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霸王(小說)
一
我的乳名是八斤,這個乳名是因為出生后過秤有八斤重,便取了這么一個有紀念性的名字,也因為這么一個名字,又延伸出一個外號——霸王。這是一個很威風的外號,我特別喜歡。
我出生在一個小山村里,家里有四個人,除了父母外,還有一個姐姐,姐姐沒念多少書,小學畢業(yè)后便在家里干農活。村里人重男輕女,父母生得我之后,就如獲得珍寶一樣捧著、護著,從來不會讓我受半點委屈。在家里我是一個“小霸王”,在學校里我也是一個“小霸王”,總而言之,我當了許多年的“霸王”。
入學后,我的成績很一般,考試從來也沒有拿過高分,班上三十多個人,我的排名總到二十名后。我在學校里沒學到過多少知識,倒是學會了調皮搗蛋,什么頑皮的手段,我都學得很嫻熟。
在女同學的書桌里放一條沒有毒的蛇,或者是放一只青蛙等動物的事件,常有發(fā)生;在同學的頭發(fā)上擲幾顆蒼耳粘住頭發(fā),遇到小個子同學時還要揉亂幾把;看到不順眼的同學在玩游戲,便沖過去摧毀掉;看到同學手里有好玩的東西,便搶過來玩……我也不管同學們的謾罵聲。那些女同學常把我說成霸王,還有什么“賊霸王”、“臭霸王”、“瘋霸王”……亂喊亂罵,他們若是罵得多了,我強壯高大的身子往他們面前一挺,頭一揚,眼珠一斜,巴掌一舉,大聲一吼:“再敢罵一聲,試試看!”
那個兇煞的樣子,絕對嚇破了他們的膽子,他們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份兒。
我的長相不是特別的兇相,我的臉跟鵝蛋形狀差不了多少,十分像自己母親,任何人看了也都不會相信我是一個壞學生,不過,我的眉毛長得像兩把鋒利的刀一樣在額頭上架著,眉毛疏淡,近視眼總會認為我沒有眉毛;眼睛是單眼皮,平時看不到它的殺氣,但是,只要眼珠一斜一滾,或者是一橫一翻,絕對有獅子抖毛之勢、老虎吼叫之威、餓狼撕咬之懼。就這些,班上的同學沒有一個不畏懼我的。
班上沒有同學敢和我分庭抗禮的,我一向是班里的大哥大,他們都聽我的話,沒有任何一個同學敢違抗我的“指令”,他們跟隨著我一路走,絕對沒有哪個敢跑到我前面去。盡管我學習成績不佳,平時的作業(yè)也從來不用思考,上交的作業(yè)還是滿分,考試多是不及格。若是父母和老師問起來,我會對他們說:“那是沒有發(fā)揮好。”
這次沒有抄寫到答案,是某某同學沒給機會,考試過后我要找他們責問,他們常常會找借口說:“是老師盯得太緊了?!?br />
這個理由還算充分,我就沒有找他們的麻煩。
隨著年歲的增長,我有幾個同學也長了很健壯的體格,他們的個頭和我一樣高大,便開始不聽話了,也會反抗我的“指令”。我逐漸地被他們拋開了,他們總是跟著那幾個成績優(yōu)秀的同學在一起,我對此很反感、憤怒,于是,便與同學們的關系緊張起來了,形成了僵持對立的局面。
特別是在小學五年級時,他們竟敢和我頂嘴,還敢辱罵我,因此,就與他們打架了。他們雖然是一大伙兒,若要是哪個真和我打架,也沒有幾個人敢摻和,只在旁邊吶喊助威,終究還是我占了上風,把他們打趴在地上。
他們很不服氣,在中午放學回家的路上,又向我挑釁,于是,我又在馬路邊的田地里打架了,但是這次,他們竟然敢兩三個人圍打我一個。我沒打贏,被摁在了泥地上,還挨了不少的拳頭,心里十分的委屈。從小到大,還沒有人能欺負得了我,這次他們仗著人多一起打我,嘴角也被打得流血了,還滿身都是泥土,實在可惡可恨!
“我要報仇!”我在心里說。
他們乘勝追擊,在打架過后還在我身后又罵又笑,向我示威,我一個人,只能由著他們笑罵,我在心里忍耐著傷痛和委屈,心想:“別得意!我會找機會讓你們也吃一些拳頭!”
回到家里吃午飯,母親見我臉腫鼻青,便問:“你這是怎么了?”
“被同學欺負了?!蔽覛鈶嵉卣f。
“誰敢欺負你?”
“同學,他們一伙人?!?br />
“一伙人?”
“是。”
“你沒招惹他們吧?”
