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馬頭山傳奇(小說)
一
某年的五月中旬,一老漢從塞水趕著五頭牛,長途跋涉途經(jīng)一個村子路邊水田時人困牛餓了,恰好有個偏坡綠草茵茵的,老漢隨手將牛牽到路旁啃草,不一會兒就有兩頭牛離群奔進了禾田,時下正是禾苗轉(zhuǎn)青,綠油油的一片長勢正旺,其它牛見了一起跟入了禾田。禾田農(nóng)主一見毀了苗禾,從老遠吆喝著趕了過來,一丘禾田眼見被五條牛毀沒了,農(nóng)人心痛不已,叫來家人論理助威,有的趕牛,有的吵架,一時拉拉扯扯的。身為牛主的老漢不但沒有收斂,反而理直氣壯罵罵咧咧的,與眾人搭臺對著干。一時氣氛緊張到了極限,不覺就有了身體間的摩擦,由撕扯而后就動了拳腳。局面一下子就失控了,那老頭在人堆里捅娘搗屄地惡毒咒罵著……
一時惹起了當(dāng)?shù)厝说谋娕?,“媽的,你一個外地人欺上門來還有理么?”老頭本已年齡大了經(jīng)不起折騰,只半袋煙的功夫就被眾人打得奄奄一息了,倒在水田里直翻白眼,眾人一見趕緊將老頭抬上田頭。恰在此時,老頭的兒子不知從哪兒拱了出來,見父親被傷成這個樣,猛撲到了父親身上,“哇”的一聲嚎哭起來。圍觀的人見這事鬧大了覺得有些過分了,動手的人也感覺不對勁了,急忙準(zhǔn)備救治時,老頭已是一命嗚呼了。這時,有人大叫道:“打死人啦!”
直到這時,動了手的知道了捅下了天大的禍?zhǔn)拢粋€個心驚膽顫,沒動手的掬下一把同情的淚,指責(zé)著:“傷人也不能致命呀!”最后都把抱怨的目光投向了田主。
地方出了事,總有頭面人物出來調(diào)解。在場人講清了來龍出脈,見一塊長勢喜人的稻田基本被毀損完了。從道理上分析老頭也有不是之處,莊稼人種田也不容易呀!可人即已死也活不過來了,那么多的人都動手打了,總不會都去抵命吧?也只能由田主出錢調(diào)和化解了。田主是個大戶,有人就提醒老頭的兒子,趁機多敲他點錢財。兒子思量片時,他只要了一塊荒山僻壤的狹谷之地,田主自是心喜應(yīng)允,同時愿意出錢盛斂,把喪葬辦得熱火。旁人卻說那小子沒腦殼冒傻氣,田主那么多的坡土山林不要,偏要了那么個荒山水溝地?
但在下葬時,卻出了一件奇異不解的怪事,葬棺打井夠深度時,坑底突現(xiàn)平平展展的一塊青石板,打井的喪夫們停下手來,驚駭?shù)玫纱笱劬ψ罂从铱醋h論不休,好奇心促使他們撬開石板,說不準(zhǔn)下面有金銀珠寶還能發(fā)個洋財。沒想到青石板剛被撬開一道縫,忽啦一下子成群的鴿子撲面而來,忽啦啦地飛向了空中,弄得喪夫們躲閃不及,趕急將石板歸原。在這驚愕的混亂之中,卻有人看到群鴿騰飛的眨眼工夫,天空驚現(xiàn)出了五彩云熹……
在金剛師傅的指導(dǎo)下定下棺位方向,堆起了高高的一座墳頭,死者安矣,生者心慰,一場風(fēng)波總算平息下來了。后來當(dāng)?shù)厝瞬胖撬廊サ睦项^姓楊,離此不太遠,兒子楊文每年都前來祭奠掃墓……
這楊氏父子原本是余田人,以看風(fēng)水陰陽為生,行走鄉(xiāng)間僻壤給人看屋場墓地陰陽吉兇、山地林場風(fēng)水。某年端午夜間,老頭偶得一夢,在傍晚近日落之時,見九鴿飛入兩山狹谷一地隙中,被一塊青石巖板壓住,剎那間只見上空霞光萬道。老頭在驚異中幡然夢醒,順過床頭旱煙袋填滿煙絲,想著夢中的情景,巴嗒得滿屋子煙霧繚繞的,他用心地回憶著那兒的地理地貌、地隙位置方向。流水往哪兒去,流入什么地方,山地,民房……如臨其境,歷歷在目。只覺怪異,經(jīng)過反復(fù)推敲,知是一塊發(fā)祥的風(fēng)水寶地,就默默地牢記在了心中。
次晨起床后,頓覺精神飽滿。和兒子飽飽地吃過早餐后道:“小子,今天我?guī)闳ヒ粋€神秘的地方,到了那兒你一定要牢牢記在心里,日后楊家要靠那地方蔭福后人光耀門庭!”父子倆便按著夢中記憶的方位尋了過去,按圖索驥接近兩個時辰后,漸覺已入夢幻佳境,老頭子如發(fā)掘了一座金礦,激動得心臟怦怦直跳。當(dāng)九鴿入地隙縫清晰映入眼簾時,他如似驚雷轟頂,激動得忘乎所以地直呼:“正是這里!正是這里!”
