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逝去的天堂傘
初識菁的日子,是千禧年那個漫長而又陰冷的冬季。那些日子,凜冽的寒風總是夾著漫天飛舞的冷雨,肆虐著廣州的每一個大街小巷,也一直冷透我的心里。
春風春雨愁煞人。令人心情陰郁的雨無休無止,讓我不由得詛咒起這個文人墨客筆下四季如春、繁花錦簇的“花城”來。
那時,我利用在一家工廠上夜班的機會,報名參加了工廠附近的電腦培訓中心的中級班,菁是教我們電腦基礎知識并輔導我們上機操作的老師。她20來歲,年輕漂亮,性格冷傲,但講課認真投入,生動貼切,引用比喻恰如其分,在我心里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后來,我聽別人說:很多不學無術的學員“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到這家電腦培訓中心泡MM的——菁這名電腦教師,也在他們的目標之內。
每當看到我們這些來自不同企業(yè)的打工男女在課堂上缺乏紀律、交頭接耳時,她就用那雙明亮而又透露著責備的大眼睛,盯著你不講課,并微微噘起嘴角,眉宇間流露出一絲嚴厲和冷傲,直到你自覺停止講話為止。
那時,我的情緒正處在最低谷。由于感情上受到的挫折與傷害,使我由對一個人的失望傷心,產生了對人生的厭倦與失望。感情上無所寄托,虛無縹緲的我,只有把全部精力投入到電腦培訓和創(chuàng)作一部長篇歷史傳奇小說的寫作中(學電腦正是為了在電腦上碼字,那部近30萬字的小說初稿,最后因宿舍的一場電路起火,付之一炬),也許正因為如此,菁走進了我的世界。她性格溫柔嫻淑,并耐心輔導對電腦一無所知的我,讓我對這位同齡的老師,產生了感激之情,以及一些紛亂的思緒。
春節(jié)前夕,天更冷了,來培訓中心的人越來越少,老板也回潮汕老家過年去了。我和菁相處的時間更多了,成為了無話不談的知己。在她的耐心輔導下,我的打字速度突飛猛進,并掌握了WORD的基本操作。
那一天事先并沒有任何預兆,只去了我一個人。作為學生,我趁外出買《廣州日報》的時間,買了一個價格不菲的新春糖果禮品籃,送給菁這位年紀相仿的老師,感謝她對我的孜孜教導。
中午,菁和我一起做了一頓豐盛的午飯。一起吃飯時,我們把酒論英雄,談天說地,十分投緣。但我們談得更多的是文學、音樂和電影。菁說,她曾是湖北武漢某藝校音樂班的學生。那一天,借酒銷愁的我醉眼朦朧,菁撫動了她那把心愛的西班牙電吉它,彈起了我再熟悉不過的那首《DON’TBREADMYHEART》……這首歌勾起我對學生時代的懷念和對榮譽的留戀(我憑這首歌獲過好幾次唱歌比賽的獎),也勾起無數我與雨兒的美好回憶。
雨兒是我的初戀。我忽然覺得眼前的菁,就是那個我曾經苦苦相戀六年,最終又被她的“移情別戀”深深傷害的雨兒。癡心的我曾為她在高三那年改讀音樂專業(yè),最終不得不復讀一年,才勉強考上了大學。大學畢業(yè)后,我回到了家鄉(xiāng)的一所鄉(xiāng)鎮(zhèn)中學教音樂,領著每月不到五百的薪水——只為堅持對音樂的尊重與夢想。
幻境中的一切熟悉而又陌生,哀怨而又凄美,我緊緊握住菁冰冷的纖纖玉手,任那把吉它滑落在地,發(fā)出一聲短促而低沉的回響,宛如一聲對現實無奈低頭的傷心嘆息。
我真的醉了,我握著菁的手,卻呼喚著雨兒的名字。菁的眼淚忍不住滴落,輕輕地敲打在我的手背上……
和菁在一起的日子不是很長,天空卻總是飄著纏綿的雨絲,仿佛冬雨就是我和菁的冥冥約定。我曾傷感無限地對菁說:天空的雨絲,就是我心中綿綿不盡的愁思與苦澀的淚水,永遠都沒有竭盡的時候——那時的我,經歷了因人際關系失和離開學校,在家鄉(xiāng)組建樂隊兩年,又與一幫好友徹底決裂,愛情上也被雨兒弄得遍體鱗傷身心俱疲,我在家鄉(xiāng)受夠了鄉(xiāng)鄰、親戚的冷嘲熱諷與白眼……一系列的人生打擊,讓我從此一蹶不振,對命運也產生了深深的懷疑,只得逃也似地躲到人生地不熟的南國廣州。
菁總是說我太悲觀、太消沉。菁告訴我,她其實是不喜歡雨的,雨是離她而去的初戀情人的名字。一個武大美術系的帥小伙,盡管才華橫溢,卻放縱不羈,四海為家。雨總是讓她想起過去,總是讓她黯然流淚。
就在那個情人節(jié),我剃了一個光頭,穿著一件我最愛的黑色長風衣,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捧著一束火紅的玫瑰,出現在菁的面前,想告訴菁:我要重新開始新生。
菁看到我一身“光頭李進”的打扮,大吃一驚,那張秀氣、漂亮的臉刷地變得通紅,像極了一朵在春寒中怒放的玫瑰。
