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生在世，陪伴總是短暫，孤獨總是無限。因此我寫了這個題目，含義會更加寬泛。
　　 當(dāng)年幼的你好奇于風(fēng)車的時候，自己便動手去扎、去做，像模像樣地飛起來、轉(zhuǎn)起來，好似自己飛轉(zhuǎn)的心情一般，好似天空飛轉(zhuǎn)的燦爛的陽光一般。
　　 然后是好奇于紙飛機吧，你即使把課本任性地撕了也去疊。有尖的、沒尖的，說是“戰(zhàn)斗機”、叫“直升機”或者叫別的什么飛機，疊了一個又一個，迎著風(fēng)拋上天去，飛旋著，心兒也飛旋起來，太陽也飛旋起來。
　　 帶勁的是什么？啊，架子車轅拄在地上，屁股坐在車廂頭倒著滑。嗚嗚——突突——火車拖拉機，你一塊開起，在場院上還要躲開崖壁，兩只手摳著車幫兩頭，需要時屁股一撅兩手一擰，就算拐彎掉頭360°都能來。
　　 兩輛架子車轅對轅靠在一起，叫套“火車”，似乎不適合你一個人來玩吧。所以這里略去。
　　 更帶勁的是什么呢？蕩秋天吧。清明前后，爸爸為你搭起來秋千架，其實不必特意來搭，院子中間有閑著的玉米架，或許沒有就掛在大門垴上，或許覺著妨事就綁在門口那棵橫枝長伸的柿子樹上。繩子縛好了，當(dāng)間再綁一根座椅寬窄的圓木，兩端一定要剎緊。你一屁股坐上去，兩手抓緊兩端的豎繩，父親推一把，你便蕩起來；父親推第二把，勁更大，你便蕩得更高。優(yōu)美的弧線拋蕩著，拋蕩著美好的時光。偶爾一個人蕩的時候，一不小心平衡不好，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在所難免，你疼了哭了笑了，爬起來坐上去更加穩(wěn)便了。
　　
　　 二
　　 自行車，想來早該普及。小時候哥哥就扶著你學(xué)騎自行車，你個子太小，只適合“掏腳子”騎——就是不跨上梁，左腳踩踏板右腳從架子間穿過去踩在另一只踏板上，當(dāng)然只能踩踏小半圈了。
　　 哥哥不耐煩了，說給你扶了老半天了，松手你就會騎好?？蓜傄凰墒?，車子張出去沒有三米就把你摔倒在院子里，嚇得你哭天搶地地疼。哥哥說你“真笨”，就不管了。車子支在院墻上，他人不見了，剩下你在一旁發(fā)呆。
　　 怎么辦？你試探著掏腳騎著，車子手把在墻壁上劃著，搖搖晃晃滑到院子中間，竟然沒有倒。于是，你再加一把勁，騎得更穩(wěn)當(dāng)了。這叫“無心插柳”會騎車，于是在院子里繞了幾圈后，你還不心滿意足，便到場院上向伙伴們炫你的車技。他們一個個眼睛瞪得像雞蛋一般，紛紛嚷嚷，弄不清你是啥時候?qū)W會騎自行車的。
　　 那一段，騎自行車成為你的狂熱。周內(nèi)，午飯時間，放學(xué)了，你便會在場院上騎著自行車轉(zhuǎn)圈圈。等到母親叫你“回來吃飯啰”，才肯放下車子不騎。放假了，你便推著車子，一個人到土公路上去蹬。那時，小伙伴或者聚在村里的大場院瘋玩，騎車或者翻跟頭摔跤，甚至都上了生產(chǎn)隊的麥草垛，也沒人管，大家都上地干活去了?；蛘吣懽哟蟮木偷侥蠝献紧~，北溝摸螃蟹去了，甚至更膽大的下水壩去耍水了。
　　 你似乎厭煩這種熱鬧的氛圍，就像在小學(xué)校的土院子里，他們在土地上滾蛋蛋、壓摞摞，或者一個擠一個排起隊伍擠到墻角轟然倒地的時候，你只是遠遠地觀看一樣。你厭煩嗎？說不清是怎樣的心理，只是不去參與其中，而是遠觀而已吧。
　　 你蹬了車子，越來越快，在土公路上飛馳。上坡或者下坡，都會感覺到兩邊的樹木在向后退，向后倒。你想唱歌，卻不會，吼兩句秦腔吧，沒詞。你覺得自己太沒有音樂天賦了，盡管當(dāng)時可能不知道“天賦”這個詞，到底只覺得自己竟不如一個“底下”——涇陽三原的經(jīng)村子收雞蛋賣菜的有本事。那些人，上得塬來，推著自行車挺辛苦，甜嘴蜜舌地要水喝，套近乎，賣菜收雞蛋很靈便。待到午后菜完蛋滿籠的時候，就飛也似的騎著自行車沿公路也不經(jīng)村子下了塬去，一路上灑下他們爽朗的歌聲或者高亢的幾句秦腔，什么“大阪城的姑娘……”挺流氓的，什么“宋太祖下河?xùn)|……”挺二桿子的。
