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歲月悠悠情悠悠(散文)
榆社縣社城中學是我的母校,我在那里度過了三年初中學習生活,參加了三年文化革命運動,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青春記憶、刻骨銘心的時代傷痕、酸甜苦辣的人生感悟。
我是1963年入學的,于1966年畢業(yè),接著又在文革運動中折騰三年,是解放初的”50后”,文革時的”老三屆”知青,人生的關鍵每一步正巧踏在社會的”斷層”上,艱難跋涉,感慨萬端。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的一代人,終身情系社會主義,心向五星紅旗,凝鑄獻身精神?,F(xiàn)在均已退休了,有不少同學已去世,可以”蓋棺論定”了,這一代人所以紅色不變,是母校給染上了濃重的紅色,終身縈懷母校,歲月悠悠情悠悠。
2017年6月2日,我參加了縣文聯(lián)組織的文化下鄉(xiāng)到社城鎮(zhèn)采訪活動,其中有社城中學老校友韓志清、周更生,他倆是1963年畢業(yè)升學走了的,談起母校同樣懷念,相約回訪母校,給母校贈送我們的著作。中午我們走進母校,時隔半個多世紀了,校貌全新,舊教室、校舍已拆除,建起新教學樓、宿舍樓、辦公樓、餐廳等俱全,校長是1969年出生的中年人杜俊飛,雖與我們不是一個時代的人了,仍熱情接待我們,對母校有共同的深厚感情,談起往事感慨系之。
韓志清、周更生是社城中學建校時的學生,初一年級在北翟管學校上學,到社城河灘參加建校勞動。我上學時排到第8班,學校已初俱規(guī)模,但很簡陋,校長常德華經(jīng)常組織我們勤工儉學勞動。學校那時冬天取暖用柴燒炕,我們上山砍柴,同學們互相幫助,我們在校周邊地里種田,不嫌累不怕臟勞動,在夏、秋季下鄉(xiāng)幫村生產(chǎn)隊鋤地、秋收。那時的教育方針是”教育為無產(chǎn)階級政治服務,教育與勞動生產(chǎn)相結合?!闭魏蛣趧咏o我們留下了終身的影響,潛移默化導航人生。
我們大都是農(nóng)家子弟,我們已養(yǎng)成了勞動習慣。我們不但有同學情誼,而且有勞動友誼,難忘幾次上山勞動遇險患難。
在初一年級時,學校停課讓我們進山打醋柳籽賣錢。我們班駐兩河口公社水澤村,村小房少,那時我是班長,將女同學擠住老鄉(xiāng)家,男生們就住柴棚了。醋柳是帶刺的灌木,要用鐮刀削下枝條,用棒子打下醋柳果蛋,再上碾碾去果汁取籽。同學們都力爭多打籽,將身上淺滿黃色果汁,衣服像瓢蟲難看,手上臉上被剌扎傷、劃破,仍賣力勞動。有次我們?nèi)艘唤M進山遠走,找果蛋多的地方,收獲是很多,一個同學摔傷了腿,我背受傷同學,另一個同學挑著沉甸甸的擔子,天黑又迷了路,不遠處傳來狼狐的嚎叫,我們跌倒爬起來,過半夜了才走出山口,老師和同學們都來找我們,同學們抹眼淚,老師卻狠訓我:為什么不早返回?為什么人傷了還不扔下醋柳?過后卻又表揚我。
在初二年級時,又到石源村打松耔。小村駐進兩個班近百人,那時我已是校學生會主席兼團支部書記,將女同學安排到老鄉(xiāng)的棚房里,男同學只好擠住土戲臺上,我和幾個團小組長就在戲臺下搭個像看西瓜樣的草棚住,同學們調(diào)侃為團支部辦公室。打松籽要上樹打松球,松樹上有松油,粘糊糊的,粘到衣服上干了很硬,粘多了像穿著盔甲,粘到頭上將頭發(fā)一束一束的,同學們調(diào)侃女生為新疆多辮子姑娘。有次我們五人一組進了深山,我正爬上樹打松球,女同學在坡上撿松球,突然聽女生們發(fā)出尖叫,我看時有只大金錢豹正從坡下向我們竄來,發(fā)出恐怖的吼聲,我急忙溜下樹,持鐮刀站在同學們前與豹子對侍,難熬的一分鐘后,豹子回身竄入密林,我們一下子都癱倒了,事后同學們說我傻,老師發(fā)急批評我?guī)俗叩碾x村太遠。
通過勞動,同學們的感情在共同學習的基礎上又加了一層,蒙蒙朧朧同吃同住同勞動像過家家,而共同歷難歷險又像戰(zhàn)友的情誼,豐富的生活對學校留下一串有趣的記憶。
說到講政治的往事就更豐富了。那時候正是學毛選、學雷鋒時期,對無產(chǎn)階級接班人提出了六條標準。同學們都力求政治上進步,學習上刻苦。大家默默辦好事,難忘勞動中互相幫助,難忘在一盞煤油燈下上夜自習,冬天教室里生個煤火爐,為省煤著得半死不活,同學們凍了腳、凍破手。住校的同學每頓只有一瓢清得見底的湯飯,跑校的同學中午帶個冷窩頭,真可謂饑寒交迫,但學習特上勁,說是為革命學習,許多同學的考試分數(shù)都高,我每期成績名列前茅,還沾了作文分數(shù)的光。
當我們畢業(yè)準備中考時,突然文化大革命開始了,又將我們召回學校,停了考試,讓參加運動,將政治活動演繹到極致。文化革命怎么搞?誰也說不準,從此隨激流進入噩夢。
文革是從先發(fā)動學生搞起來的,學生單純熱情,給冠以革命小將、闖將、造反派時髦名稱。中央發(fā)出”5.16通知”后,拉開了運動的序幕,學校成立文化革命委員會,師生一致推選我為主任,進行”破四舊、立四新”,批判”三家村”。在大串聯(lián)時又選我為赴京串聯(lián)代表隊隊長,和縣里四個中學的代表隊百余人同乘車進北京,在天安門廣場受毛主席接見,我們幾人還以革命老區(qū)代表選上了觀禮臺。毛主席也和我們一樣戴著”紅衛(wèi)兵”袖章,要我們將文化革命進行到底!那情景壯觀,紅袖章、紅旗、紅語錄本,一片紅海洋,心更紅了!萬歲的口號響徹云霄,熱淚飛揚,熱血沸騰,緊跟毛主席搞運動的信念更堅定了!
