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臺門(散文)
我很少“蹌人家”(串門)。小時候是不敢亂竄,怕被人罵;成年了,卻是沒了這個能力。所以,對城里人家的住宅,還真的沒有太多的感性認識。
不過,在這暨陽城里住了幾十年,起碼還是去過好幾處稱得上“老屋”的民居的。
我不知道別人怎么想,于我來說,最有味道的是住臺門屋。
臺門,大概就是北方人所稱的四合院吧。
臺門有大有小。據(jù)說大的臺門可有五進甚至七進,我在紹興就見過一座五進臺門,我外婆、舅舅他們當年就住在一個大臺門,據(jù)說是一位什么文魁的老宅。
在諸暨,我還真沒見過那樣的房子。
暨陽城里,見過最大的屋子,應該是當年我就讀的城關鎮(zhèn)中心小學校舍。據(jù)說那是一個余姓大地主的家產。不過它好像不是我腦子里定格了的那種臺門,雖然它也方方正正。
我喜歡的那種臺門屋不能太大,間數(shù)也不必太多。也就是說,住家最好少一些。
我家從1967年開始住過五年多的那個地方,就是我覺得住著最愜意的臺門屋。小小的院落,有個我不知道其來歷的名字——紅臺門。
紅臺門真的不大,二層樓,樓上樓下各十來個房間。臺門中央有個小天井,天井中間是平整的石板鋪就的走道,它與每家每戶門口走廊連為一體,構成一個橫向的“日”字。
臺門屋一般都有廳堂,諸暨人叫它“大間”。大間大多比其他的屋子都要大一些。在紅臺門,我家住的就是大間?,F(xiàn)在想來,這大間有三十多個平方,中間用竹簟分隔開來,就成了兩個房間。
好的臺門屋一般都朝南,晴天,光照特好,尤其是住在大間里,盛夏最熱的日子里,烈日當空,陽光反倒退遠了。到了寒冬,暖陽就追了過來,一直照到廊下甚至門內。陽光下,坐在自家門口看書讀報,那才叫一個爽呢。
臺門屋的天井也是極好的悠閑所在。還是拿紅臺門來說,雖然天井不太,東西兩邊卻都搭有小花壇,無論春秋,葉翠花妍。
可惜的是,城里像紅臺門這樣的屋子并不是很多。最起碼,我家住過的十來個地方,我見過的,僅此一家。
我們租住過的房子,基本上也都號稱臺門,但它們的結構并不規(guī)范。比方住了近10年的雪恥路1號,雖然也叫臺門,不僅朝向不好——大門朝向偏西不算,我家那個屋子,兩個窗子一東一西,冬天還好,一到夏天,媽呀,熱得是無法形容。而且,這個臺門沒有大間,屋子的分布也極不像樣。所有的房門都集中在西北側,前面雖有一個窄長的道地(天井),卻非常狹小,沒鋪石板之類,雞矢滿地。道地南側邊緣緊連另一臺門的墻體,給人以一種相當憋氣的壓抑感。
應該說,南邊的那個臺門倒很像一回事,有大間,有側屋,有廂房,有廊沿,有天井。奇怪的是這屋子門的朝向。人家的臺門總把大門開在正中,它卻不是。整幢房屋正南朝向,門有兩個,一個雖然朝南,卻開在西側,另一個干脆朝東開,大家都稱其為后門。
還有位朋友家的臺門也不太像樣。一排二層樓,上下各四間,附加一個大間。只是,嚴格地說,這個大間不能算是房間,因為它的正前面沒有墻體,里面堆放著雜物,大多是家具,正中還放有一架石磨。這個臺門里住著四戶人家,其中三家為堂兄弟,另一戶則是表親。這一排屋的兩邊,各有兩個不大的側廂,很明顯的,那是后來搭建的,用現(xiàn)在的話說,系違章建筑。兩個側廂之間正中的位置,是一個狹長的道地,同我們住的那里一樣,滿是雞矢豬糞。再就是它的大門了,它也不在臺門正前朝東位置,卻開在北側。住最南邊的人回家,必得經過別人門前,為了方便出入,他們只好在搭建的廂房邊上開出一個后門。
雖然很少蹌人家,卻也去過幾位同學的家,印象中,像模像樣的臺門屋還真的不太找得出來。孤陋寡聞的我,也聽不少人說起過好幾個大臺門,可惜,如今它們大多都毀在了新城建設中,據(jù)說除了原光明路上的什么楊衙臺門。
臺門屋的印象漸遠漸淺,有一點記憶卻是很頑固地印在腦子里。這話說出來絕對讓人不爽。
每回在電視上看到與日本人有關的片子,看到那些日式的房間及陳設,都會情不自禁地想到小時候居住過的屋子。
老輩人說,日寇攻入諸暨后,曾經強占了城區(qū)北門外一帶的民居。這班強盜,占了中國老百姓住房不算,還強行將屋子全部改造成了塌塌米式居室。
起先,我并不知道這樣的房間有什么不對頭,是后來有一位同學來我家玩,進家后前前后后地看了半天問我,你是日本佬啊?當時,我非常的驚訝詫異,接著就是羞愧與憤怒,只不過那時我還不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及至同學告訴我,他在什么電影里看到過,日本佬就是住在這樣的屋子里的時候,我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