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人生是夢(散文)
手機響起了音樂,這是有電話進來了。自從一四年頸椎開刀以來,我就變得非常煩接電話,可是,少得可憐的電話總還是要接的。這時,我正在電腦上打牌,玩歸玩,總不能電話也不接。按下接聽鍵,是平山的聲音。他說,老二死了,老二就是銀芳,他在兄弟中排行老二,因此我們都稱他為老二,但是更多的是叫他老二蹩腳。因為他有腿疾,是個殘疾人,不過我從來沒有這樣叫過他,我叫他銀芳、或老二。一慣以來,我不習慣稱人的別名,更不用說是帶有侮辱性的別名了。
春節(jié)以來,我一直沒有打過字,天天下午搓麻將,或者在電腦上打牌。有時也想寫下一些什么,可總是沒有可寫的東西。由于妻子去年去廣東時摔壞了腰,家中的家務,我多多少少要做一些,原來我經(jīng)常在空閑時去找找葉兄聊天,現(xiàn)在也不方便了,因此就天天搓麻將和電腦上打牌,就這樣一天天的渾渾噩噩的渡過。今天,平山的一個電話,過后,總覺得若有所思;談不上對銀芳的死有多大的悲哀,但畢竟是一起在一個生產(chǎn)隊共同勞動了七、八年、又是年齡相仿的,有時我在去老家時,也會去看看他,在一起時也會有很多共同的話題?,F(xiàn)在突然聽到他的離世,心中多少有些失落。
平山說銀芳是在去打工時被車撞的,當場死亡,雖然有些慘,倒也死的干干凈凈,也許這是他最好的解脫吧。銀芳比我大一歲,今年是虛歲六十五歲。他身高有一米七五,身材魁梧,臉膛黝黑,一身的肌肉發(fā)達。站立的時候,猶如一座傾斜的鐵塔。如果不是腿疾,他一定是一個姑娘們喜愛的美壯漢。不是么?身材魁梧,力氣大,在農(nóng)村需要的就是力氣,特別是那個年代!
銀芳有四個兄弟,一個妹妹,母親早亡。父親即當?shù)之攱專谀莻€年代,這樣的家庭,困難是可想而知的了。所以從小就沒有讀過書,除了他自已的名字,其它識字不多。
沒有文化,又沒有一個健全的身體,因此銀芳只是生產(chǎn)隊一個普通的勞力。雖然他有殘疾,可是隊里的活他樣樣都拿得起,不比正常人差。雖說他樣樣拿得起,可是畢竟是帶有殘疾,有些活就太強差人意了,比如說挑擔,雖說他有的是力氣,可是當重擔壓上了肩,在行走時就搖搖晃晃了,一不小心還會摔一跤。
挑擔還好,最難的是推獨輪車。一輛獨輪車,可載五百斤左右的貨物,雖說是一個輪子,地面的磨擦小一些,可是它的難度是平衡性,推車人既要用力推車前行,又要撐控車的平衡。一不小心,車就會翻身。在那個年代,鄉(xiāng)村的道路不比現(xiàn)在,又小、窄,又不平,到處都坑坑洼洼的。而最危險的,我們是個山鄉(xiāng),很多的道路都是在山間盤繞,一邊是依山傍著,一邊就如同是懸崖一般,離地面有幾米的落差,車子一旦在這些地方翻了,往往人也會隨著翻了下去。而這摔下去,往往也會將推車人摔壞。
獨輪車現(xiàn)在大概是屬于進博物館的東西了。在我們當?shù)?,不要說九零后,就是八零后一般也都沒見過。那是一種用檀木做成的運輸工具。整個車身全部是木工手工做成,沒有一根釘子。幾十根大小不等的檀木,大的用鑿子鑿上孔,小的二頭做成榫頭,然后榫頭緊緊的敲嵌入孔中,一輛車用上十幾年,也不見車身有松動的現(xiàn)像。這要靠的是木工的手藝。當然這種手藝現(xiàn)在估計也失傳了。
人在推獨輪車時,用一根車帶放在肩上,車帶的兩頭掛在車手柄上,人是躬著身的,一邊推車,一邊要小心的撐握著車的平衡??上攵?,銀芳一個有腿疾的人是何種狀況了!,正常人也累的、也難以一帆風順的一趟行程。他一個殘疾人會順么?
