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春之韻】春來,桃花依舊(散文)
萎靡了整整一個冬天,心隨著東風漸漸的復蘇了。目光劃破凌冽的寒意,撲捉那一絲新綠。天女的花袋,不經(jīng)意間松了口,那些桃杏樹,仿佛一夜間打了花苞,次第綻開了白的粉的花朵,美得讓人迷幻。
故鄉(xiāng)的村南頭,有一片很大的桃園。春天的風總是最先光顧這里,粉色的花朵層層疊疊,簇擁枝頭,遠遠望去如同粉紅色的云霞,點綴著天邊。閑步踏入桃園,將自己置身在桃花叢中,手捧著一枝桃花,任馨香入懷,熏染了我。一只蜂兒爬上了我的發(fā)髻,想必是將我誤認做桃花了吧,竟然肆無忌憚地尋找開花蜜。我陶醉了,閉上眼睛,任思緒在花間徜徉。
“噗嗤”一聲輕笑驚醒了我,循聲而去,一位俊美的少年站立在我身后的桃樹下。我心中一陣竊喜,莫不是上帝送來的王子吧,只為了制造一場桃園的美麗邂逅?我傻傻地立在原地,癡癡地凝望著他。
“我的身上有吸鐵石嗎?”俏皮的調侃,把我徹底的拉回到現(xiàn)實。
“不,我……我……”從記事起,我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我一時語塞,竟然不知該如何應答。我尷尬的低下頭,臉紅的勝過這片桃花。
“我認得你,你是劉奶奶的孫女,我們是鄰居,我一直在外打工,所以你沒見過我?!彼闯隽宋业木狡龋碇堑霓D移了話題。
“這片桃花真好看,每年春天我都會特意趕回來,把它們畫下來。城里可沒有這樣好的景色,藍藍的天,白白的云,柔柔的風,清清的小溪,和這粉嘟嘟的花色?!蔽也桓姨ь^看他的臉,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恨不得立刻逃走。
“喂,看看我畫的桃花,漂亮嗎?”眼前多了一個畫夾子,我匆匆地掃了一眼,輕輕地點了點頭,算是給了他回答。
“還城里人呢,咋那么小氣,好好地看我一眼又不會少你一塊,還不如我這個山里娃娃?!彼囊幌捈づ宋?,一絲傲慢掛在眼瞼眉梢,我猛然抬起頭,目視著他。
他反倒笑了,一口牙潔白而整齊,在太陽下閃著光。
“別生氣,我沒有惡意,我叫輝,你叫什么,我們做個朋友,好嗎?”他是那樣的陽光,那樣的熱情。在他的感染下,我的神經(jīng)也慢慢地松弛了,互通姓名后,我們變得不再陌生了。
輝大我四歲,畫的畫很好,他告訴我,他在北京的美術學院做保安,認識了幾位老師,休息時他常常去旁聽那些老師的課,慢慢的掌握了一些技巧,畫工越來越厲害了。他說他的理想就是當名畫家。每年桃花盛開的那幾天,輝格外的珍惜,他總是匆匆的趕回來,一頭扎進了桃園,不停地畫呀畫,挑出些自己滿意的作品,帶回北京請學院的老師們指導。他說他喜歡桃花,喜歡它的艷麗,喜歡聞它的香。他說每個春天他獨自面對著這些桃花,還真有些寂寞,只有蜂兒蝶兒飛舞在他的左右,今年的春天因為有我,他過得尤其開心。我也如此,只是把這個秘密留在心底,沒有告訴輝。
記不清從何時起,我們有了書信來往,有了千絲萬縷的情愫纏繞著,雖然都沒說出口,卻心靈相通了。后來,為了成就學業(yè),我耽擱了好幾個春天,未能與桃花赴約。但思念卻日日俱增,只能靠著書信來傳遞了,每到桃花盛開的季節(jié),他依然回到桃花林,給我的信箋總帶著淡淡的桃花香味,當我抽出信紙的時候,隨即便飄落出幾片桃花瓣,我懂得那是他的心,更熟知他的思念。有了他的陪伴,我每天都生活在明媚的春天里。
在我即將畢業(yè)的那年,他應征入伍了。他給我的信里寫到,要我等他三年,如果三年后不來找我,我才可以談婚論嫁。他的語氣有些霸道,我絲毫沒有在意?;匦哦核?,給他十年的等待,但你要騎著童話里白馬來迎娶我。那會兒的我極其天真,愛就是愛了,死心塌地的等著做他的新娘。期間家里人給我介紹過很多所謂門當戶對的男朋友,都被我找理由拒絕了。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我記得很清楚,輝來到了我家,肩上抗著的一杠一星特別的醒目。他進得門來,向著老父親,敬了個標準的軍禮:“大伯,我是您老家西隔壁老王家的二小子,今天登門只為了向您求婚,懇求您把小月嫁給我吧!”父親蒙了一會兒,還是笑著答應了。他老人家就是個兵,喜歡輝的率真。說將我交給這樣的人,他死也放心了。我將自己關在小屋里,心中仿佛揣了一窩小兔子,砰砰亂跳。母親卻在低低的埋怨:“這是啥人家,自己給自己保媒?!蔽彝低档貥妨?。
得到了我父母的認可,輝開心的像個小孩子,他牽著我的手把我?guī)Щ氐焦枢l(xiāng),我們又來到了桃園。輝說出了心中的秘密,隨著感情的加深,輝心里越來越?jīng)]底了,他怕他這個農家子弟配不上我這市里人。最好的捷徑就是當兵上軍校,若能如愿我們便可長相廝守,否則他就決然的離我而去。
我們的這段情,始于春天,在桃花樹下我獻上了初吻,在他的懷抱里,我們約好,等來年桃花怒放的時候舉辦婚禮。一個月的相守實在是短暫。站臺上的別離,我的淚打濕了輝的衣衫。所有的災難似乎都有前兆,匆匆的一別竟然是永別。三個月后,在一次執(zhí)行任務中,輝乘坐的吉普,因為剎車失靈翻入山谷,只有他犧牲了。
接到信息的那一刻我昏死過去了,懊悔涌上心頭,輝是那樣的在乎我,為了能和我在一起,他舍去了喜歡的畫畫,去參軍也只是為了給我一場門當戶對的婚禮,而我卻只有心安理得的接受著。
輝給我的信里曾有過這樣一段話:“你是桃花神送給我的公主,我向你承諾,用我的一生愛你,寵溺你。讓幸福長長久久的包圍著你……”
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我竟然感覺到徹骨的涼意,心隱隱的做痛,輝的父母聽從了我的建議,把他葬在桃園旁,每年春天,無論任何要緊的事,都無法牽袢住我的腳步。我折下一枝桃花,連同我的心一起放置在他的墓碑前,他用甜甜的笑意撫慰我的思念,仿佛告訴我,他的心在我心里。兩行淚濕了臉頰,淚光中又看到了他站在桃花叢中,那疼惜的目光,充滿了憂傷。我破啼而笑了,我不能要他再為我牽掛。在他的遺像前,我給了他一個約定,來世我依然在此靜候,無論美與丑,貧與富,不見不散!
一陣微風吹過,恰似輝的私語,桃花張開笑臉,頻頻點頭,我知道輝已接收到我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