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杯】和影子對話(小說)
當我到酒店的時候已經(jīng)晚上10點了,火車上地擁擠和噪雜摧毀了我沉浸五年的美麗心情。我肩上背著黑色小包,右手拖著笨大的行李箱,左手牽著剛滿5歲的兒子,站立在擁擠的過道里,三歲的女兒躺在老公的臂彎里,甚是安穩(wěn)?;疖嚱K于停了,前方滿滿的人頭也在慢慢的向著車門的方向挪動,我緊緊地握著兒子的手,跟在老公的身后用力地向前擠向前沖。
我十八歲在規(guī)劃自己的人生的時候總是對自己說,旅行是一種超乎所有的享受,不應該會有任何的壞的情緒的。那時的我時常想著,每一個假期帶著家人去旅行,每一次都去不一樣的地方,然后拍很多照片,家里會掛滿旅行時的照片,照片中滿滿流溢的都是美好的情懷。也可能,我沒有家人,一個人去旅行,拍很多的照片掛在家中的墻上,而藍色的墻面就是我正在翱翔的天空??墒鞘虑榈匕l(fā)展往往都會偏離了自己預想的人生軌道,就像是去北極的人卻因為分不清東南西北偏偏去了走向南極的路,又因為對自己方向感有絕對的信心,對于好心人的提醒視而不見。而我的人生就是這樣,沒有堅定自己的方向,也沒有聽從好心人的建議,一意孤行地行走釀造了我今日的窘?jīng)r,造就了我一生的遺憾。
為了這次旅行,和老公死磨硬踹了許久,又因為特別想住那間五星級的溫泉酒店,特意答應老公坐火車,恰好碰到火車晚點,到酒店的時間硬是晚了四五個小時,錯過了向往已久的酒會,甚感無趣。當走進酒店大廳的時候,大廳在絢麗多彩的燈光的照耀下,仿佛我們一家人都走進了童話中的宮廷城堡,我的一兒一女并沒有因此而興奮,耷拉著的眼睛眨巴眨巴,全身的所有器官都盡顯疲憊的姿態(tài)。我竟也無心在童話的世界中盡情的徘徊,直奔前臺,辦理入住手續(xù)。
當我拿到房卡的時候,等在一旁的老公全身松軟無力,肩上的包已經(jīng)滑落到手肘上,眼睛已經(jīng)瞇成一條縫,我傷神的眼睛已然無法分辨出兩個孩子的眼睛是睜開還是緊閉。我慢搖著身體走向老公,輕輕地拍了她的肩膀,他頓然一驚說:“手續(xù)辦好了?”我點頭,他揮揮手抱起女兒然后急匆匆地說:“趕緊的,走房間去?!北具€想著我們應該在酒店大堂拍照的,卻不敢提出。拖著行李箱,牽著兒子,跟著老公的步伐走著。走到酒店走廊的時候,看到一個背著背包,穿著帆布鞋的女孩,她披著一頭烏黑的長發(fā),手中拿著一單反相機正在拍著照,似乎是一個人,卻心情愉悅,笑容滿面,時不時地透過酒店的窗戶望向外面,順著那個女孩望去的方向,我看到幾盞矮個子的地燈,佇在草坪中,好似是花園。
推門進入房間后,安頓好兩個孩子,我急切的與老公說:“老公,你看外面風景不錯,我們出去走走吧!”老公立即搖頭說:“折騰一天了,還沒有累夠,早就說不來旅行的,你非要來!”我情緒激動立刻反擊道:“如果買了機票還會折騰嗎?”面對我的反擊,老公二話沒說,把脫下來的衣服扔在床上眉頭緊鎖微微發(fā)怒道:“誰讓你非要定個五星級酒店,說什么享受生活,不知道你一天為什么非要裝個有錢人!”我無話可說,不知怎么反駁,只是一種心灰意冷的感覺。原來和他即使生了兩個娃,不懂我的人依舊不懂我。我便只有輕輕地拿起房卡,輕輕地拉開門,再輕輕地關上門,邁著輕輕的步伐,走出了房間。
我走出門的時候,剛好看到一個女孩的背影,只見她歡欣鼓舞地邁著腿輕跳著跑著,黑色的頭發(fā)垂到腰間,腰間是單反相機,用右手握著。我心想,今天居然碰到兩個這樣的女孩,或者是今天兩次碰到這個女孩。看著這個蹦蹦跳跳女孩,她好似就是心中那個不甘于此的自己。我不自覺地跟著她的腳步,瞬間感覺自己的身體也在跳動著,腰上的脂肪一上一下拍打著我的腹部,我跟著她,追著她,慢慢的她消失在花園中,而我停下腳步,審視著自己的身體,捏了捏腹部的脂肪,琢磨著她離去的方向,迷迷糊糊地順著好似是她消失的那個方向的方向追去。
在酒店的花園中溜達了半天,沒有再瞧見那個影子,公園幾乎已經(jīng)沒有人了,我仍然不想回去,邊走邊看!我心想,再走一會或許柳暗花明,果然,在花園地盡頭看見一間房子,黑漆漆的房子中閃著五顏六色的光,我走近她,再走近她,走到離房子只有幾十米的地方,我看清了房子橫梁的匾額上斜著“回頭酒吧”四個大字,我不經(jīng)意間回頭,身后沒有人,既然沒有人那便繼續(xù)向前走著,走到門口的時候已經(jīng)可以聽到從酒吧里傳來地嗡嗡嗡地說話聲。
