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松松一睜眼，就看見一縷朝霞從湖藍色的紗窗透進來，鳥兒們曼妙的歌聲響著，“啾啾啾，啾啾啾”，動聽極了。他一骨碌爬起來溜下床，像往常一樣來到隔壁爸爸媽媽的房間。
　　 推開門，床上只有爸爸，他從李明的腳前爬上床，驚訝地問：“媽媽呢？”
　　 李明“唔”了一聲，依然閉著眼睛。松松依偎在李明身邊，用小手摸摸他的鼻尖，一頭拱進他的懷里，“爸爸，你告訴我，媽媽去哪兒了呀？”
　　 李明睜開眼，伸出一只胳膊摟住他，望著天花板幽幽地說：“媽媽出遠門了。”
　　 “可是，她沒告訴我呀，她去哪兒都會告訴我的。”
　　 “她告訴我了?！崩蠲鬟t疑道：“媽媽昨晚走得急，你又睡覺了，她讓我告訴你，可剛才我忘了，對不起！”
　　 “她要走很久嗎？”松松突然感到嗓子眼很難受，好像給什么堵住了，直想哭。
　　 “我不知道，松松?！崩蠲骰卮鹬瑯O力端著平穩(wěn)的腔調(diào)，使聲音聽起來很自然?！安贿^，沒關(guān)系啊，我一會兒送你去爺爺奶奶那兒，他們好想你呢！”
　　 松松亮晶晶的眸子望著屋子一角，神情一落千丈?！翱墒?，奶奶家沒有小朋友，爸爸，我還是在家里玩吧，還可以等媽媽回來?！?br />　　 “不行，爸爸要上班，不能提前去接你！”
　　 “我都五歲半了，不要你接，再說，幼兒園也不遠啊！”
　　 “回到家，誰陪你呢？”
　　 “我不要你陪！”
　　 “不行！”李明坐起來，他明白自己再沒時間和兒子討論任何問題了。今天，廣告部好大一堆事等著他。收入不高，眼下承接的這項業(yè)務(wù)對他來說至關(guān)重要。他把亂蓬蓬頭發(fā)里的一張臉埋進兩膝間，迅速整理著思緒。
　　 “寶貝，我們現(xiàn)在就開始工作吧！”李明終于抬起頭看著兒子說。
　　 “什么工作？”
　　 “你去穿衣服和鞋襪，我去做早飯。我們比賽，看誰做得更快更好！”
　　 松松抱著爸爸的腿哼哼唧唧撒了一會兒嬌，可是，當他發(fā)現(xiàn)這一招不能改變爸爸的決心時，只好順從，他“咚咚咚”跑回自己的房間，比賽真的開始了！
　　 十分鐘不到，松松穿好衣服和鞋襪，雖然上衣扣子扣錯了位，衣襟一高一低的，但他精神抖擻地跑到了廚房門口，站住一看，發(fā)現(xiàn)手忙腳亂的爸爸好像根本勝任不了早飯這件事，他感到爸爸必輸無疑，不禁樂了！
　　 瞧吧，電磁爐上，牛奶沸出來滋滋作響，唇邊滿是泡沫的李明從盥洗間沖進廚房，倏地拔掉插頭，奶不再沸騰了，可黑黢黢的鍋里剩下的奶還不夠松松一個人喝。李明不好意思地看看兒子，去拿奶鍋時又不小心燙著了手，頓時“嗷”地叫一聲，把鍋放下了。
　　 “咱們別吃早餐了吧！”松松低聲說，替李明解圍，李明難為情地笑笑，“這樣吧，趕快送你去奶奶家吃早飯，我呢，去買豆?jié){油條吃。”
　　 “媽媽說，總吃油條不好?！?br />　　 “媽媽……”李明重復(fù)著這兩個字，失神地望著燙紅的手指頭，強顏歡笑道：“嗯，偶爾吃吃油條也挺不錯的！”
　　 糟糕的是捷達車還在修理廠，要到明天才能取回來，今天只能乘坐公交車了。父子倆好不容易擠上車，松松靠爸爸的力量站上了車前部位的制高點，一直望著車窗外，神情落寞，李明不時逗他說話，可他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嗯嗯啊啊的不怎么搭理，等車開了好幾站他才扭過頭問：“爸爸，你真的不知道媽媽去哪兒了，什么時候回來？”