“沒有,他們罵了我,我就罵他們,后來他們發(fā)火了,就一起打我。”
其實是我先叫他們的外號,還侮辱了他們,也是我先動手打他們,只是我必須說成他們先犯事,說自己有理。
母親沒問話了,她在我身上尋捏著,問我痛在哪里了,我就一一相告,指給她看,母親氣憤極了,咬牙切齒地說:“下午我陪同你去學校找老師,真是無法無天了,要造反啦!”
我沒吱聲,心想:“總算可以出口惡氣了,教訓他們一頓去!”
吃過午飯,母親牽著我去了學校。
母親找到校長,生氣地說:“老師,你得給我管一管這事,你看我兒子被那些同學打得青一塊紫一塊,都是肉長的呀,這樣能叫人看得下去?”
校長中等個子,一顆小腦袋長得滾珠一般圓,他剪著短得見頭皮的平頭,穿著白色襯衣,拿一雙細眼在我身上觀察了一番,然后才問:“是哪個同學打了你?”
我一連串地報了五六個同學的姓名,還把幾個沒打我的同學也說了出來,因為他們罵了我,校長用驚疑的目光看著我。
母親說:“你聽吶,那么多人打他一個,多嚇人吶,你得好好治一治他們,這大白天就敢打架,耍流氓,學痞子,那樣還了得呀,長大后不是要造反了嗎?”
校長沒有工夫聽母親嘮叨,打斷了母親說話:“你們在這里等著,我找他們過來。”
校長出了辦公室,過了片刻,領著五六個同學進來,面向他們嚴厲地說:“說!你們?yōu)槭裁春退蚣埽俊?br />
“是他罵了我們,然后又打了我。”那個被我打了的人說。
母親一聽,便搶著說:“你們幾個釘?shù)髮?!還敢撒謊,亂說八道!”
校長瞥了母親一眼,說:“你先別說話,等我問明白了再說?!?br />
“老師啊,這還用問嗎?你看他們哪個傷著了沒有,不是明擺著他們一起打了我孩子嘛!若不然我孩子能被打成這樣嗎?”母親情緒激動地說。
“好了,這種事情你我都沒看見,總要問一問才能知道實際情況?!毙iL說。
母親便沒說話了。
校長問我:“你說,是他們打你了嗎?”
“是他們。”我看著地上說。
“他們怎樣打了你?”校長又問。
我添油加醋地述說了一遍打架經(jīng)過。
校長又問那個被我打了的同學:“是他說的那樣嗎?”
“不是?!彼懬拥卣f。
“不是?那你說是怎么一回事?”校長盯著他問。
他便如實地說了一遍打架經(jīng)過,聽起來也合情入理,讓人深信不疑。母親聽到那些失理的話語,在他說完時搶著說:“他撒謊!我的孩子一向老實本分,在家里從來沒有犯事過,才會被他們這些釘?shù)髮毚蛄?,這些釘?shù)髮?,還敢在老師面前撒謊!母親的聲音很高,這么一說,辦公室外面的同學都聽到了,他們圍在門前、窗前觀看。
校長便走出門外去,那些圍觀的同學就如見到老虎一樣跑開去了,校長在門口左右看了片刻又回來了,他問其他幾個同學:“你們也打他了嗎?”
“沒有?!?br />
“我沒有。”
“我也沒有。”
那幾個沒有打我的人說話了。
校長厲聲地問:“哪幾個人打了他,快承認!”
“我打了他一拳?!币粋€人承認。
“我也打了他一拳?!绷硗庖粋€人也承認了。
他們怕校長的威嚴,個個都承認了。
校長便對我母親說:“好了,你可以回家去,已經(jīng)找出了打架的人,等會兒我會處理他們?!?br />
母親嘮叨地說:“老師啊,你得好好地懲罰他們,得用鞭子打手才行,若不然以后還會犯事,最好要找他們的父母過來,領回家去教導,把他們開除去!”
“好了、好了,你回去吧!”校長有些不耐煩了,揮著手阻止了母親說下去,“我會處理的!”
母親見校長瞇著眼臉向別處,就領著我出了辦公室,然后向我交待了幾句,就回家去了。
母親出了校門,校長把那幾個沒打我的同學放回教室里去了,然后,他又把我找過去審問了一番,過后,他生氣地說:“你以為你能瞞過我這雙眼睛嗎?歪嘴還說斜嘴!”