　　 正在胡亂猜想之際，自行車一跑偏，連人帶車一下摔倒了楊樹行子里，把你一下摔麻木了，半天都沒有爬起來。怎么辦呢？幸好路上也沒有人看見，你掙扎著爬起來一看，右腿腕被鏈盤墊了個血窟窿，連褲腳都墊爛了。咋辦？回吧，這該死的車子，鏈盤沒有護板，腳踏還是木頭的，踩得很光滑了。原來這自行車并不是新的，而是哥哥高中剛畢業(yè)出外搞副業(yè)，現(xiàn)在叫打工，賺的錢買的舊自行車，好似收音機里說相聲的說的那樣——除了鈴不響，渾身都想的那種。于是你開始恨起了這破自行車，即使父母當(dāng)時或許發(fā)現(xiàn)了，也沒有追問你的“事故”責(zé)任。恨了它，你便不騎它，堵了好長時間氣。
　　 可當(dāng)公路上響起突突突嗡嗡的聲音的時候，你又把騎自行車擺在了玩耍的日程之上。你看見，好像是紅原廠的工人騎著不用蹬的自行車，嗚嗚的從身邊飛快竄過?；氐郊依铮銌柎笕?，那是啥，大人回答那叫“電繃子”。哦，稀罕物，以前沒見過，啥時自己擁有該多好呀！父親告訴你，能買輛自行車都不錯了。于是，你又“重操舊業(yè)”，騎起了自行車，還是那樣地迷戀，很快就極其嫻熟了。
　　
　　 三
　　 后來，你上了初中，父親用自己辛苦一年的烤煙錢為你買了輛“紅旗”牌自行車，父親不喜歡騎自行車，只喜歡步行。你騎了車子上學(xué)去，一蹬十五六里，只有在廟院附近才下車來推著走。哦當(dāng)然，你個頭高了，再不用掏腳子騎車子了，而是跨上梁，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诹俗孕熊嚿向T了。
　　 那時“電繃子”似乎已經(jīng)過時，“渭陽”與“鈴木”輕騎摩托逐漸普遍，農(nóng)村有錢人家已經(jīng)開始購買“五洋”“嘉陵”150或250摩托來代步，好似香港警匪片里一般威風(fēng)凜凜。當(dāng)然學(xué)生是不能體驗這種駕乘的樂趣的，可你騎車自行車卻能帶著堂弟一塊讀初中，能帶人是你的一個技術(shù)吧。
　　 后來工作了，你和同村的那一家的堂兄妹們一塊上下學(xué)，騎自行車一蹬三十好幾里，也是十分輕松靈便的?？珊髞?，人家跳槽的跳槽，進城的進城，就剩下你一個人周六周日往返于上學(xué)的途中，也并不覺得孤單。特別是在柏油路上，你可以直著身子，不按車頭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仳T自行車。
　　 后來你工作調(diào)動，還了鄉(xiāng)，還騎著自行車?？粗宓男』镒觽凃T著摩托，而眼熱，自家的家境也不錯甚至很好呀，為什么不置辦呢？其時父親有病，母親勞瘁，可她卻這樣說：咱們啥時也蓋起大瓦房，搬到平處住該多好？的確，地窯洞那東搬西起腳重，實在不方便，對于年邁的父母確實是太困難了。
　　 后來姐夫搞農(nóng)藥化肥生意兌賬，兌了人家一輛舊的“建設(shè)60”，轉(zhuǎn)手給你。你騎車雖然覺得不光彩，但是卻省卻了不少蹬車的力氣，來回方便，沒課的時候即可以回家?guī)透改竸谧鳌＿@輛車在你的手里被收拾得相當(dāng)?shù)乩?，一些舊配件該換新的都已在摩托修理鋪更換一新，看起來和新車性能還好，同事被戲稱為“奔馳600”。
　　 當(dāng)三百元的奔馳六零零更換成四千八百元的豪爵-125的時候，你安置完父母的后事，便調(diào)到了現(xiàn)在的單位工作。這輛豪爵摩托是2004年買的，直到2016年后季才賣掉。它可以說為你們家立下了汗馬功勞，那幾年每每出行，二三十里，上縣下鄉(xiāng)，你騎著；逢年過節(jié)，百十里外走親戚，你也騎著；風(fēng)雪無阻，泥里雨里水里，路好路壞，都騎著。它載著你們一家人度過了遠離家鄉(xiāng)，無依無靠，節(jié)衣縮食的艱難年月。
　　 似乎是突然，突然吧，人家買商品房，你們也買；人家買小轎車，你們也買。雖然都買得遲一點，但是總算都有了，一家人出行方便多了，再也不怕風(fēng)吹雨淋雪凍了。多好多好啊！
　　 可是，當(dāng)提起筆，敲起了鍵盤的時候，心中卻空落落的。開車，那尾氣污染，備受冷落的自行車，也重新成為官方提倡的綠色環(huán)保的時興交通工具，身邊的人們沒事也上路遛達遛達，散個步啥的。這現(xiàn)象，給人的感覺是越原始越吃得香。
　　 提筆寫字的時候，敲起鍵盤的時候，我還是覺得自己是幾十年前，即青春年少的時期在進行“單車旅行”。
　　 祝我這樣的人們，“單車旅程”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