　　 “不知道?！崩蠲髅鴥鹤拥念^說：“她有事走得急，來不及說。松松，誰都有著急的時候，你說是吧？”
　　 松松覺得在理，點了點頭。他想到了爺爺奶奶，他們總是給他做好吃的包子和水餃，還給他講有趣的故事，去和他們呆一天也是不錯的，他估計明天媽媽肯定會回來的，說不定還會親自來接他。
　　 公交車終于到站了，李明提起了兒子的行李包，說：“到了，松松，咱們下車！”
　　
　　 二
　　 松松知道這條熟悉的路該怎么走，一下車便跑在爸爸的前面，小跑著到了住宅區(qū)，又小跑著上了二樓，按門鈴，奶奶出來開門，一見松松喜出望外地嚷嚷起來：“是你呀，我的小寶貝！”她看見樓梯下跟上來的兒子，大聲問：“你這是怎么了？”
　　 李明還沒開口，松松搶著回答：“奶奶，媽媽出遠門了，她有急事?！?br />　　 “是嗎？”奶奶疑惑地看著兒子，李明上前來貼近她的耳朵悄悄嘀咕著什么，盡管松松抬頭望著他們，豎起耳朵聽，可一句也沒聽清，他想，可能這是爸爸和奶奶的一個秘密吧？
　　 奶奶忙著進廚房，說是要給松松煎雞蛋、攤煎餅，還說早餐一會兒就好。爺爺從里面走出來迎接孫子，嘟嚷著：“嗯，要是知道小東西來，我一早就和好面了！”
　　 松松到?jīng)雠_去玩，爺爺大聲招呼：“松松，你看看爺爺種的的橘子，只能摘一個啊！”
　　 李明抱怨父親：“為什么不同意用手機，這樣聯(lián)系起來真不方便！”說著，拉著不以為然的父親進廚房，當著父母的面，把家里剛發(fā)生的事大致說了一遍。“這只是一個權(quán)宜之計！我最近太忙，一有可能，馬上來接松松回家，這幾天就辛苦你們二老了！”
　　 父親眉頭緊鎖，母親擔憂地看著兒子有些著急上火，“這是怎么了？你們不是好好的嗎？她怎么說搬出去就搬出去，連自己的兒子也不要，可憐我的孫子……”
　　 父親默默地看看李明，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這時，松松拿著從花盆里摘下的一個橘子走進來，“爸爸，你看，這橘子不大，卻好紅啊！”
　　 三個大人看著松松勉強地笑著，爺爺說：“松松，吃橘子吧，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錯！”
　　 李明摸摸兒子的頭告別，“爸爸上班去了，別淘氣，聽爺爺奶奶的話！”
　　 “我不會淘氣的，爸爸！”
　　 松松看著爸爸的背影離去，李明頻頻回頭向他招手，爺爺奶奶的目送著他到樓下。
　　 “爸爸跟你們說什么了？”李明剛走，松松就問。
　　 “沒說什么呀！”奶奶在鍋臺邊忙，背對著松松說：“我們想讓你在這兒多住些日子，你爸爸舍不得呢！”
　　 松松看看低頭走出去的爺爺，心里直打鼓，他今天不知為何不相信奶奶的話，而且憑他對大人的了解，他們不想告訴的事，一定會守口如瓶，甭想從他們嘴里掏出什么來。松松不再問了，而是乖乖地吃早餐，吃完早餐后開始玩起了電動小火車。
　　 老兩口在頭一天里盡了最大努力，小松松過得還算愉快?？墒牵诙焖伤删陀X得很無聊，實際上是從第一天傍晚開始，媽媽的影子總在腦子里出現(xiàn)，半夜夢到了媽媽，大聲叫嚷著把爺爺奶奶都給吵醒了。到了清晨，醒來沒有熟悉的鳥叫聲，還不能去爸爸媽媽的床上去，他感到難過極了。
　　 第二天午后，趁爺爺奶奶打盹的功夫，躺著佯裝午睡的松松悄悄溜出門，來到大馬路上找小伙伴玩，可一個孩子也找不到，要不是爺爺及時趕來，他可能還要到遠處去尋找小朋友了。
　　 回到家里，爺爺和松松一起玩擲骰子，可是爺爺老是輸，一個勁兒地讓他贏，這是他不能接受的，他感到自己被小瞧了，撅著嘴再也不肯玩擲骰子了。