走進去后只看到兩三個服務員,稀稀疏疏的幾個客人,我直接朝著燈光最暗的角落走去,角落的一張桌子旁坐著一位女生,向后扎了馬尾,桌子上放著一臺單反相機。我心想,這應該就是她,雖然扎著馬尾,那個背影和單反相機是最好的證據(jù),我沒有猶豫,大膽地向她坐著的位置走去,坐在她地對面,然后望著她說:“小姑娘,這里應該沒有人吧,我能坐下嗎?”她抬起頭,在這個昏暗的角落里我看不清她的臉,她好像笑了,又好像是一副不滿的表情,淡淡地說:“的確沒有人,你可以坐?!蔽倚χf:“謝謝!”那姑娘先是沒有說話,后又補了一句說:“我不是什么小姑娘,29了,你看著年齡也不大吧,就別叫小姑娘了,我很羞澀!”我很慚愧,她29歲像個小姑娘,我30歲卻像個老婦人。我全然不自在,傻乎乎搖頭哀嘆道:“我都30了!叫你一聲小妹希望你能同意!”她沒有回話,大概是同意了。這時服務員走來,問我喝點什么,我看著她面前的玻璃杯,好像是一杯果汁,我就和服務員說:“和她一樣,都一樣!”服務員轉身離開,她盯著我問:“你為什么要和我一樣?”我不掩飾我自己的情緒,很直接了斷地說:“因為目前你是我羨慕著的人!”。那女孩無言,而我竟然如此恬不知恥。
沉默了一會,寂靜的空氣被端著果汁的服務員擾亂了,服務員將杯子放到桌子上。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果汁。她迫不及待地問我:“好喝嗎?”我說:“很酸,只有酸?!彼^續(xù)說:“這是我喜歡的味道,你喜歡嗎?”我說:“以前喜歡,現(xiàn)在現(xiàn)在~~嗯,因為老公不喜歡便也好像不喜歡了!”她說:“額,原來你是為了愛情舍棄自己的人!”我反駁她:“不是為了愛情,是為了有個家?!彼尞悊栁遥骸澳悴粣勰愕睦瞎??”面對她地提問,我想了一想回她:“愛他,但不是愛情?!彼鎸ξ业幕卮鸷芷降?,卻呵呵笑著說:“你可別說你和你老公的愛是親人的愛,你這可太普通了,大多數(shù)人都這樣的,沒有什么好奇怪的?!蔽尹c頭,問她:“你呢?看你孤身一人?!彼行┎粣偦匚遥骸笆前。夜律硪蝗?,你不也一樣!由此可見,能時刻陪在身邊的還是自己!”
面對她肯定又輕蔑地質問,我依舊點頭,因為她說的的確很對,不管你有多少可以依賴的人,不管你們的關系多親密,不管他多愛你,你多愛他,走進自己心里的只有自己,而作為一個已婚女人,我深刻的明白其實自己的開心反而并不是自己開心的源頭,反而老公孩子的開心才更能讓自己開心。
我沉默一會,她端起果汁,喝了一口,好像自言自語地說道:“我年輕的時候認為女人一定要嫁個好男人,而關于這個好男人的定義我卻一直無法準確的作出解答,我便想著要找尋真愛,而關于真愛的定義我也依舊含糊不清?!蔽尹c點頭,她看著我對我說:“你別顧著點頭啊,我所說的好男人和真愛你一個已婚婦女是否已經(jīng)明白清楚?”我搖頭,又點頭。她說:“你這搖頭又點頭的是清楚了還是沒有清楚?”我問她:“你找到你的真愛了嗎?”她說:“你看我孑然一身,就別問廢話了!”我笑笑,心想的確是廢話,可是不問這句廢話又怎么能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
我思考著這個好男人和真愛的答案,悠悠然說:“關于好男人,這個世界大概應該是存在的,而大概應該是不存在的,首先,一個男人能否成為一個好男人取決于她愛這個女人的程度,其次便是女人對于好男人的期待。若是最愛,自然給的是最好的,而男人給的和女人期待的剛好劃上等號,這便是好男人。她聽了點點頭,繼續(xù)說:“那真愛呢,你的老公是你的真愛嗎?”我沉默,她見我不語,然后對我說:“你的沉默已經(jīng)說明你的老公并非你的真愛!”我點頭,又搖頭,她又接著問我:“你有碰到過你的真愛嗎?”我說:“也許真愛就是心有靈犀吧!不過好像隨著年齡的增長,真愛已經(jīng)摻了雜質,現(xiàn)如今的愛已經(jīng)分不清真假了。”
