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韻今彈征文】你在天堂還好嗎?(散文)
外婆雖然已經離開我們很多年了,但我心里還能不時的想起她,她慈祥的面容,至今歷歷在目,栩栩如生。她親切的話語,有如春風化雨,滋潤心田。無論我走到哪里,生活怎樣,自始至終有一股濃厚的親情溫暖著我,有一縷和煦的陽光照耀著我,那個溫暖和照耀我的人,就是我至親至敬的——外婆。
外婆是上個世紀二十年代出生的人,如果她老人家還健在的話,至今已近百歲。外婆的少女時代,是中國最黑暗、最貧窮的年代。那個時候,軍閥混戰(zhàn),兵禍連接,哀鴻遍野,民不聊生。為了生存,外婆小的時候就跟著她的父母耕田種地,打柴放牛,起早貪黑,沒日沒夜,沒有穿過一件新衣,沒有吃過一頓飽飯。外婆在貧困交加和水深火熱之中苦苦掙扎,吃遍了各種苦,受盡了無數罪。
由于外婆家上無片瓦,下無寸地,外婆從來沒有進過學堂門,更沒有受過正規(guī)教育,是個典型的文盲,一字不識。但外婆的記憶力卻特別驚人,非同一般,她只要聽過別人講的詞語、成語或名言警句,她很快就能夠記住并背誦,甚至被她全盤接收,為她所用。所以外婆有時講起道理來也是長篇大論,有理有據,不知底細的人還以為外婆讀過很多書呢。
外婆出嫁以后,她的命運并沒有多大改變,因為外公家兄弟姐妹眾多,負擔沉重,生活處境仍然困難。尤其是分家后,由于外公身體不好,一家七口的生活重擔全部壓在了外婆柔弱的肩膀上,白天要下地生產,晚上要料理家務,還有五個子女要教育和照顧,生活的艱辛可想而知。雖然外婆目不識丁,是個睜眼瞎,但她卻具有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勤儉持家,吃苦耐勞,而且識大體、明大理,在家是賢妻良母,出外是勞動能手。
在搞大集體的年代,因為外婆家人多勞少,工分掙得少,分的糧食自然也少,一家人的生活入不敷出,苦不堪言。為了解決全家糧食青黃不接的難題,外婆忙里偷閑,春天帶著舅舅、姨姨去采厥菜、挖竹筍;夏天去撿野菌、釣河魚;秋天去挖葛根、摘野果,冬天去捕麻雀、逮地鼠,想方設法補貼糧食和營養(yǎng),勉強讓一家人吃飽穿暖。外婆就是這樣一個長于統籌安排,善于精打細算的人。
為了供舅舅和姨姨他們上學,外婆絞盡腦汁為他們籌集學費,她利用中午別人休息的時間,到山上砍柴割草賣給學校食堂,走村串戶去收廢品、賣冰棍。在那大搞“階級斗爭”的年代,外婆還因為養(yǎng)雞喂鴨抓收入,被指責成“走資本主義道路”,成為無產階級“專政”的對象,被押去戴高帽,游街示眾。為了掙錢,外婆除了違法亂紀的事不干,其它什么事都做,什么活都干,無論多臟多苦多累??偠灾?,外婆為了家庭,為了兒女,她什么都可以付出,而且無怨無悔。外婆就是這樣一個善良的人、無私的人,她為別人想得多,為自己想得少,她奉獻的多,索取的少!