　　 晚上，松松躺在床上總是睡不著，隱隱聽到爺爺奶奶的對話，好像在說媽媽什么的，他溜下床躡手躡腳走過去，站在廳里的一角。
　　 “……丟下孩子就走了，真不像話，哪有這樣當媽媽的！”
　　 “唉，小東西追問媽媽什么時候回來，我真不知道咋說？”
　　 “可不是，這該怎么辦?。】雌饋怼霹N是不會回來了?！?br />　　 “媽媽不要我了？”松松突然大聲問，眼淚快要掉下來了。
　　 兩位老人聽見聲音嚇一跳，爺爺趕快過來摟住松松，把他抱到沙發(fā)上，“松松，你怎么沒睡啊！”
　　 奶奶靠近松松，把他摟在懷里。
　　 “松松，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了，那就如實告訴你吧，你媽不愿意跟你爸在一起生活，她已經(jīng)走了?！?br />　　 “我不信！”松松喊著，眼淚撲簌簌往下掉……
　　 “是這樣的?！睜敔斃^續(xù)說：“松松，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的！”
　　 松松不想長大，他就想要媽媽，而且知道哭是沒用的，他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淚，小小的下唇向前撅著，嘟囔著一句話：“我就要媽媽！我就要媽媽！”
　　 奶奶慈祥的手在他的頭上身上不停地撫摸著，嘴里還不停地喃喃著：“噢，小寶貝……好孩子……我的小乖乖！”
　　 松松不吭聲了，奶奶沒有注意到松松臉上的堅定神情，溫和地說：“乖孩子，不早了，我們?nèi)ニX，我?guī)闵洗踩ィ涀?，你要乖乖的！?br />　　 奶奶把松松安撫睡下，給他蓋好被子，掖掖被角，松松側(cè)過身子閉上眼，奶奶以為他困了，轉(zhuǎn)身輕輕帶上了門。
　　 松松并沒有睡，小腦袋里不停地想：“我該怎么辦？”想了很久，他打定主意，耐心地等著爺爺奶奶穿過過道走進臥室。等啊等，到底等了多久，他只覺等得心都要從小胸脯里跳出來，爺爺奶奶的腳步聲終于出現(xiàn)了。
　　 窗外的月色真好，望著月亮，松松確信爺爺奶奶已經(jīng)睡著，騰地坐起來穿衣服，找鞋子穿上，像一只小夜貓似的出了房門。還好，沒有弄出任何動靜，只是在打開大門時出現(xiàn)了一點聲響。他躡手躡腳下樓梯，腦子里只有一個意念：“找媽媽，一定要把媽媽找回來！”
　　
　　 三
　　 路燈下，松松形單影只地呆立在站牌前，一臉茫然，黑燈瞎火的四周，去哪兒找媽媽？他不知遠遠駛來的就是今晚的末班車。車到站，一大幫提著大包小包的乘客下車了，他不知所措地站在急急忙忙往家趕的人群中，看看有沒有媽媽。
　　 “哎，這不是松松嗎？”
　　 一個阿姨發(fā)現(xiàn)了他，松松看見她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他認出這是麗麗的媽媽，連忙走上前去，怯生生地問：“阿姨，你看見我媽媽了嗎？”
　　 “你怎么一個人在車站，是偷偷溜出來的？”她看看四周，疑竇叢生地蹲下來盯著他問：“你迷路了？”
　　 “我要找媽媽！”
　　 “媽媽去哪兒了？”
　　 “她走了，我要找她！”
　　 松松大哭起來，這兩天的隱忍和委屈再也憋不住了，眼淚像斷線的珍珠……
　　 “走，別哭，我送你回家，在這兒肯定是找不到媽媽的。”她摟住他安慰著、喃喃著，“好了好了，幸虧遇到我，要是遇到壞人……天哪……看來我出差提前回來是對的！”
　　 她打出租車把松松送到了家里，那會兒李明還沒有睡，正在電腦前忙著制作他的廣告圖案。
