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房間里拿著鑿子
　　 這個房間沒有人
　　 只有我自己和一些桌椅
　　
　　 外面的雨還在下著
　　 水像一群找不到路的小狗
　　 我被圍困
　　
　　 墻是柔軟的移動
　　 我無處可去
　　
　　 我看見椅子長出樹枝
　　 我拼命地鑿著地面
　　 我要將這個星球鑿穿
　　
　　 只到最后
　　 我將我移開
　　 在我遺留的空白處
　　 一個小小的通道形成
　　 肉眼難見
　　 僅容孩子的靈魂穿行
　　
　　 二
　　
　　 張二狗來的時候 我在他的
　　 眼中看到山的起伏
　　 他是我愛人的一個遠房親戚
　　 血脈隔著好幾道山梁
　　
　　 他來這個小城市打工
　　 老遠就能嗅到他背井離鄉(xiāng)的酸楚
　　 在一瓶紅星二鍋頭下肚
　　 在吃了這個城市的幾顆毛豆后
　　
　　 張二狗學(xué)會了地方普通話
　　 并且比我更加嫻熟地蛻變成螻蟻
　　
　　 只有在他依舊用雙手
　　 給人敬煙的時候
　　 他眼中的泥石流在我的心頭
　　 滾滾而下 不可遏制
　　
　　 三
　　
　　 據(jù)說 據(jù)他們和天氣預(yù)報說
　　 今天多云
　　 今天多云
　　
　　 今天我想出去走走
　　 他們說
　　 好些道路被堵
　　
　　 雨水停止后
　　 平靜的目光才能看清
　　 更多的泥濘和痛苦
　　
　　 好多事物被淹沒
　　 好多事物在陽光下
　　 多了一層紅銹
　　 我的同事
　　 他的笑話比平時少了
　　 許多光澤
　　 那些濕漉漉的言詞
　　
　　 在我的耳邊泅渡而來
　　 像一只新生的蚊子在水面唱歌
　　
　　 四
　　
　　 我是幸運的，我不會開車
　　 我不會開車意味著
　　 沒有走上另一條道路
　　
　　 我步行或者騎車
　　 這樣我可以在轉(zhuǎn)彎處
　　 以正常的心態(tài)穿行
　　
　　 我甚至可以停下
　　 隨時隨地和路邊的
　　 一棵小草交談
　　 不必擔心擋住了時間和車流
　　
　　 下班的路上
　　 20到40分鐘
　　 或停或走
　　 我小心翼翼地使用著
　　 沒有暗示的自由
　　
　　 五
　　
　　 我現(xiàn)在住在三樓
　　 在合適的高度合適的視角
　　 我甚至可以看到對面草坪里
　　 幾棵和故鄉(xiāng)的田野中
　　 一模一樣的小草
　　
　　 它們的頭被剃的整整齊齊
　　 像在一個舊社會的院子里
　　 放風的一堆綠色號衣
　　
　　 那么密集仿佛怕冷
　　 擠在一起
　　 在七月的風中
　　 依舊不停地抖動
　　
　　 在被稱為房間的花盆
　　 我是被移植的一棵
　　 躲避鐮刀的梭巡
　　 拒絕著玉米只有
　　 短短一季的愛情
　　 被一縷遙遠的炊煙牽引著長成
　　
　　 六
　　
　　 以什么方式書寫
　　 這個問題困擾著我
　　 我一直在房間和
　　 一些書籍間徘徊
　　 在怒放的光明和陰影之間
　　
　　 正午
　　 一個賣雜糧的小販
　　 在樓下
　　 他的叫賣聲
　　 高亢寬闊
　　 有力刺耳
　　
　　 生活的朗誦在玻璃上撞了一下
　　 像一股憤怒的巖漿
　　 從我的胃部向著頭顱挺進
　　
　　 七
　　
　　 我一直認為我不會寫詩
　　 那是高雅的藝術(shù)
　　 和我這個上了七年學(xué)
　　 頂替父親上班
　　 背叛了
　　 小麥玉米的人無關(guān)
　　
　　 那時我只有十六歲
　　 在一百公里以外
　　 在棉花的綠色和潔白之外
　　 在北面
　　 我一個人抵抗著冬天的寒冷
　　
　　 那時80年代的北島舒婷他們
　　 早晨的花朵一樣清新
　　 西紅柿一樣可口
　　 雨后的虹一樣迷人
　　
　　 我只有一個人
　　 我有大把的時間無所事事
　　 我開始學(xué)會傾聽
　　 一個人在宿舍時耳邊的叫聲
　　 學(xué)會了在紙上吶喊
　　 像蒼蠅對著文字浩瀚的蒼穹
　　
　　 我確實不會寫詩
　　 十六歲的一次和以后的無數(shù)次
　　
　　 我只是像一個孩子
　　 把名字當成唯一的玩具
　　 我一次次拆開 組裝
　　 我想知道
　　 到底在那一種組合之下
　　 才是我真正的面對現(xiàn)在的形態(tài)
　　 從容 淡定 冷靜 睿智
　　 最重要的一點
　　 面對明天也無所畏懼
　　
　　 接受它們或者拒絕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