我不作聲,低垂著頭看著地面,心里忐忑不安。
“平時學習就不認真,調皮搗蛋全會!你以為我不知道??!”校長說。
我平時學習很差勁,比不得打我的那幾個同學,他們的學習成績在班里數(shù)一數(shù)二,名列前茅。
“還找你母親來說理啦!哪個學生像你一樣!”校長說。
我低著頭默不作聲。
“還有你們,平時那么老實,今天就敢打架了啊,還把他打得那么重!”校長說。
他們也沒敢吱聲,也都低垂著頭。
“你們幾個人都到校園北面的圍墻下站直,快去!”校長說。
于是,我和那幾個同學被罰站在了墻角下曬太陽,這次處罰讓全校的同學都看到了,還站到了太陽下山以后,才允許我回家去。
二
自從那次以后,我成了班上的老虎,獨來獨往,沒人會理會我,我也不理會他們,下課后便找低年級的同學玩耍,自己不會缺少玩伴的。
同學們又開始了下一步的斗爭,他們仗著人多,拉低年級的同學入隊,教唆他們和我玩耍,然而也有不跟他們合作的同學。雖然他們的隊伍很龐大,但是也未能把我怎么樣,根本沒有誰敢公然和我決戰(zhàn)。
小學畢業(yè)后,我進入了樹下中學繼續(xù)學習。那是一所離家最近的中學,也是一所教學質量在鄰近幾個鎮(zhèn)上排在最末的中學,被公論為沒有優(yōu)秀的老師,也沒有優(yōu)秀的學生,都是一些調皮搗蛋的差等生。
樹下中學離我家最近,快速騎車也要一個小時的車程。我計算過,假如我一大早起床趕去學校,下午放學趕回家,完全可以做到不遲到,只是這樣奔波太勞累,遇到秋冬打霜下雨時就極為不方便。
經(jīng)過再三考慮,我選擇了住校,每周周日下午去學校,在學校住五個夜晚,到了周五下午回家,這樣的生活持續(xù)了三年。
除了住校這個變故之外,我的發(fā)型也與時俱進了,從一直以來的平頭,改進成了中分頭,每天都要梳幾分鐘,還花錢買了定型水定形,保證睡過一夜后還能保留一個中分頭的原貌,偽裝成一個愛干凈善良的好人形象。
我十分注重外表,卻并沒有奮發(fā)圖強讀書,依然和以前一樣散懶,像是給父親讀書一樣,只要往學校里趕去就對了,至于學到了什么,我也不管那么多。和父母相隔得遠,就沒有他們的耳目盯著,生活更加自由了。從初二起我想上課,就去教室里坐著,不想上課就騎著自行車出了校門去玩。
學校離街市近得十多分鐘就可以抵達,我有一輛隨時為自己效勞的自行車,要去哪里都十分方便。有時三更半夜爬出學校的圍墻,騎車到街市去看少兒不宜的錄像。
看過錄像,肚子餓了,就會去吃些食物,有錢時就去買,沒有時就會偷,有時候去偷食物,有時候偷錢財,偶爾會打搶比自己小的人。
我的個子長得很快,也比一般人都強壯。在學校里,我沒有吃過皮肉虧,沒有人能欺負我,只有我欺負他們。到了街上的游戲廳里,遇到小個子,我會和同學一起去搶他們的錢財。
我不愛學習,成績很差,小學時只考兩門課,我都考不及格,中學的課程多,變成了七門課,每次考試幾乎不及格,偶爾能及格,也是作弊成功。最糟糕的情況是,有時連名字都忘了寫在試卷上。
在課堂上,我不會認真聽講,還時??匆恍┪鋫b小說,或者玩游戲機,或者扒在桌面上打瞌睡。有些老師管教不嚴,只要我不打擾別人,他們也不會為難我。
中學三年我沒學到多少知識,卻也學會了不少的搗蛋方法,就如武俠小說里的奇遇一樣。
攔路打劫就如家常便飯,在熱鬧的游戲廳,我會視而不顧別人去搶那些弱小者的游戲幣;吸煙喝酒也是每天離不開的一部分生活,家里帶的干菜不好吃,就去搶那些低年級同學的食品……總之,我會想盡一切辦法來滿足自己的需求,決不能委屈了自己。
那時候,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很有能力的學生,也是很聰明的學生,我時常做一些自認為高人一籌的事情。
在炎熱的夏季,總會有小朋友趕去河里游泳,他們的父親卻是極力反對這種活動。做父母的若是知道自己的孩子去了河里游泳,便要打罵自己的孩子,因此,很多的小朋友都躲著父母去游泳。
村子里都種兩季水稻,頭一季都在暑假里收割,如果家里人力少田畝又多,人們往往會請別人合作收割,彼此合作是圖個方便,我家也有四畝地,在村子里也算是多的了,卻很少去請別人幫忙。
有一次,我和母親同去田里,路上遇到同村的三個小伙伴在河里游泳,于是,我就少停留了片刻,讓母親先行,隨后就和同村的小伙伴笑談。我試探他們怕不怕父母知道游泳的事,然后好威脅他們幫自己收稻谷,便說:“你們在這里玩水,我去告訴你們的父母?!?br />
“你要告,就告去唄,我不怕!”林子一臉無所謂地說,“我媽不會把我怎么樣!”
我見山仔和云仔沒說話,還嚇得已經(jīng)上岸了,便作勢說:“山仔,云仔,你們倆也不怕父母打嗎?”
“你告狀我們干什么?這與你相干嗎?”山仔問。
“我就要告狀!讓你們挨打!”我得意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