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已年過七旬，說話顛三倒四，喋喋不休，和她面對面交談，一年卻只有一兩次。有時，一周不給她打電話，她就主動給我打電話，一接，便傳來她那底氣十足的大顫音，而每次的開場白都是千篇一律:“你好嗎？沒事吧？就知道你們年輕人里里外外事兒多，我就想給你說說話，聽聽你的聲音，沒事，放了昂”。還沒等我回話，她就利索地放下話筒。
　　 母親做其它事情就跟她和我打電話一樣干脆利落。不一會兒，滿滿的一桌子菜擺在我眼皮子底下，一條大魚放在我跟前。母親并不知道這些年來，對于魚我早已吃膩了，就隨手把魚放在桌子中間，母親忙接過魚盤：“嘗嘗吧，這是你最愛吃的鯽魚，我在水缸里養(yǎng)的，不喂飼料，比市場上賣的營養(yǎng)價值高”。
　　 在我的記憶中，母親不愛吃魚，只是在我們吃過的殘渣剩菜里，用筷子夾那些怕扎了我們嗓子的魚刺吃。她每次燉魚時都是用小火燜，把魚刺燜得軟軟的，所以在我的印象中，母親是一個謎，是一個傳奇故事，是一個不愛吃魚，卻只愛吃魚刺的人。
　　 一直以來，母親得知我回家便做我愛吃的清燉魚、炸蝦、水煮肉片、燒茄子、干癟豆角等菜。看著母親一年比一年變老，仍盡心盡力為我的到家“接風洗塵”，我理解她的心情，便說：以后別在忙著燒火做菜做飯了，我們去飯店吃，那樣既省事，又時尚，剩下的菜還可以打包，兩全其美??！
　　 母親一聽，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頓時，飯桌上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就連最小的侄子也瞪大圓圓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還是妹妹會來事，笑嘻嘻地把筷子遞給母親說：“不去飯店，咱媽做的飯比飯店好吃，飯店里做不出媽媽的味道”。說著她給母親夾了燒茄子放在嘴里，母親邊嚼邊說：“你們現(xiàn)在長大了，翅膀長硬了，掙錢了，忘本了，動不動就去飯店吃，趁我還能給你們做飯，你們就湊合著吃吧。小侄子忙上前給奶奶夾了一小塊魚，我忙制止：“你奶奶不吃魚”。我的話音未落，母親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說：“我不是不愛吃魚，是你們小時候家里很窮，買不起魚，怕耽誤了你們的身子骨，盡量讓你們吃”……
　　 聽了母親的一席話，我愕然了，此時此刻終于解開了埋藏在心里多年的謎。為什么母親每次燉魚時都把魚刺燉的軟軟的，一筷子夾上去，放到嘴里，一嚼軟穌穌的，原來母親在我們幼小時吃我們剩下的魚刺，也就是為了填飽肚子……
　　 我哽咽了，眼睛模糊了，心里有說不出來的滋味。文學家說母愛是偉大的，醫(yī)學家說母愛是生命的延續(xù)，生物學家說母愛是生命的傳遞，我向世界上所有的人大聲說，母愛是冬天我們頭上的太陽，既照亮前面的路，又溫暖在心房……
　　 人們常說女兒是母親的小棉襖，作為她的女兒，我卻不知道母親的喜好，還每天嫌她嘮叨，從不愿跟她靜下心來交流，總以為她是一個沒文化的鄉(xiāng)下老太婆，對外界的事物不懂，有時對她的問話總是敷衍了事，總是在過年過節(jié)時才來看看她，也常常在電話里哄騙她，搪塞她……手機成了我向母親說謊的傳達工具，而母親每次都信以為真，等了一星期又一星期，等了一年又一年……
　　 此時我眼前呈現(xiàn)的不再是菜，而是母親深藏不露的愛心，她不會用華麗的詞藻表達如何如何的愛我們，只有用那雙蒼老的大手，不停地為我們縫衣服，做鞋襪，干那沒完沒了的家務，我們都有循環(huán)往復的一周，時光也有晝夜的交替，那么誰又給母親放過假？
　　 曾幾何時，步入中年的我，工作之余有很多的空閑，打牌、散步、閑聊，卻忽視了媽媽的脊背。曾是這個脊背，我把她當成搖籃，在溫馨中成長；曾是這個脊背，我把她當成木馬，騎在上面感受到童年的無比快樂，愛的暖流在頃刻間一瀉千里。
　　 今天，我讀懂了母親的心，我失落了，失落在麻將桌上發(fā)牌的指縫間，失落在一次次的溜狗中，失落在與路上行人的寒暄中，失落在手機平面的一次次觸屏中，失落在一遍遍的翻看朋友圈里……
　　 這時候，一種愧疚感，驅使我從手提包里拿出手鐲，給母親戴上，她高興得都不知道伸哪只胳膊好。我握住她的左手，她的手使我觸目驚心，手指堅硬，不能像我們一樣伸展成一個平面，手指肚上都磨成了厚厚的老繭，像一個個不規(guī)則的小石子，三條青筋凸起，像蜿蜒曲折的枝扠，鑲嵌在一分米左右的手背上……
　　 鐲子戴好后，母親也不能攥緊拳頭，那樣子像母親做的窩窩頭……
　　 母親的手里承載著一個個故事，每一個故事都耐人尋味，每一個故事都有靚麗的風景，而她把美的景色卻留給了我們。我們是紅花，母親則是綠葉，是她在默默無聞的點綴我們……
　　 母親的手曾是一把梳子，為我輕輕地梳理著長發(fā)，裝點著我的美麗；母親的手曾是一把撐開的大傘，為我遮擋夏日的酷暑，使我倍感到舒心的清涼；母親的手指雖不是彈鋼琴的纖纖玉手，但教會了我拿筆的正確姿勢，讓我寫人，堂堂正正做人。
　　 母親的手里滿含著愛的味道，這味道蘊含著體貼，關心，呵護，母親的手時時刻刻提醒我，無論我走到哪里，母親的愛始終圍繞著我們，牽掛著我們，讓我們學會感恩。
　　 每天抽點時間，多陪著她說說話，聊聊天，用心發(fā)現(xiàn)她臉上又多了幾道皺紋，頭上又添了幾根白發(fā)，用我的手替她撓撓癢，感恩于把我送到這個世界上來的母親，給了我們生命的母親。
　　 要常回家看看……
　　
　　 作者簡介：
　　 賈新艷，筆名燕子，徐水區(qū)安肅鎮(zhèn)仁里小學教師。保定日報、保定晚報通訊員，曾在地市級報刊上發(fā)表作品，并多次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