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舞】狗娘養(yǎng)的彩禮(小說)
剛收拾完秋,老李就扛著行李卷,約上幾個老哥們,一起來到幾百里外的這座大城市打零工。老李其實(shí)并不老,但干枯的皮膚、滿臉的褶皺,你看他的第一點(diǎn),絕不會相信他才四十出頭。
老李是個土生土長的屯里人,典型的重男輕女。改革之初,土地包產(chǎn)到戶,看到勞力多的人家都靠種地發(fā)了家,他更坐不住了。老婆生了個女兒,都是賠錢貨,養(yǎng)大了要嫁人,沒有兒子就不能種更多的地、打更多的糧、掙更多的錢。老李心一橫,不顧計(jì)劃生育的禁令,東躲西藏,百折不撓,終于有了兒子。這下老李開心了,砸鍋賣鐵東挪西借地交了超生罰款,給兒子上了戶口,分下了兒子的口糧田,老李心滿意足了。
三年前,女兒結(jié)婚了,收了六萬塊的彩禮,還完當(dāng)初借的譏荒,還剩下不少,老李天天樂呵呵的。過年過節(jié)姑娘姑爺不是送酒就是送肉的,讓老李頭一次感覺到生個女兒的好處。
這幾年,老李笑不出來了。彩禮錢像過山車一樣,翻著跟頭外帶著驢打滾,讓人眼冒金星血壓驟升。村東頭一起光屁股長大的兄弟二牤子的大兒子上個月剛訂了親,女方一張嘴就要二十萬的彩禮,加上新房家具家電首飾和擺酒席,沒四十萬根本拿下不來??粗鴰讉€肩挨肩的兒子,二牤子愁得差點(diǎn)沒撞墻。這得多少斤苞米、多少頭肥豬才能換個媳婦兒呀?他越算心越?jīng)?,一夜之間竟然白了頭。
老李和二牤子一幫在城郊租了個小平房,屋里只有一鋪炕,簡陋的幾樣家具,幸好門窗還算嚴(yán)實(shí),不太冷,忍一忍、捱一捱,就過去了。天一上凍就沒有活了,滿打滿算不過一個月時(shí)間,工地都趕工期,這時(shí)打零工的工資是一年中最高的時(shí)候,每天一百五。
老李這幫人找了個好活,干綠化,工作不累,但中途不能休息,中午還管頓飯,大伙干得都很來勁。城里東西太貴,大伙也舍不得吃喝,出來掙個錢不容易,都想多攢點(diǎn)錢拿回去,所以早晚都是買點(diǎn)饅頭,就著家里帶來的咸菜,喝口熱水,對付一頓。
這幾天,綠化的活也緊了,說是過兩天市長要視察,從這里路過,趕工期人手不夠,老板又招了倆零工。這倆人一胖一瘦,很有特點(diǎn),他們是附近工廠的工人,今天休息,來打零工就是來玩,賺兩個酒錢。老李和他倆分到一起干活,胖子很能說,一會就和老李混個爛熟,知道了老李的家事,胖子就打趣他:“老李啊,這怨不得別人,誰讓你不會生了?你先生兒子,花六萬娶個媳婦兒,后生姑娘,收二十萬彩禮,你說你得賺多少?”
老李一臉的苦笑:“哪咋整!”
很快到中午了,收工吃飯,胖子和瘦子對老板訂的盒飯看都沒看一眼,商量著去對面的飯店去吃餡餅喝羊湯。胖子邀老李一起,老李看了眼飯店的門面,連連搖頭。倆人走了,老李他們坐在馬路牙子上開始吃飯,大伙把胖子和瘦子的兩份分了。盡管菜里沒什么油水,只有兩片比紙厚不了多少的肥肉,但大伙還是一臉的滿足,想著要是再有口酒就好了,老李想起上次喝酒還是八月節(jié)的時(shí)候,女兒女婿送來的那酒,真香,真夠勁!
吃完飯,老李又掏出個布袋打開,拿出個紙條,倒了點(diǎn)煙葉出來,卷好后,又把煙卷的重合處用舌頭舔了舔,這才用火機(jī)點(diǎn)燃,深深地吸了一口。三牤子在干啥呢?喝完酒又躺著打呼嚕呢吧?老李想。三牤子是二牤子的弟弟,一屋子丫頭,當(dāng)年也是求子心切,卻命不好,生一個是丫頭,再生一個又是丫頭,接二連三,終于激怒了鄉(xiāng)里,將他強(qiáng)行結(jié)扎了。他成了人們口中的“絕戶”,走路都溜墻根,直不起腰。這兩年抖起來了,去年大姑娘結(jié)婚,要了十五萬彩禮,現(xiàn)在天天像個老爺子一樣,小酒不斷,除了吃就是睡,氣死個人。
“該干活了!”老板開始催了。老李扔掉手中的煙屁股,咳嗽了兩聲,一口痰吐在地上,低聲地咒罵了句:“這狗娘養(yǎng)的彩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