銀芳是個正直的人,他看不慣那些拍馬溜須阿謏奉承的人,更看不慣趾高氣揚的人。記得那時在田間勞動,有人在大聲的宣揚批林批孔,大罵孔夫子,銀芳聽不下去了,可是他又沒有能力去推翻他們的論調(diào),于是他叫我上。說來也好笑,一面在批孔,一面在引用毛主席的語錄,說毛主席說,社會主義比起孔夫子來也不知經(jīng)好多少倍,既然社會主義比孔夫子好,那說明孔夫子也不差。如果孔夫子是壞蛋,那同社會主義就沒有可比性了。
銀芳好勝,他要證明他不比正常人差,所以在干活時,他很要強??墒亲罱K的結(jié)果他總比正常的勞動力要少上一、二分的工分。在他得最高工分時,也要比正常勞力差上半分。這是銀芳的悲哀,也是時代的悲哀!
在一九七六年后,我離開了老家,以后就一直同他少有聯(lián)系了。到了八十年代未,我們相同年齡的伙伴大都成了家。銀芳卻一直沒有,后來在九十年代初,聽說他找了一個云南人成了家,云南人是個二婚,年齡比銀芳大幾歲,有幾個孩子。銀芳成家后就一直沒有有自已的孩子,后來他的妻子的幾個兒子也來了我們當?shù)?。并帶來了他們的后代。銀芳很高興,他視如自已的孫子一樣,一有空閑時間,就將小孩放在電瓶車上到處轉(zhuǎn)。曾經(jīng)有一次,我去堂兄家,在門外看到他駕著三輪電瓶車,后面兜里坐著小孩,和一把鋤頭、竹筐,在堂兄家門一陣風般駛過。
銀芳好強,為了面子,他總是做出于自已不相稱的事。有次,我遇到他的弟弟,他弟弟說;村上人辦事,一般人送禮是三百元,關(guān)系特別好的人送五百元,可是銀芳卻是送禮最高的人。依他的經(jīng)濟條件,送二百也不見得有人說閑話,可是他為了面子,送的是最高的禮。有次,他的老伴生病住院,老伴云南的兒子前來陪服,三天時間,銀芳給了五百元!為此,銀芳的弟弟很不高興,為這哥哥的的行為與實際經(jīng)濟情況不符而發(fā)火了。但是,銀芳只是笑笑而已。
銀芳的生活很艱苦,三間小平房,里面沒有一件像樣的家俱。日常的經(jīng)濟來源靠他天天給人打短工。因為是殘疾人,政府有些小的經(jīng)濟補助。并且他有時也會上街去售一些多余的蔬菜。收入不多,不過倒也過得有些小小的幸福,至少在他自已看來!
人們總是說,“人生苦短”。也有更多的人說“人生如夢”我想,不是“人生如夢”,應該是人生是夢!銀芳在世時有他的宏偉計劃,他說,他一定要為他的妻子的后事做好,也就是說,他一定要為他的妻子的晚年生活按排好。銀芳在活著的時候沒有能力辦好這件事,可是,這突然發(fā)生的車禍卻為他的承諾得到了實現(xiàn)。
人生是夢,人去世了,這夢也就沒有了,猶如人在天明醒了,夢就斷了。銀芳的夢斷了,他,整整做了六十多年的夢。一般的人,夢里有酸甜苦辣。銀芳這六十多年,在他的夢里,這“酸辣”占了他的大半生。愿他的天國能做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