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美】拿什么拯救你(散文)
跟徐小連認識,純屬偶然。
本來,她在離縣城上百里的鄉(xiāng)下當著她的農民,做著她的農活,帶著她的兒子;我在縣城上著我的老年大學,跳著我的舞蹈,快樂著我的快樂。我們有著截然不同的生活,我們就像兩條平行線,毫不搭界。但因為慈善志愿者的身份,一個朋友把她介紹給我,希望我能幫到她。
介紹的朋友說,徐小連嚴重燒傷,住在她當護士的兒媳婦負責的病房里,家里窮得連吃飯都很困難,希望我們能通過我們慈善志愿者協會,發(fā)起社會募捐,幫她渡過難關。言談之中,朋友幾近落淚。她說,我表達不夠好,我說不出她的慘狀,你們到醫(yī)院去看看就知道了。于是,我和幾個慈善志愿者趕到醫(yī)院,見到了徐小連。
5月31日
我們去到醫(yī)院的時候,醫(yī)生護士剛查完房。徐小連的意識有點模糊,不能說話,她就那么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無助地望向我們。
護士長告訴我們:徐小連,女,22歲,大石橋鄉(xiāng)河塘村三組村民,從小患有癲癇,5月26日傍晚在家燒水時發(fā)病倒在灶火邊,腹背大面積燒傷。其丈夫32歲,智障,屬于沒有什么勞動能力的人,兩人有一個一歲多的孩子。家中只有一個69歲的公爹能勞動,但因為要帶一歲多的孫子,也不能出去做事?,F在在醫(yī)院陪護的就是她的公爹帶著孩子。我們并沒有見到她的公爹。管床的護士告訴我們,徐的公爹回家拿戶口本去了,可能要下午才能回醫(yī)院來。護士長說,徐小連家庭非常困難,連吃飯的錢都沒有。醫(yī)院的醫(yī)護人員已經自發(fā)地為她捐了些錢,但遠遠不夠她的住院費用。希望大家能伸出關愛的手,幫幫他們。
下午五點,我同縣慈善志愿者協會的幾個志愿者再次到了醫(yī)院。護士說徐的公爹已經回了醫(yī)院,但這會兒不在病房,應該是到樓下打飯去了。徐小連還是昏睡著,我們在護士的幫助下小心翼翼地揭罩在鐵架子上的被單。見到的情形讓我們全都潸然淚下:只見她的整個背部一片漆黑,胸腹部也是一片斑駁,還有臉上,到處都是大火炙烤后留下的創(chuàng)傷。
她要經受怎樣的痛苦才能挺住啊!
正說話間,病房里突然響起孩子的哭聲。回頭看時,一個光著膀子的老人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提著食盒走了進來,顯然,他就是徐小連的公爹。他放下食盒,把孩子放到地上??赡苁强吹搅四吧?,孩子緊緊地抓著床沿,放聲大哭。食盒里盛著的只有白米粥。三個人只吃這么一點點?同病房隔壁床的大姐告訴我們,徐小連家里很窮,她公爹經常就打些粥、買個饅頭當正餐。她已經跟樓下賣飯食的老板娘說好了,叫他們店里把顧客吃剩下的飯菜留著給徐小連的公爹打包,讓老人和小孩也吃餐飽飯,今天過節(jié)呀,端午節(jié)!同去的志愿者把身上的錢都掏出來了,放到徐小連公爹的手里:“去打個菜,給孩子買點吃的吧!”