兒子奇異地瞅著老父不知所措,父親回顧四圍,滿懷喜悅地對照夢中情景,細(xì)心勘測認(rèn)真記錄下左右山勢、田園民居、水流走向,再登上山頭仔細(xì)觀察周邊山脈走勢,反復(fù)印證后,坐在樹陰下。一臉喜氣地和兒子說起了夢中情景,并把剛才現(xiàn)場勘察一一指點,按照推理講說其中風(fēng)水的奧秘,接下來他說出了行動方案……
二
喪父無不令兒子楊文傷心悲痛。下了這么大的睹注還不知日后真能如愿,可信度若有誤差豈不枉死了,他只祈盼福澤潤如愿以償了。為了怕人動墳另生枝節(jié),楊文放棄了風(fēng)水行當(dāng)改做生意,經(jīng)常往返桃慈小販小賣,一年后生意頗有起色。因惦記父親所叮囑前事,偶遇算命先生求卜禍福,先生端祥片刻,心里甚驚,“相公以后可有大富大貴,前程不可限量??!”楊文心里一喜,莫不真的是父親墳頭冒了青煙不成?
他想起了年前不久叔叔曾問過他:“昨晚誰在你家過夜?”
他一頭的霧水,不知叔叔何出此言,帶著幾分奇異地回道:“沒人來呀,家中就我一個哩!”
叔叔心中詫異:“不對!三更時分明明見他左右有人,為其執(zhí)燈進入家中?!笔迨逡詾閵┳有纳裟?,有什么事隱瞞了他,他憐姪子孤生一人,出于關(guān)心便更加留心觀察了。斷續(xù)時見兩盞燈火在前為他引路,奇怪卻不見執(zhí)燈之人,他在蹊蹺中不知是禍?zhǔn)歉#瑧n心忡忡的。
一日悶坐,猛然想起離此不遠的馬頭山有一道廟,香火旺盛,鬼靈怪異。曾有人遠眺,見一白蛇在云騰霧繞中身纏廟宇頭懸屋脊,待他好奇地奔了過來一探究竟卻什么也沒有了。聽說廟內(nèi)云空道長能掐會算,通天文知天理,曉得陰陽八卦,地脈神通慧靈,解得許多疑難,他便不畏山道崎嶇,慢慢地攀了上去。道長神知出迎,見來人額頭隱現(xiàn)靈光,心中暗想此人有些來頭,不待他開口,便頷首一揖,道:“賀喜施主!”
楊老頭心中愕然:“道長笑話俺農(nóng)夫了,每天為衣食忙碌喜從何來?”道長神情飄然,似有仙風(fēng)道骨,拈著項下髭須笑著把他讓入觀內(nèi),奉上香茶,過份的客氣倒使楊老頭掬謹(jǐn)不安了,心想:莫不會把我當(dāng)富戶施主來捐香火了吧?
云空已看出了他的心事,笑著讓茶,“施主請用茶,你此來之意,我已知曉一二,不必拘泥慢慢說來,或許貧道能解半惑之疑?”楊老頭心里又是一驚,看來馬頭山道廟不可小覷,道長非一般庸人可比,遂將姪子家中所見詳細(xì)道來。
道云空聽得,稍做沉吟問道:“令郎娶妻否?”