由于外公身體不好,因此脾氣極其暴躁,稍不如意就沖家人發(fā)火,外婆更是首當其沖,其次是舅舅和姨姨們。更有甚者,外公有時甚至撒野,對外婆拳腳相向。而外婆性格非常好,也特別能體諒外公,面對外公的蠻不講理,堅持做到罵不還口,打不還手,逆來順受,不鬧不吵,眼淚往肚里吞,一如既往的關心照顧外公。在別人眼里,外公外婆從不拌嘴打架,是一對模范夫妻,殊不知外婆為此受了多少委屈和苦楚。
外公中年因高血壓引起中風,左臂左腿失去知覺,行動不便,生活難以自理。面對外公的拖累,外婆毫無怨言,一個人承擔起照顧外公生活起居的重擔,為外公洗臉擦身,備水喂藥,按摩針灸,端屎倒尿,凡是事無巨細,總是親力親為。冬天,外婆白天攙扶外公出門曬太陽,晚上給他備好熱水搓腳。夏天,外婆為外公搖扇降溫,抹爽身粉,生怕外公身上起痱子??偠灾?,外婆對外公的照顧是無微不至,無處不到,時時事事處處都想著外公。村民都說外公娶了外婆這樣賢惠的老婆,是他前世修來的福氣;而外公也常常為此引以為榮,所以外婆的名聲在十里八鄉(xiāng)都是響當當的。
我家離外婆家不遠,小時候特別喜歡去外婆家,原因是一來外婆家有兩個年紀跟我一般大小的表弟,二來我每次去外婆家,外婆都會盡量給我弄點好吃的。在我大約五、六歲的時候,有一次我在外婆家,因為爭搶玩具和兩個表弟吵起架來,最后把兩個表弟打得號啕大哭。外婆知道了,首先把兩個表弟拉開,對兩個哭哭啼啼的表弟說:“乖孫子,表哥是客人,你們是主人,主人得讓著客人點,這個道理你們應該懂,下次不能再跟表哥爭玩具了,知道嗎!今天表哥打了你們是他不對,你們別哭了,奶奶一會讓表哥給你們賠禮道歉;晚上奶奶再給你們每人煎一個金燦燦、香噴噴的大雞蛋?!眱蓚€表弟聽了外婆的話,頓時破涕為笑。
外婆哄得兩個表弟不哭了,又轉身批評我說:“你是表哥,他們是表弟,你比他們大,應該比他們懂道理,你自己說說看,天底下哪有哥哥欺侮弟弟的道理?知道嗎,下次一定不能再打兩個表弟了!”聽了外婆的話,我也知道自己錯了,不應該對兩個表弟動粗,紅著臉說:“外婆,我錯了,不該打兩個表弟?!蓖馄庞衷谝慌詥l(fā)我:“知道自己錯了,改正了就是好孩子,那你下一步該怎么辦?”我想了想說:“我給他們賠個不是?!蓖馄怕犃宋业脑挘H切的撫摸著我的腦袋說:“乖,真是我的好外孫!”外婆就是這樣用愛心和耐心教育我們,要求我們小輩互相禮讓,彼此愛護。
還有一次是個星期天,那時我們已經上學了,大概十一二歲,那天我?guī)е鴥蓚€表弟在外婆他們村里玩,走到一戶農家前,突然看見他們家院子里的柿子黃澄澄、金燦燦的,煞是漂亮可愛,極具誘惑力。我們三個一見此情,頓時饞涎欲滴,很想一飽口福。我們偷偷摸摸朝院子里打量了一眼,發(fā)現院子里正好沒人,我們認為這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于是我們商量了一下,三人分工合作:由我在院子外面觀察望風,兩個表弟進入院子上樹摘柿子,摘了柿子三人平均分配。
不一會,兩個表弟每人摘了五個柿子出來,我脫下上衣將十個柿子包好,擔心別人發(fā)現告狀。隨后,我們三人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分享勝利果實,因為我是表哥,兩個表弟很講義氣,讓我分四個,他們兩人每人三個,盛情難卻,我這個當表哥的只好“當仁不讓”。我們三人把十個柿子吃了個一干二凈,又去玩耍夠了才回家。當我們回到外婆家時,只見平常和藹可親的外婆,正板著一張嚴肅的面孔盯著我們三人,與以前判若兩人。一見外婆嚴厲的目光,我們頓時嚇了一跳,估計我們偷摘別人柿子的事情可能露餡了,我們三人“做賊心虛”,一下子面如土色,呆若木雞。
外婆指著我們三個一臉嚴肅的問:“你們三個老實交待,今天干了什么壞事?”兩個表弟看看我,一言不發(fā),因為我是“老大”,我不講話,他們不敢發(fā)言。我猜測是有人上門告狀了,看樣子想隱瞞或者狡辯都無濟于事了,我只好老實招供,把偷了別人家院子里十個柿子的事和盤托出。外婆聽了我的話,頓時火冒三丈,兇巴巴的指著我們三人說:“你們三個去一邊給我脆下,氣死我了!”外婆今天的樣子有點可怕,與以往和顏悅色、慈眉善目的樣子相差十萬八千里。我們三人都不敢說話,也不敢求饒,一字排開,老老實實的脆在那里反省。
大約過了一頓飯的功夫,外婆才叫我們三人起來,繼續(xù)用嚴厲的目光盯著我們,語重心長的說:“孩子們啊,做賊偷瓜起,學壞很容易,你們還小,抵抗力弱,可千萬不能沾染壞毛病啊。你們要記住古人說的話:“匆以惡小而為之,匆以善小而不為。”做人要有骨氣,做事要講原則,人生在世,一定不能損人利己呀!否則會身敗名裂,遺臭萬年。”聽了外婆一番富含哲理的話語,我們三人感到羞愧不已,無地自容,心里久久不能平靜。我們發(fā)誓以后決不再做偷雞摸狗的事,清清白白做人,踏踏實實辦事,做一個光明磊落的人。我的外婆就是這樣一個認真的人,講原則的人,她和藹可親的背后,也有著鐵面無私的一面,她關心我們卻不溺愛,她善待我們卻不驕寵!