待我們回校后,學校的師生們都自行組織串聯(lián)隊走了,分奔全國各地。我又組織了一個20多人的長征隊,打著”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的紅旗,捧著毛主席畫像,高唱語錄歌,踏上了去延安的征程。全國各大中學校的師生們都出來大串聯(lián)了,互相傳遞搞運動信息,那時叫認清形勢。待回校后大家的”觀點”就不同了,分成兩大派群眾組織,批斗各自認為的走資派,文化革命逐漸演化為武化革命,視對立派為革命的對象,同念毛主席語錄一本經(jīng),卻斗得你死我活,都傷痕累累,滿腔熱情被誤導為罪錯!
那時的派性組織早已不只是師生了,工農(nóng)商學兵各行各業(yè)都被卷入了運動,我被推為社城地區(qū)一派的一號”頭頭”,什么派不重要了,都被否定,都是受害者。學校各班的領軍人物成為兩派的頭頭,被推到運動的風口浪尖上,待運動被否定后從峰尖跌入谷底,歷史又一次翻版”反右”運動情景,多少有志向才華的人改寫了人生歷史!
我們何時離開學校還真說不準,到兩派大聯(lián)合成立革委會時,我被”結合”為社城公社革委會常委,卻因運動事跌入谷底,雖之后經(jīng)糾正了,也已誤了人生的末班車。有的同學參軍,有的被招工,大多數(shù)被叫作”知青”回鄉(xiāng)務農(nóng)了,他們之中有多少好學生,卻像春苗遇旱枯萎了。
1996年5月12日,我們”老三屆”4個班的同學和老師近200人聚會。離校30年了,在各自的人生路上奔波,近天命之年了,人生路上有多少故事?同學你在那里?老師可好?學習時光有多少趣事總回味?噩夢醒來有多少想法想交流?人生路上多少風雨需安慰?都想再見一面。
在縣城上班的同學發(fā)起邀請,同學們中不乏高官、富翁,但召集人居然還推學生時的頭頭,原來在運動中爭斗的兩派同學都來了,歷經(jīng)劫難同學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同為時代命運感嘆,但不悔青春熱情,為在那驚濤駭浪中考驗的堅定信念與擔當人格互敬重,倒是當時在兩派間來回跑的人顯尷尬。聚會時我正任縣總工會職工俱樂部主任,聚會在俱樂部教室集中。同學們相見難得,熱情沸騰了,相擁而泣而笑,互問好,談人生、談工作、談活相、談往事、談子孫、談懷念、談期盼......談得天昏地暗,越談情越稠!在舉杯中,互望歲月在臉上犁下的皺紋感慨時光,互侃風雨染白頭發(fā)的人生緊迫,不敢說來日方長了,更珍惜相聚情!
這一時代染色的人也真相似奇了,一色的樸素服裝,沒有奇裝異服油頭粉面者,有穿工作制服的人還特地換了便裝;一色的謙和尊重人,無一宣耀吹拍之舉;一色的善良敦厚,無一貪犯混混之徒。我們就是歷史定位的特殊一代人,成長時餓肚子,學習時停科考,該工作時上山下鄉(xiāng),成家時晚婚獨育,中年時下崗彷徨,老年時難有人照顧,但都無怨無悔。一生熱愛祖國,敬業(yè)擔當,孝敬老人,照顧子孫,自己節(jié)衣縮食為后代,有人評說是給人活著。自己寧可脫皮掉肉,也維護臉上光彩。
就是這些多情而念舊的人,在聚會的最后一天回社城中學母校。那時學校還是我們上學時的舊貌,更感親切,進到教室里尋找昔日足跡,泛起少年心潮,再現(xiàn)學習往事,更感謝母校為我們走人生路鋪了段基石!小校友們?yōu)槲覀凃v出教室拍照,好奇地看老校友現(xiàn)少年狂情;老校友看小校友滿臉欣慰,母校培育出一茬茬人才,到祖國大地上描錦繡,支撐共和國大廈。
相聚時難別也難。師生們在母校門前分手,應該說泣別了,依依不舍,問好絮話扯不斷,離情熱淚萬里長。特殊時代的人,特殊的人生路,特殊的在校歲月,特殊式的聚會,特殊的師生感情,特殊的母校情結!
母校,歲月悠悠情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