楊老頭不知就理,如實相告:“論齡當(dāng)娶,只因俗事纏擾尚未婚配?!?br />
道長搯指一笑道:“恭喜先生福臨家門,要喜添后人了!”見楊老頭一臉的驚疑,復(fù)而笑道:“你侄子在外已種下了楊氏脈根,故顯兩燈引路。”又掐著手指沉呤半晌,“貧道預(yù)計年前可產(chǎn)下雙胞,故此雙燈顯靈報喜,回去后細(xì)心詢問便知,小兒出生后可擇重的抱一個回來……”
楊老頭只覺怪異,心里惶惶地嘀咕著:“真撞邪了啦!”
道長微笑中帶了幾分嚴(yán)肅,“天機不可泄漏,恕下不能明說,此是天大的喜事嘍,施主不可褻瀆呀!”
楊老頭聽得心中駭然,雖有不明之處,想到哥哥的離奇死去也不敢再問下去了。道長的神算不得不令他嘆服。他自思自肘,從未向人說過姪家雙燈引路的事,且連侄子本人也不得而知,道長如何曉得的哩?不覺就喜憂參半了。雙燈伴隨前后持續(xù)近半年就自然消失了,看似老實寡言的侄子,在外竟有如此驚憾的大事?急忙問道:“文文,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什么地方失了檢點?”
楊文見叔問起外面的事,嘴角癟了癟,沉默了一會,靦腆地回道:“叔叔,我不該瞞著您,在常慈生意途中我經(jīng)常落腳于菖蒲鄉(xiāng)間小飯館里,店家是個二十出頭眉眼嬉笑細(xì)腰長腿的俏女人,她待人細(xì)言親語和藹可親,一來二往時間一長我就把持不住了,但我們是真心相愛呀!”
叔叔驚異地瞅著姪子,詫異著道長的神算,心想姪子也到了婚娶年紀(jì)了,只怪自己為叔的平時在這方面關(guān)心不夠。想到哥哥死時,侄子沒有征求他的意見,為父選了那么一塊毛荒峽谷之地,以為他得了那財佬許多錢財。其實,侄子心中有說不出的苦頭,父親就是為了這塊毛荒地去死的,他若泄漏了天機父親豈不白丟了一條命?叔叔知道錯怪了侄子,此時就有了幾分歉意,關(guān)切地問道:“你倆交往多長時候了?”
楊文支唔著道:“一年多點時間吧!”
叔叔想到道長說他家中要添口,叮囑道:“這女人是否有了身孕,下次去一定要弄清楚!”
就在這年的七月半,烈日當(dāng)熖,行人稀疏,他一擔(dān)汗?jié)n漬地閃進了店鋪,女人笑盈盈地接著他,隨手遞給他一條熱毛巾,”喲,這熱的天氣你就不早晚行走么?”毛巾肥皂味里混合著女人的體香,他心里一熱,含情地瞇著她,只見她頭上隨意挽著個發(fā)髻,白色短袖小衫裹胸,性感亮眼,聲音細(xì)細(xì)的話語里盡是溫情。當(dāng)晚楊文擁著女人恩愛纏綿著,女人拿捏住他的手撫摸著自己光滑的肚皮說:“楊郎,我懷孕了哩!”
楊文心里一驚,猛地坐起瞪著眼睛,果然見她肚皮凸顯了,他驚喜地俯身將臉貼在她光滑的肚皮上,感覺到了生命的強烈顫動,心里奇怪著叔叔怎會有先見之明呢?一晚上自是溫情繾綣恩愛如綿,他在此歇息幾天后,依依惜別返程家中告訴了叔叔。
叔叔凝視楊文謹(jǐn)慎告之:“此事可要守口如瓶不可外露,事到臨時我再給你安排!”道長對他說不可娶那女人,他也不知到時如何面對,怎么去安排?
轉(zhuǎn)眼間秋落冬至,幾場大雪后,又至次年春風(fēng)吹暖。楊文再次來到小店,店主生下一對雙胞正在襁褓中,驗證了他夜間燈火伴行外有女人種下楊氏脈根的事實。叔叔告誡他倆沒有婚約不能成為夫妻,她與他有緣無份,只能協(xié)商各撫一子,叫他挑重的抱一個回來,日后楊家興旺光宗耀祖定在其子身上。他心里凄然直感歉對美眉了,但想到老父舍棄性命為了楊氏后人,他還有什么放不下的呢?若不遵從遺愿不僅不孝,父親那條命豈不白丟了嗎?我還是楊家子孫后人嗎?他不可違背老人的意愿,辜負(fù)他為家族舍命負(fù)出的一番苦心呀!