外婆在我們的心中,不僅是我們的親人,更是我們的啟蒙老師,她的思想品質和道德觀念,一直指引著我們的成長道路和人生軌跡。
? 外公去世后,母親放心不下外婆,想把外婆接到我們家住,而外婆卻說她一個人自由自在,不想到我們家受拘束。我知道,其實外婆是不想給我們家添麻煩。母親每次給外婆買了新衣服,外婆總是舍不得穿,把新衣服整整齊齊的疊好放進柜子,直到逢年過節(jié)或者走親戚,外婆才好不容易拿出新衣服穿上一回,隨后洗完了又當成寶貝似的珍藏起來。
后來為了照顧外婆的身體和豐富外婆的業(yè)余生活,母親又給外婆買了一臺洗衣機和一臺彩色電視機,外婆為了節(jié)約電費,她很少看電視,洗衣機更是一直沒有使用過。外婆一直堅持用手洗衣服,我們問外婆為什么不用洗衣機,而外婆總是說洗衣機沒有用手洗得干凈,而且手洗還不費電,其它說來說去外婆還是舍不得花錢。直到老年,外婆都把自己的房間收拾得干干凈凈,把東西疊得整整齊齊。我的外婆不僅是個勤勞愛干凈的人,而且是個節(jié)儉會持家的人。?? ?
?? ?有一次,外婆的腳摔骨折了,需要做手術。一般做完手術麻藥失效以后,患者是很痛苦的;我親眼看見兩個患者做完手術后,哭天喊地、呲牙咧嘴的樣子。而外婆從手術室出來以后卻一臉平靜,似乎沒有什么痛苦的表現。后來我問外婆:“外婆,你做完手術疼不疼???”誰知外婆聽了我的話卻笑嘻嘻的說:“傻外孫,做完手術哪有不疼的呀!”我好奇的問:“外婆,那你為什么不哭呀?”外婆一臉認真的看著我問:“你說哭就能不疼嗎?哭就能解決問題嗎?”我大聲說:“不能!”外婆堅韌的說:“既然哭減輕不了痛苦,也解決不了問題,那么我為什么還要哭呢!所以我要堅強,我要向困難說不,向痛苦說不!”聽了外婆的話,我心里豁然開朗。是啊,明知道哭解決不了問題還哭,結果只是徒增煩惱而已,是懦夫的表現,是庸人的自擾。
后來我終于明白了,盡管外婆經歷了舊社會的苦難,經歷了計劃經濟的陣痛,經歷了中年喪偶的打擊,經歷了老年失女的悲傷,但她卻能夠始終百折不撓,屹立不倒,原因就在于外婆堅強不屈的性格,永不言敗的精神!
雖然外婆的一生經歷了無數的坎坷曲折,遇到過很多的凄風苦雨,但她始終保持開朗平和的人生態(tài)度,恪守堅強樂觀的處世哲學,勇斗困難,從不退縮!這就是我的外婆,一個永遠自強不息,從不自暴自棄的人。
外婆,我敬愛的外婆,今年的清明節(jié)我們又回家看你來了,你還記得你那頑皮的外孫嗎?
外婆,我敬愛的外婆,我們都一切安好,你在天堂還好嗎?
外婆,我敬愛的外婆,愿你在九泉安息,祝你在天堂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