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我的傻事兒(散文)
題記:
在我們每個人的童年成長過程中,總有那么一件或兩件事情讓自己印象特別深刻,并吸引著我們?nèi)タ桃饽7拢矣绊懮钸h(yuǎn),當(dāng)時可能是傻,真傻,但回憶起來怎么覺得傻得那么讓人懷念,傻得那么可愛呢?
我大概小學(xué)一年級時知道美是什么了,緣于外地的一個姐姐回家探親,吸引我眼球的是一副珍珠耳墜,帶著柔和的光澤懸掛在細(xì)膩光滑的臉蛋兩邊,襯托著她的脖子柔軟修長,那臉蛋讓我想起來娘給我煮的掰了皮的熟雞蛋,那脖子讓我想起電影里漂亮優(yōu)雅的白天鵝,總之讓我想起見過的所有美好的東西,姐姐穿著一身淺軍綠裙裝,走起路來婷婷裊裊,耳墜也隨著姐姐走路的腳步,帶著陽光的光澤有規(guī)律地顫顫悠悠,晃得我的眼都花了,我常常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的耳墜,心里暗暗想著,好美呀,我什么時候能擁有這么漂亮的耳墜,我什么時候也能這么美。
八十年代初期,那時候我剛剛七八歲,對新生漂亮事物都是帶著好奇又羨慕的心態(tài),所以猛然看到不同于自己世界的東西,那種驚奇和贊嘆一切都溢于言表,我常常盯得姐姐紅了臉扭頭就走,而我的目光總要追隨她的腳步很遠(yuǎn)很遠(yuǎn),遠(yuǎn)得直到拐個彎......
可是姐姐不知道呀,她從城市里來,不知道農(nóng)村的孩子從沒有見過這種配飾,因為當(dāng)時那年代,人們才從苦難生活中掙扎出來,肚子都填不飽那里顧得上梳妝打扮,一般只有物質(zhì)層面滿足了,才輪得到精神層次,那些大娘嫂子有耳環(huán)也沒人戴,不僅覺得是封建殘余,還導(dǎo)致洗臉干活不利索,門口三奶奶倒是戴了一副,耳墜把耳垂都拉得老長老長,顏色也早變得和脖子一樣黑皴皴的啦,不僅不美,還覺得恐怖,所以,猛然見到一個白皙嫩滑的耳垂上懸掛一個耀眼的珍珠,姐姐又那么干凈清爽,眉目如畫,仿佛是從二爺爺講的故事里走出來的仙女,那種震撼足以改變我對三奶奶耳墜的看法。
可能當(dāng)時我的傻、呆,讓那個姐姐深有感觸,滿足了她青春少女的自尊,說不定還有一絲絲甜蜜和驕傲,所以到她離開時只記得一個我,并送我一個漂亮的發(fā)卡,把我臭美得不行。更促使我下決心要和姐姐一樣美,所以不管怎樣都要先打個耳洞戴副漂亮的耳墜,當(dāng)時這個想法成了小小的我最期盼的,也不知道當(dāng)時為什么那么執(zhí)著,反正漂亮姐姐的耳飾影響了我對美的定義,直到現(xiàn)在為止,我對各種各樣的耳飾還是情有獨(dú)鐘。
當(dāng)時有位同學(xué)的媽媽是一位特別的人,之所以特別,是因為她喊“媽媽”,而我們喊“娘”,更特別的是“媽媽”說的是“侉”話,嗚哩哇啦只有同學(xué)聽得懂,聽說是他爸爸在新疆做工認(rèn)識后帶回來了,以至于后來才知道,因為“媽媽”是新疆人,說的是新疆味的普通話,可是在那個年代,近乎于井底青蛙的我們卻覺得不可思議,奇怪怎么還有人這樣說話。其他同學(xué)都不喜歡新疆媽媽,不僅因為她說話聽不懂,更重要的是長得“男像”,大鼻子,深眼窩,黑臉龐,不知為什么從來沒有見她笑過??墒沁@些都不影響我喜歡新疆媽媽,因為聽說新疆媽媽會打耳洞,所以我就成了她家的???,而且經(jīng)常繞道喊同學(xué)一起上學(xué),從秋到冬,再到一個冷得凍耳朵的星期天。
