等，實(shí)屬傲慢，性情陰晴不定，人也古怪得極。便道：“馮莊主說得有理，想必我們這些莽夫都不懂得喝茶要配什么杯！不過卻懂得英雄要佩什么劍！對嗎？啊哈哈哈！”
　　他這話剛一說完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又放亮了，全都開心的笑了起來，就連冷傲的獨(dú)孤無涯此刻眼中都掛起了不為察覺的笑意。倘若不是為了那柄神劍他又何須到這種庸俗的地方來？就連雙腳踩在這鍍金的地板上他都嫌惡心。
　　夏蕓小聲的對身旁的熊冽道：“看來他們真的是在打神劍的主意！”
　　霍蜚的眼光卻落在了飛蛾幫弟子身后的一個(gè)黑衣男人的身上。他轉(zhuǎn)頭輕輕對熊冽、夏蕓道：“你們有沒有覺得那黑衣人好生面熟？似乎……在哪兒見過？”
　　夏蕓定眼看去，那男人蓄著黑色的小胡子，面露冷色，宛如一面冷玉。她不禁詫異的道：“冷姐姐！她……她怎么也來了？哦，她一定也是想混進(jìn)來打探‘龍鱗云火’的下落！”
　　熊冽皺眉道：“也不知道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
　　此刻，只見飛蛾幫的幫主輝霽道：“這次我們齊聚于此，都是收到了梟幫主的密函，說不久之后有一柄‘天劍’就要問世，而這柄劍的威力絕不亞于鬼爵劍。故而——眾人都想來看看！”
　　梟毐哈哈一笑道：“我看你們并非是來看看這么簡單，而是為了爭奪此劍才來。本座也不瞞諸位，此劍名喚‘紫電星沉’，現(xiàn)在就在劍魔宮的鑄劍爐中?！?br /> 　　此刻，一直站在馮洛天身后的楊星城終于沉不住氣，開口問道：“梟幫主，不知這柄‘紫電星沉’究竟有何獨(dú)特的？為何你會如此看重？”
　　梟毐笑道：“神劍一出，天地巨變。你小小后輩又怎知神劍的威力？諸位可曾聽說過一百年前西域出了一位絕世高手，名叫魔歌云？”
　　聽到這兒一直沉默不語的戚殤隱撫摸著胸前花白的胡須，輕嘆道：“你說的可是那位一世成魔的‘魔宗’？”
　　梟毐點(diǎn)頭道：“沒錯(cuò)，本座說的便是此人。此人之所以能夠屠殺我中原諸多武林高手無不就是仗著那柄用隕石鑄就的鬼爵劍？后來由于殺孽太重鬼爵被少林寺的高僧給封印了，故而威力已大不如昨，可是在諸位看來黎冷印手中的鬼爵劍如今如何？”
　　馮洛天皺眉道：“即便是被封印了，那柄劍的威力仍舊令江湖中人畏懼……
　　輝霽點(diǎn)頭道：“他的劍下不知死過多少武林高手！就連殺手排行榜第二的‘奪命殺手’炑子期都是死于他的劍下。更別提‘劍奴’卓喬和‘苗疆老人’孤九公等人了！這些人一個(gè)個(gè)數(shù)來都是武林中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只怕在座沒幾人能是他們的對手！”
　　獨(dú)孤無涯冷冷一笑道：“那黎冷印雖然也算得劍道高手，可惜不過是仗著一柄鬼爵劍在江湖中稱霸，若論到劍意他是遠(yuǎn)遠(yuǎn)不如他門下的逍遙子！”
　　逍遙子！熊冽一聽到“逍遙子”三個(gè)字便宛若魔障了一般。雙目發(fā)呆，不知在別人眼中的師父是什么樣子的人？
　　只聽戚殤隱笑道：“哈哈哈！那逍遙子確實(shí)也算天縱奇材，據(jù)說誰也不知道他的劍法到底有多高強(qiáng)……可惜，此人也是大不成氣候的。自從十幾年前他的情人移魂宮主上官蟬衣死后他便一直借酒消愁，自我墮落，后來竟然還背叛了‘暗河’組織。這說來也是黎冷印心中最大的一塊石頭，此人若是不除，只怕‘暗河’再也無法在江湖中立足！”
　　馮洛天雙手顫抖，握著金杯的手此刻已是咯咯作響，滿臉色醬紫，怒道：“說到此人，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將他剁成肉醬！”
　　眾人均是詫異馮洛天為何如此痛恨逍遙子？只見梟毐詫異的問道：“哦？我只聽聞他的徒弟曾經(jīng)出手救過洛神莊，卻不知馮莊主為何如此痛恨逍遙子呢？”