其實已經(jīng)記不起怦然心動的感覺了,曾經(jīng)的歲月中是否有過怦然心動已經(jīng)成為一個句號也可能成為的是一個句號,可是現(xiàn)如今感覺砰然心動其實也不是真愛!她點點頭說:“兩個人心有靈犀就意味著他們的人生觀價值觀所有的精神上的追求是一樣,然后從精神延伸到生活,你說對嗎?”我說:“你說的對,只是好像當今的人好像都忽略了精神上的平衡,在意的是生活上的平穩(wěn)和金錢上的平順?!彼f:“你當初也是那樣想的,所以才讓你自己有太多的遺憾。”我呵呵笑道:“當初只是覺得年齡到了,該有個家??墒乾F(xiàn)如今卻有太多的牽絆,倒不能放下。”我自嘲道:“我一生向往自由,卻自己將自己鎖在牢籠之中?!狈諉T這時候走過來了,彎腰輕聲地說:“兩位女士,不好意思,我們這里要打烊了!”我望向四周,人已經(jīng)都走了,除了我和她,只剩下幾個用手捂著嘴巴,好像是在打呵欠的服務員。
我對她說:“我們一起走吧?!彼c頭,拿起相機對我說:“我們一起拍照吧!”她看了看服務員,服務員會意,接過相機,我與她依舊坐著。閃光燈亮的一瞬間,我想像著煞白的亮光可以將我?guī)щx這個地方,去追尋我曾經(jīng)的理想,兩只腳卻被僅僅地抓牢,無法移動奔跑,可能,我的心已經(jīng)落地生根,無法再隨處飄蕩。
她起身,走到我身邊,拉起我的手對我說:“看你,你的老公和你的精神追求應該相差甚遠,我可不愿與你一樣!”我站起身和她一起走,對她說:“你是不要與我一樣,世界上難得有幾個通透的人,不要因為外界的力量而改變自己行走地方向!”她問我:“那你呢?”我說:“我已經(jīng)沒有轉圜的余地,就這樣吧!”她說:“如果你無法離開你的家人,無法離開你的小孩,就和他談談你的精神!”我楞住,好似從生下小孩,便沒有和老公一起喝酒聊天,好似我從未與他提過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一直以為他應該懂我,我什么都不用說。她說:“其實好像婚姻里最大的問題就是夫妻雙方都把自己關閉,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總是理所當然的認為他人都應該知道,可是你不說別人又怎么會知道?!蔽颐c頭說:“或許我應該和他談,他未必不能理解我!”她說:“是必須要談,至于他能否懂你,生活依舊沒有激情,說出來便也是一種釋放?!蔽覇査骸澳悄隳兀氵€要等你的真愛嗎?”她點頭說:“當然,除了真愛,我現(xiàn)在擁有的正是我最想要的!”我不確定我現(xiàn)在擁有的是否是我想要的,但是若是讓我舍去,我必然不舍。走到走廊的時候她對我說:“別用你現(xiàn)在失去的和別人正在擁有的對比,終有一天,你會失去一切,也會得到更多,而她人也一樣?!蔽尹c頭,微笑著對她說:“希望你在自由的天空里快樂的翱翔!”她卻笑著說:“你還是祝福我早日找到那個可以和我生孩子的人吧!”我笑笑,她走了,我看著她的背影輕輕地說:“不管你多么的放蕩不羈,你都將會被人牽絆!而綁住自己的卻是自己那顆已經(jīng)扎根的心?!?br />
我回到房間的時候,房間里滿滿的都是呼吸聲,時而輕緩又時而急促,很是動聽。我躺在老公的身邊,他被我吵醒了對我說:“老婆,你回來了,花園里風景好嗎?”我說:“花園里風景很好,我們明天一起去!”他說:“帶上兩個小鬼一起去?!蔽艺f:“嗯,睡吧!”第二日醒來的時候,我對老公說:“我們的生活不應該只有各種繁瑣,既然是度假,讓你的心靈也放松一下,不用隨時都緊繃著,五星酒店雖貴,但是心情舒暢。”他點頭說:“舒暢就舒暢吧,生活才是人生的正題,哪有那多的舒暢!”我搖頭,再搖頭,直到他起身走進洗手間。
任何超越精神的談判都是無效的,每個人的精神世界在成婚之前已成定局,刻意的改變也不會真的有所改變,然而刻意的迎合又只會喪失自我。你不能改變你所想,而我也不愿背叛自我,在我們的世界里沒有迎合,除了心甘情愿的處處忍讓,譜寫一曲充滿遺憾的和不甘的人生之歌,便是摧枯拉朽之勢的各種憤慨咆哮,就像是攻占城池戰(zhàn)場的喧囂,也或者,依舊有心未扎根的人,重新?lián)苻D人生中已經(jīng)偏離的軌道。而面對婚姻,只有心有靈犀的精神結合才是完美無瑕的婚禮現(xiàn)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