那天真冷,盡管穿著厚厚的棉襖,還是凍得我直流鼻涕,但我和同學(xué)卻站在院子里一動不動,因為終于盼到打耳洞了,之所以讓我們凍一凍,是因為凍得耳朵沒有知覺后,扎的時候察覺不到疼。就在耳朵覺得不是自己的時候,聽到新疆媽媽喊我們進(jìn)屋,只見新疆媽媽面前的桌子上擺著幾樣?xùn)|西:幾粒花椒、一個穿著紅繩的縫衣針、一坨面,甚至還點燃了煤油燈,新疆媽媽還是黑著臉坐在那里,那一刻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害怕,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反正我沒敢靠前,雖然我喜歡新疆媽媽會扎耳洞,但那刻也同樣害怕新疆媽媽會扎耳洞。
同學(xué)對媽媽的信任明顯比我大得多,一屁股坐在了面前的椅子上,這時新疆媽媽拿出兩?;ń纷屑?xì)對著放在耳垂的兩邊輕輕捻了起來,幾下后,拿起縫衣針在煤油燈上烤,拿下花椒粒,一針就穿了耳垂過去,同學(xué)還沒怎樣,倒把我嚇得夠嗆,就在我捂耳朵閉眼的功夫,同學(xué)的另一個耳洞也打好了,只見她媽媽從面坨上揪了花生米樣的一面團(tuán),搓圓了捏在穿過耳洞的紅繩上,一晃一晃倒也好看,晃悠得讓我想起來美麗姐姐,想起來那散發(fā)著光澤的耳墜,我一下子被勾起了勇氣,一咬牙一跺腳仿佛受刑一樣坐在了那個椅子上。
不知道是我進(jìn)屋時間長還是怎么的,花椒粒捻得耳朵微微發(fā)熱發(fā)疼,我閉著眼睛忍著,忽然一種刺痛穿過了耳垂,縫衣針帶著一絲熱氣,仿佛聽到了紅繩穿過耳朵的“吱吱”聲,瞬間一股煤油燈的味道鉆入了我的鼻子,要不是愛美的信念支撐著我,早站起來跑了,可是現(xiàn)在我必須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讓新疆媽媽對著我的另一只耳朵如法炮制,等呲牙咧嘴的我看到鏡子里一個小姑娘兩只耳垂上掛著晃晃悠悠的紅繩,紅繩下面掛著珍珠一樣的面團(tuán),那一刻似乎感覺不到疼了,只覺得自己也如那個姐姐一樣美美的。
晚上睡覺時為了不牽動到耳朵,我直挺挺地躺在炕上,硬是一晚上沒敢翻身,結(jié)果第二天早上,是耳垂一跳一跳的疼痛把我從夢中疼醒,耳垂預(yù)料之中腫了起來,其實沒有抗生素,沒有消毒殺菌,再說出于好奇一直用手摸它,想想要是不腫才怪呢,可是當(dāng)時我對這些一竅不通,只顧著自己美了,沒想到耳朵受罪,娘雖然吵我自作主張,自己找罪受,可還是帶著我去衛(wèi)生所抹了幾天紫藥水。
其實拋開疼痛,那幾天是我最風(fēng)光最幸福的幾天,每當(dāng)有風(fēng)吹起我亂七八糟的頭發(fā),我高昂著脖子,特意露出耳朵上的面團(tuán)耳墜,想象自己變成了美麗的長頸天鵝,同學(xué)們圍著我問東問西,這個摸摸那個捏捏,一雙雙好奇驚訝的眼睛望著我,可能她們也覺得耳朵上掛個耳墜是好看的,盡管我現(xiàn)在掛的是面團(tuán),羨慕得她們吵吵著也要去扎耳洞,但她們實在害怕新疆媽媽的黑臉,也害怕扎得耳朵疼,所以一個個只有羨慕的份,我那時候也佩服自己夠堅強(qiáng),傲嬌得什么似得,還真得瑟了幾天,直到她們看夠了問煩了。
現(xiàn)在想起來,當(dāng)時的我估計也美不到哪里去,一個一笑豁倆門牙,且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兩只涂紫藥水的耳朵,紅線繩上吊著個黑面團(tuán),(在這里必須強(qiáng)調(diào)一下,之所以黑是因為不僅面干后的自然發(fā)黑,更多的是同學(xué)們這個摸一下那個摸一下的功勞),小朋友們之所以覺得美,就如我一樣,對一切新生事物充滿探究的欲望,那種對美的概念可能百分之九十是新鮮和好奇,但并不影響我們喜歡這個新鮮和好奇,這畢竟是我們那個年代所稀罕的東西。
