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惰情(隨筆)
現(xiàn)在說人不事產(chǎn)業(yè),總要認為他懶惰。其實,“懶”和“惰”是有區(qū)別的。我覺得,“懶”是從來好逸惡勞,學不背《詩》《書》,農(nóng)不事稼穡,工不掂斧錘,商不履風霜,相聲中的唐葫蘆就是這種人。而“惰”是懈怠,是由張到馳,由莊到廢,由勞作到憊怠,由勤奮到散漫,由刻苦到享受,由嚴于律己到放縱自己,由苦心經(jīng)營到奢侈腐化?!俄n非子》里說:“侈而惰者敗。”能夠奢侈者,多半開始是勤于治業(yè)者,家業(yè)豐厚之后,才有奢侈的資本。這個時侯,如果再“惰”,貪圖享樂,又放縱自己,不事產(chǎn)業(yè),那其業(yè)必敗,治家則家敗,治事則事靡,治國則國破。
今年的中秋,和國慶趕上了趟兒,放了個長假,八天!
八天過后,再回頭想想,度過這八天時光的態(tài)度,概括最精當?shù)囊粋€字,就是“惰”!
自然萬物,都有生息變化。草萌為生,草衰為息;花開為生,花謝為息;春種為生,秋收為息;驚蟄為生,冬眠為息……生生息息,生息相轉(zhuǎn),乃自然規(guī)律。違者當然不合天道,不應節(jié)律,往往在不知不覺中陰陽失調(diào),遭受責罰。
人是需要休息的,不休息就有違天和。向來很反感別人灌輸“頭懸梁,錐刺股”的做法,覺得它和“揠苗助長”一樣殘酷。我們可以刻苦一些,可以勤奮一些,也可以偶爾廢一次寢,忘一次食,但不能年年如此,月月如此,天天如此,時時如此。一天不食,饑腸轆轆,豈可兩日?兩夜不眠,頭昏腦脹,豈可再三?如果再長,就會關涉生命,危及健康。有人說,生命的三分之一都浪費在床上。這種說法很不妥,那不是浪費,而是生存和幸福的必要。
但我們不能為了生息而“惰”。
放假的目的,是為了“息”,休息,調(diào)息,將息,養(yǎng)息,不管怎樣,是要將在緊張學習、緊張工作、緊張生活中疲憊的身心,做一次柔軟的放松,來一次溫潤的減荷,讓它們平和,讓它們寧泰,讓它們熨帖,讓它們舒適,像將枯的禾苗得到甘霖的滋養(yǎng),像將絕的弓弦受到脂膏的浸潤。目的是讓生命恢復得生機勃勃,以便假期之后,在學習、生活和工作中,煥發(fā)出更加燦爛的生命光彩。
然而,許多人的假期全不如此。
——電話來了:“喂,哥們,某某哥們不遠千里回來。過來小聚。”去了才知道,不是小聚,而是大聚。二十多個哥們,中午一個哥們安排:喝!晚上一個哥們安排:喝!夜宵一個哥們安排:還喝!第二天如此,第三天還是如此……八天過去了,哥們尚沒有輪完。早喝得頭暈了,目眩了,臉黃了,胃漏了,實在不想喝了,但最后一個宵夜,安排的哥們還勸:“沒事。喝。反正放假!”醉死!
——手機響了。嘛事?“老同學,三缺一,來過個小癮!”但一上桌就上當。癮是早過了,最后也麻了。麻將麻將,不讓你麻還行!一夜過去了,想推牌,對面發(fā)話道:“老同學,恁不知趣呢!”天黑了,想睡覺,左鄰說道:“老同學,放假,別敗興!”天又亮了,想洗手,右鄰扯住,道:“老同學,放假么,咋沒勁呢!”等假期結(jié)束,頭大了,眼烏了,天搖了,地晃了,賭死!
——來通知了:“幾個不錯的伙計在‘亂吼’歌舞廳唱歌跳舞,特邀你。你不來不成戲喲!”既是不錯的伙計,去。嚯,哪是幾個,而是幾十個,獅吼虎嘯、群魔亂舞了一夜。白天應酬,晚上想睡覺,另一個伙計又來通知了:“老地方,老人員,不見不散!”又得去,又一夜。第三天晚上又如此,表示不想去,安排的伙計說:“干嘛呢?不放假嗎?”假期結(jié)束,耳朵聾了,嘴起泡了,嗓子啞了,肺要炸了。吼死!還有玩死,還有網(wǎng)死!……
凡此總總,不一而足??傊?,多數(shù)人放假沒有休息,而是無憂無慮,無拘無束,無懼無畏,大撒把,大放縱。一言以蔽之,惰死!
其實,這八天我們可以過得很精致,很生動,很高雅。
心靜如水之時,一個人,一本書,一杯茶,安坐陽臺,沐浴陽光,讓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思想都隨自己的心一起走入字里行間,在那用優(yōu)秀的語言裝點起來的另一種天地里優(yōu)游。既可欣賞風云山川的萬千氣象,又可享受人間生活的無窮情趣。
讀到寂寞時分,不妨約幾個朋友,或敲幾盤棋子,或作一夕清談。遇關節(jié)處,到酣暢時,情濃意高,開八仙桌,布四季肴,斟陳年釀,乘興助趣,直至淋漓盡致,歡然而別。
如果家居孤獨,倒可挈婦將雛,到街市上走走。購生活必需,買日用短缺;觀塵世風俗,賞紅男綠女。將世間百態(tài)盡收眼底,把人間風情存入胸中。
到得厭倦世情,干脆一個人,一根竿,一線鉤,放餌碧潭,垂綸清流,讓花伴膝下,柳舞肩頭;讓云摩頭頂,水洗腳丫。錦鱗上鉤,不喜,鱖魚難見,不悲。修身養(yǎng)性,才是根本。
假如性情浮躁,那就帶幾首歌,邀幾個人,騎幾輛車,到山中某一桃源小住幾天。吃農(nóng)家飯,干農(nóng)家活,品農(nóng)家樂。溪邊烹茶,石上留影,山頂放歌。采山川之靈氣,汲天地之精華,休養(yǎng)生息。等自己再變年輕了,靈魂再次洗凈了,再回到紅塵中,好好工作好好活!
而我的國人哪,何以在假日里活得如此粗糙?
表面上,放假就是讓你玩的,那就不分白天黑夜地玩吧。其實,是因為生活無目標,人生無信仰,以至走入無意識、無追求狀態(tài)。一人玩樂,多人玩樂,一人放縱,多人放縱。進而導致集體無意識,群族無信仰。
而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旦全部陷入集體無意識、群族無信仰狀態(tài),那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的后果如何,真是讓人不敢想象??!
于是,我又想起了《義勇軍進行曲》:
“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筑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被迫著發(fā)出最后的吼聲!起來!起來!起來!我們?nèi)f眾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前進!前進!進!!”
這支歌應該永遠飄蕩在我們耳邊,永遠飄蕩在祖國的天地之間,永遠飄蕩在所有炎黃子孫的心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