又至八月金秋送爽,兩個小孩已能嘻戲逗樂了,楊文坐在搖籃旁心事沉重地遲遲不忍下手,心里酸痛得似刀割,孩子是娘的心頭肉啊,他抱走后叫她怎么活呀!原本想與她執(zhí)手同老,只因天機無緣,他暗自留心惦得兩個孩子輕重后默記在心。是夜倆個酒后說得歡悅,其實他的心里似如滴血,盡量地抑制著心中的傷痛溫存著她,想到明天一別再也見不到她了,就心如刀絞止不住悲淚雙流。女人疑惑地望著他,“楊郎何為如此傷心吶?”
他沉默片時,一語雙關(guān)地道:“妹子,我若那天丟失了可別傷心嘍,找個好人家嫁了吧……”
“楊郎,你何出此言呀!”女人只覺心驚顫抖。
次晨,楊文趁在一片忙亂中給她留下了一筆錢,他知道金錢對于她是絲毫無補的,但他也只能這樣啊!他悄悄地把那個重的孩子放在挑藍里不辭而別了。說也奇怪,那孩兒竟安睡悄無聲息,好似父子間有著默契一般。直到女人忙過一陣子后想到給孩子喂奶,才見搖籃里只有一個孩子了,初始以為是楊郎抱著戲耍去了,找了幾個圈后才發(fā)覺貨擔(dān)也不見了,想到昨晚他的異常才覺拐場了……心里一顫,“楊郎呀!你為什么要這樣對待我???”
三
那小子轉(zhuǎn)眼間六歲了,給他取名世昌,楊文只為菖蒲一別心中愧疚,故世不忘菖之意。女人心里知道楊郎不是沒心肺的人,他那么做必有他的難處,所以她就一直等待著他的回來,也沒有嫁人,一心撫養(yǎng)孩子長大成人。
楊文一日和妻子徐氏在書房喝茶,說及兒子受教上學(xué)之事。說到離舅父家不遠處有座馬頭山,林木蔥郁,山風(fēng)清幽,山上有座小廟名氣遠播,敬香者絡(luò)繹不絕,此乃風(fēng)水必旺的征兆。廟宇僻得一小室,有一吳姓老先生德才兼?zhèn)淇雌剖缐m,一心私塾為窮困學(xué)子執(zhí)教樂在其中。小子正適學(xué)齡,商量甫定,次日他便帶著兒子來馬頭山拜見先生。先生觀之,小子氣宇軒昂氣宇不凡,淘氣中透顯靈光,日后必定前途不可限量,就欣然收下。
適值深秋,天有涼意,一日午時先生垂坐假寐。猛見天空先是烏云滾滾,而后烏云向兩邊退去突現(xiàn)五彩霞光,只見龍王屹立云端,對先生厲聲道:“明天有大風(fēng)大雨,學(xué)子不能上學(xué)……”先生驚醒,夢中情景歷歷在目,老龍聲猶在耳。他雖有疑慮但也不得不信,放學(xué)時便告知明天放假一天。
第二天,果然天空烏云密布,風(fēng)攪石飛,剜樹折枝,不覺心里感嘆龍王夢托靈驗,怪哉!神哉!
哪知楊世昌先天因病假不知就里,蹦蹦跳跳地上得山來見學(xué)堂空無一人,他以為來得過早,打開書匣獨自學(xué)習(xí),許久過去也不見有人來。在近午辰時,忽見黑云壓空風(fēng)滾雷驚,卻見學(xué)堂室內(nèi)地面冒出許多水氣泡,他心中詫異。本是頑皮的性格,就淘氣地用腳去踩踏冒水的氣泡,一個,兩個,經(jīng)他踩過的地方馬上就平息了。他只覺好玩,沒想到一忽兒冒出了許多水泡,他就不停地去踩踏,待他滅絕水泡后只累得癱軟在課桌上。他無意中雙目仰空,只見烏云密布的天空突現(xiàn)出許多猙獰的面孔,大眼小眼鈄視眥裂地瞪著他,有的似妖似魔伸手抓人,有的鼻孔噴煙吐火,兇貌各異,丑惡驚心。他驚駭不小,可稍一楞怔,就從驚駭中平靜下來,橫視著天空臉上露出一絲不屑的搞笑,烏黑的云層逐漸向東西慢慢淡化,瞬間,紅日冉現(xiàn)晴空萬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