就這樣我晃悠著兩個面團(tuán)度過了半年多的時間,以至于在當(dāng)時小女孩帶耳墜并不流行的時候,我走到哪里都成了稀罕人,甚至當(dāng)時隔壁村子的我家先生,對我小時候印象最深的,也是我晃悠著的那兩個面團(tuán)耳墜。因為他家門口是我走親戚的必經(jīng)之路,所以這種印象在所難免,經(jīng)常開玩笑說得感謝面團(tuán)耳墜讓他記住了我。直到娘給我打了副銀耳墜,那兩個面團(tuán)才光榮退役了,等摘下來的時候,紅繩也黑皴皴的,但還真有一絲難言的不舍,如一種信念被迫遠(yuǎn)離。
后來慢慢大了,學(xué)校規(guī)定學(xué)生不能戴耳墜等飾物,所以,耳飾離開了我好幾年,緊張的學(xué)習(xí)和青蔥歲月里,更新奇更美好的東西吸引了我,耳墜的魅力漸漸淡出了我的世界,直到九十年代耳飾重新流行起來,掛歷和電視上的好多港臺明星出場,必備一副大而閃的耳飾,夸張的造型,耀眼的光澤,吸引著無數(shù)的愛美之人紛紛加入了帶耳飾的行列。
我也在工作后解除了禁令,大大方方的用第一個月的工資買了副漂亮的耳墜,我記得是一副樹葉形狀的金耳墜,兩片亮晶晶的樹葉纖毫畢現(xiàn),漂亮得不行,掛在耳朵上,雖然沒有襯托得脖子如白天鵝一樣修長,但真的是晃晃悠悠別有一番韻味。
現(xiàn)在我已年近不惑,耳飾也戴過幾十種,耳飾種類繁多:懸掛的為耳墜,圓圈的為耳環(huán)、緊緊扣在耳朵上的為耳扣、類似釘子一樣戴在耳垂上的為耳釘。材質(zhì)更是五花八門:有金銀、玉石、水晶、甚至還有塑料的,看到漂亮的耳飾就阻擋不住購買的欲望,年輕時喜歡追求花哨的,特別的、不同于別人的款式,后來隨著年齡的增長,一些喜好也隨之改變了,但萬變不離其宗,反正都與美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現(xiàn)在耳飾戴了三十多年,與我早融為了一體,美不美先不說,就是覺得哪天要是不戴耳飾就像丟了什么東西,習(xí)慣它的存在如同習(xí)慣我身體的任何部位,樣式不再追求花哨和繁復(fù),只要簡單別致的耳扣就足夠了。雖然耳飾是我愛美的世界里最重要的點綴,但看見那些年輕人在耳廓上戴一排耳釘,反而覺得那是對耳朵的一種摧殘,也可能這是我和年輕人之間所謂的“代溝”,我覺得美不在數(shù)量,而在精致。
世界在改變,年齡在改變,我的審美也在改變,同學(xué)的母親早已故去,但每當(dāng)我戴耳飾時都會不由自主想起那個黑臉龐嘰里咕嚕說話的新疆媽媽,想起那個寒冷的直流鼻涕的冬天。
這些浸染在歲月里的回憶不會如煙一樣飄散,只會讓我越來越回味咀嚼,如牛返芻一樣,因為那是我童年對于美最堅定的追求,那個遠(yuǎn)方的姐姐再也沒有回來過,她也無從知道,她無意中改變了一個小姑娘對美的啟蒙和追求。
文中小時候的“我”因為看見城里姐姐佩戴耳墜的美,便強(qiáng)烈的希望自己也可以擁有一對……為了佩戴耳墜,“我”特意親近其他同學(xué)不喜歡,而她會打耳洞的新疆媽媽;為了打耳洞可以佩戴耳墜 ,小小的“我”可以忍受冬季的嚴(yán)寒,直到耳朵被凍的麻木;為了打耳洞,“我”可以忍受當(dāng)時看來巨大的疼痛。“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愛美的力量也一樣不容小覷,哈。
這篇文章,雖然記述的是作者小時候的一件“傻事”,一件難忘的事。但字里行間,還是作者對小時候美好童年的追憶和向往。
弱弱地問一句,“什么樣的面團(tuán)保質(zhì)期這么久?可以做兩年時間的耳墜”,哈哈。問好茉莉,欣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