噙著眼淚離開醫(yī)院,我心里說,無論怎樣,我們也得幫幫她!但我知道限于體制的關系,哪怕是十萬火急的救助,正常渠道的募捐也有很多繁雜的手續(xù)要辦,等那些救濟金下來,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一個朋友給我出主意:要不,我們大家先湊湊,幫她渡過目前的難關再說?好,那就這樣吧。我把有關徐小連一家遭遇的信息發(fā)在我的微信朋友圈里,并在自己的名字下寫上“捐100元”。不多時,朋友圈不斷有人詢問我關于徐小連的事,也不斷地有朋友發(fā)微信紅包給我,叫我?guī)椭D交。有捐20元的,有捐50元的,也有100、200的,每一分錢都帶著志愿者朋友的關愛。那些發(fā)在微信群里的紅包,有的即刻被不知真相的朋友點開了,立馬就有人善意地提醒,不一會兒那紅包就退了回來。這一夜我都不敢合眼,生怕因為我的一絲一毫的懈怠,記錯了哪一個人的名字,漏掉了哪一筆錢。
志愿者們太給力了,大家紛紛獻出自己的一分愛心,不到一天的時間,總共籌集到3420元錢。有了這筆錢,徐小連至少可以住一個星期的院了。
6月1日
今天是六.一兒童節(jié),我們慈善志愿者協會剛好要到四小參加“結對幫扶特困生”的活動,四小離醫(yī)院很近,活動一結束,我們順道去了醫(yī)院,把這一筆愛心款送達徐小連的病床前。
徐小連的公爹和孩子都不在醫(yī)院,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見到我們,她把臉偏了過去,站在床對面的志愿者悄悄給我們做了個抹眼淚的動作——寶寶心里苦,寶寶說不出啊!考慮到她急需用錢,我們把錢交給了護士長,叫她們轉交給徐小連的公爹。下午下班的時候,收到護士長發(fā)來的視頻:徐小連的公爹接過錢,對著鏡頭鞠了一躬。
6月2日至9日
從5月31日下午開始到6月2日中午12:00截止捐款,志愿者們共為徐小連捐款5570元。這些錢大多是志愿者朋友看到我朋友圈里的信息后自發(fā)地捐的,也有的是朋友的朋友轉發(fā)后代捐的?!耙环接须y,八方支援”,讓我覺得周圍的朋友正能量滿滿的。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因為要下鄉(xiāng)去瑤山深處助學走訪,我不在縣城,但我打過幾次電話問護士,得知徐小連一直在住院,便也就放了心。
6月10日
昨天晚上回到縣城。
今天上午,我和四個志愿者朋友再次到醫(yī)院去看望徐小連,把上次大家捐助的余款2150元轉交給她。可是到了醫(yī)院才得知,她已經出院回家去了?;丶遥克F在的狀態(tài)回家去干嘛?護士長告訴我們,徐小連感染嚴重,醫(yī)生叫她轉院,她家人就辦了出院手續(xù)??墒且驗榻洕щy,也沒辦法到外地去住院。我立馬打電話給她公爹,那頭咿呀咿呀半天說不出個其所以然來。瞧我這暴脾氣!恨不得把他從電話里拽出來把話摳出來!一家人全都是講不清楚話的,那個幼小的孩子依靠誰喲?真不能想象她回家之后的日子該怎么辦!看來還得到她家大石橋鄉(xiāng)去跑一趟,會同鄉(xiāng)鎮(zhèn)民政助理幫她把臨時救助申請下來。
接下來去跑民政,知道像她這種情況只能申請臨時救助。醫(yī)院證明、戶口本身份證等各種資料的準備,共計有八項。八項!會叫那個目不識丁的老人暈頭轉向了!
6月12日
下午三點出發(fā),驅車一個多小時至大石橋鄉(xiāng)何家塘村三組,把慈善志愿者們的愛心款(共5570元,上次已給付現金3420元)全部送達何小連家中,順帶捎上志愿者們捐贈的衣物,還有滿滿的愛心及真情的牽掛和問候。徐小連的狀況令人擔憂:因為大面積燒傷,縣級醫(yī)院束手無策,轉院又無資金,所以只得出院呆在家里。家中還是她公爹帶著孩子在照料著。在去往徐小連家的路上,我電話聯系了管民政工作的黎鄉(xiāng)長。黎鄉(xiāng)長說鄉(xiāng)里知道她家的情況,也在積極展開幫扶救助,可是鄉(xiāng)里能救助的最大權限是1000元,民政局能救助的也不過2000元,聊勝于無。末了,他好心地在電話中叮囑了我一句,讓我在見到徐小連的時候不至于心生恐懼。她比上次我們在醫(yī)院見到的時候更慘——那個時候我還敢發(fā)她的照片出來,今天見到的情形讓我不忍直視,更不敢拍照了。她就那么一絲不掛地蜷曲在鋪了一張看不出顏色的席子的木床上,渾身化膿,周圍飛舞著蚊蠅……她的公爹告訴我們(其實他也敘述不清楚,我們是連估帶蒙猜出來的),她的老公因為智障,在磚廠做事一個月只有幾百塊錢的收入,公爹帶著孩子又不能出去做事。我問他為什么不給徐小連轉院到外地去住院,他嘴里嘟嘟囔囔著,我們聽出了個大概:現在家中僅有的只是志愿者捐助的那幾千塊錢,連上次住院的錢都沒辦法結帳,到別的地方去住院,一入院又要這樣那樣的各種檢查,還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呢!
我問他,難道就這樣眼睜睜地等著?
老人深深地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
我也深深地嘆口氣——我們的社會保障體系亟待完善,至少,不能讓我們的老百姓生了病卻只能“望院興嘆”!我知道,志愿者捐助的那幾千塊錢,對于徐小連高額的醫(yī)療費用,無異于杯水車薪。如果得不到其他的救助,徐小連就沒法去住院。就這樣在家里躺著,她會捱得過這個夏天么?
誰來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