　　 “他一定是偷偷跑出來的。”李明惶惑地說，心有余悸地望著兒子和麗麗媽，“要不是你，真不堪設(shè)想啊！”
　　 “幸好沒出事，可是你別生氣，那樣會嚇著孩子的！”
　　 “不會的?！崩蠲靼阉伤衫綉牙?，說：“謝謝，太謝謝你了！”
　　 “不客氣，應(yīng)該的！再見！”
　　 阿姨走了，松松跟著爸爸后面，路過廚房時好像還能聞到牛奶燒焦的味道。
　　 “你干嘛偷跑呢？”李明問兒子。
　　 松松嘟嚷道：“我想媽媽，好想！”他倔強地抬起頭，說：“我還會去找媽媽的。爺爺說媽媽走了，她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可是，我要告訴她，我們是不能分開的！”
　　 李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感到心沉甸甸的。他心疼地看看兒子，卻板起臉說：“松松，我要很鄭重地告訴你，你再不能偷偷跑出去了，去哪兒都要有大人陪著，不然你走失了，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都會急死的！外面有壞人，專門拐騙小孩，你要是落在壞人手上就糟了！”
　　 松松聽著點點頭，還想說什么，可是，太累太困了，這一天的激動不安和勞累，小身子板終于扛不住了，不一會兒就靠在沙發(fā)上睡著了。李明把兒子抱進臥室，打電話叫來住宅區(qū)的保安照看，然后驅(qū)車去了父母家。
　　 “我的老天爺！”還不知道孫子出走的奶奶去小臥房看一看，出來眼里閃著驚懼之光，喃喃道：“這怎么是好，這怎么是好，以后咋辦??？”
　　 “以后，只能走著瞧了?！崩蠲骰卮鹫f。
　　 “你是把松松的東西拿回去，還是明天把他送來？”父親披著睡衣走過來問。
　　 “讓我再想想吧，明天他暫時不來了，我把東西先拿回去?！?br />　　 父母憂心忡忡地讓兒子走了。
　　 李明回到家，時針指向午夜三點，這可不是通話的好時機，他痛苦地揉著頭皮，望著手機發(fā)愣。
　　 杜鵑告訴過他，她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間房，這樣上下班方便。他撥通杜鵑的電話，可是手機關(guān)機。他想起她說過的，陽揚就住在“星際酒店”，這是一家五星級酒店，電話號碼毫不費力地查到了。
　　 他再次拿起手機。
　　 “勞駕，請接陽揚的房間！”
　　 “對不起，太晚了，客人已經(jīng)睡下?！?br />　　 “必須接，他家里被盜，手機關(guān)機我聯(lián)系不上！”
　　 “請問你是誰？”
　　 “我是他的大哥，就在他的家里?！?br />　　 杜鵑和陽揚曾是大學的同學和戀人，倆人當年被譽為?；ê托２?，可畢業(yè)時，陽揚突然去了歐洲，和杜鵑的戀愛關(guān)系從此中斷，而在李明的攻勢下，杜鵑嫁給了他。拿李明求婚時的話來說，杜鵑是下嫁給他的。和未來陽氏集團產(chǎn)業(yè)繼承人的陽揚比，李明各方面的條件略輸一籌。就在上周末，建筑學碩士畢業(yè)已成為建筑名師的陽揚回國工作了，來到這個城市參加建筑學術(shù)會，和杜鵑意外重逢，頓時，兩人的愛意再次漾起在心間，依然單身的陽揚和舊情難忘的杜鵑重新挽上手臂，而她還為他搬出了家。
　　 “喂，我是陽揚，你是誰？”電話那頭的聲音沉悶而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