　　馮洛天道：“此人不僅痛恨，更是卑鄙無恥！他師徒二人雖然有恩于我洛神莊，可是我卻不料他們竟然是狼心狗肺之人……說到這兒人已有些哽咽，蒼老的身軀微微顫抖。只見他身后的大弟子楊星城接過話去，說道：“諸位英雄，如今我便將此二人的惡行告訴大家，好讓大家替我洛神莊主持公道！”
　　眾人見他師徒幾人個(gè)個(gè)都是滿臉憤恨之情，想來其中必有緣由。只聽楊星城又繼續(xù)說道：“逍遙子的徒弟熊冽救了我洛神莊后，師父便命我?guī)煹茉w和師妹馮素桐前去拜謝！誰料……誰料他那弟子熊冽見我?guī)熋瞄L得標(biāo)志，竟然……竟然動起了歹念！”
　　熊冽聽到這，雙拳不由握緊，他萬萬沒想到洛神莊會如此恩將仇報(bào)，扭曲事實(shí)。
　　只聽楊星城又繼續(xù)緩緩道來，“我?guī)熋脤幩啦粡?，他便一劍殺死了我?guī)熋谩粌H如此，這個(gè)畜生竟連尸體都不放過！他還剝光了我?guī)熋蒙砩系囊路呷栌谒羞b子知道了弟子的淫行之后，不僅沒有責(zé)怪，還殺死了我?guī)煹茉w滅口……
　　眾人聽完頓時(shí)大怒，輝霽詫異的道：“啊！沒想到江湖中還有這種事？這種人？他們……他們師徒簡直就不是人嘛！”
　　聽到這時(shí)，熊冽已然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正準(zhǔn)備上前去好好教訓(xùn)洛神莊的人一頓，好在他身邊的霍蜚和夏蕓及時(shí)制止了他?；趄惆醋∷募珙^道：“熊兄弟，這些人本來就是江湖敗類！成天裝模作樣的，我早些年就已看管了他們丑惡的嘴臉！你若想在他們面前說理，非得弄個(gè)是非黑白，我勸你就莫要去了。咱們以大局為重！你若此刻殺過去，洛神莊的人只會說你是為了殺人滅口罷了！切勿沖動！”
　　經(jīng)過霍蜚這一番勸說，熊冽這才按住了怒火，咬牙挺住。不過幸好此刻人們都只關(guān)注著洛神莊的人，被他們剛才說的話給駭住了，故而都沒有人注意到熊冽的舉動。
　　只聽獨(dú)孤無涯不解的問道：“馮莊主，既然如此，你們?yōu)楹尾辉鐚⒋耸抡f出來？”
　　馮洛天滿臉悲憤的道：“那死了的馮素桐不是別人，正是馮某的獨(dú)女……
　　說到這，在場的人又都忍不住震驚了起來，各個(gè)都流露出打抱不平的樣子，各個(gè)都仿佛變成了正義的化身，將他們背地里那些欺世盜名，奸淫擄掠的事給忘得一干二凈。
　　此刻，馮洛天身后的二弟子邱睿又接過話去，滿臉憤恨的說道：“不僅如此……逍遙子事后還上洛神莊以莊上人的性命威脅我?guī)煾福粶?zhǔn)我們四處去說……
　　“哎呀呀——這還了得！此等江湖敗類，人人得而誅之?。　北娙送鹑舴序v的水，瞬間便鬧開了。
　　馮洛天滿臉悲痛的道：“馮某慚愧……如今才敢說出來，為的就是要替小女素桐討回公道！”
　　梟毐再也忍不住，啪的拍桌，起身怒道：“此二人如此可恨，倘若落到我鼉龍幫手中必定將他們四肢砍下扔進(jìn)黃河中喂鼉龍，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熊冽此刻的心已在滴血，沒想到江湖中的人是這么看他們的，是這么詆毀人的！難怪師父經(jīng)常教他江湖人的口，是非的嘴！他只恨此刻不能還師父和他個(gè)清白。
　　馮洛天見是非黑白已被說“清”了，悲痛的眼中不由閃過一絲陰險(xiǎn)歹毒的殺機(jī)來。一旁暗暗觀察的夏蕓自然深知事情并非如此，“暗河”上洛神莊挾持他們暗殺逍遙子與熊冽的事他們自然是不敢說的，而唯一的愛女一死，他自然是要把這筆賬算在熊冽他們頭上，真沒想到江湖如此變化多舛，昨日還是恩人，今日便成了敵人。這些自然是入世不深的熊冽所不能想象的，看來想讓熊冽成為真正無堅(jiān)不摧的高手確實(shí)得先讓他學(xué)會何為江湖。逍遙子這么做還是有先見之明的，夏蕓想到這兒不由又佩服起了逍遙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