菁曾告訴我,她最欣賞光頭李進了,也最喜歡聽他那首成名曲《你在他鄉(xiāng)還好嗎》。為此,我曾多次在卡拉OK廳為她唱這首歌。
這時,雨越下越大,我們躲進了電影院附近的一個購物超市,一起選購了一把點綴著“米奇老鼠和唐老鴨”卡通圖案的天堂傘。菁說:“天堂傘是我送你的禮物,愿你從此走出煙雨凄迷的雨季?!?br />
摟著那束火紅玫瑰的菁,依偎在我的懷中,一臉的甜美。我擁著她走在風雨飄搖的街頭,癡癡地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從此,我便擁有了一把綴有卡通動物圖案的、天蘭色的天堂傘,在每一個下雨的日子里,它為我避風遮雨,就好像菁在我身邊。我終日在工廠和電腦培訓中心這“兩點一線”中來回奔波,體會到了家鄉(xiāng)湖南艷陽高照、杜鵑花開滿山野一般的喜悅與幸?!?br />
突然有一天,菁收到一封來自家鄉(xiāng)的長信和幾張相片后,對我說:她要遠足海南,過那種漂泊天涯的生活。雨的公司在海南獨力難支,現在很需要她伸出援手。
我沒有刻意挽留,心卻如千刀萬剮般難受。菁要我好好保重自己,不要放棄對音樂和文學的追求,直到她有一天成功歸來。
那一次,菁緊緊擁著我,并動情地吻了我。她幽幽地對我說:即使你一無所有,只要你還有歌聲和追求,我仍然愛你。
那一時刻,我好害怕這就是我和菁的生離死別,我只有讓眼淚化作傾盆雨……
我如此堅定地相信:不久之后,菁就會在某一個太陽西下的傍晚,在廠門口等我下班。
我無數次想象著與菁重逢的喜悅情景??墒牵瑥哪且院?,我再也沒有菁的消息。
我曾無數次去電腦培訓中心向菁的朋友和同事打聽,也曾無數次守候在午夜的窗前想念著她。我在廣州一個叫做“芳村”的地方,癡癡地等了菁半年,直至我終于相信菁不會再回來取她的行李和她那把心愛的吉它……
后來,我去了沿海城市湛江。聽朋友說,那里與海南只有一海之隔,是離海南最近的陸地,與天涯、海角隔水對望。
在湛江的那些日子,我常帶著那把天堂傘去海邊看海?;孟肽骋惶炜吹揭凰移评硕鴣淼目痛?,站立著我日夜思念的菁……
無數個失望和失眠的日子里,我仍癡癡地想:只要我們真的有緣,上天總會讓我們某一天在地球的某一個角落相遇。我在海風中傻傻地守望,從東方欲曉到萬家燈火,從潮起潮落到風雨凄凄??晌胰匀粵]有再見過菁。
我在無數個無助和孤獨的夜晚里,一次次醉得一蹋糊涂。我一次又一次打菁的那個傳呼機,也一直沒有回音。我亦曾寫信去她湖北黃岡的家中詢問,她的父親給我回了信:菁已有一年半未與家中聯系了。再后來,我寫信給她家里并決心棄職去她家中找她時,卻從被退回的信件得知:此處地址及門牌號已經不存在了。想必這個居民區(qū)拆遷了吧?我想:也許這就是天意。
后來,我從湛江去了風光旖旎的肇慶,又從肇慶到東莞打工謀生。在輾轉顛沛中,那把綴有卡通動物圖案的、天蘭色的天堂傘丟失了。我亦再也沒有菁的消息。我終于相信:菁不會再回來,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漂泊打工的日子很寂寞、很辛酸,但我的心已經恢復了平靜,我早已習慣承受心痛和失落的感覺。
如今已是2008年的春天,我已學會認認真真地度過每一天,為不知何時能圓的夢想不知疲倦地奮斗著,并摯愛著身邊上天眷顧予我的愛人。因為,我心中仍然飄動著那把隨風逝去的天堂傘。
菁曾說過:愛一個人,就是要尊重彼此的選擇,并讓自己身邊的人幸福。也許,我們都做到了吧?
后記:這是一個我不愿講述的故事,怕勾起內心深深的疼痛。
2009年1月5日,我無意中看到《三亞警官XX華》的一篇博文,講述他五年來主管三亞“2.26殺人案”的偵破始末(2002——2007),禁不住全身顫栗,仰天長慟……受害人劉X菁與殺人犯X雨航(武大美術系畢業(yè),XX裝潢公司老板)與菁的身份完全相符!
原來我一直苦苦尋覓的菁,早在2002年2月26日就己經永遠地離我而去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因出軌敗露,與小三一同殺害女友的X雨航,5年后終被警官銬著押上警車,永別了做大老板的逍遙自在生活。這名身價千萬的大老板,最終被一顆子彈結束了29歲的罪惡人生。
【編者按】因為參加電腦培訓的機遇,作者邂逅了上電腦課的老師箐,并且萌生了一段戀情。那年那個情人節(jié),他剃了一個光頭,穿著一件他最愛的黑色長風衣,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捧著一束火紅的玫瑰,出現在菁的面前,想告訴菁:他要重新開始新生。菁看到他一身“光頭李進”的打扮,大吃一驚,那張秀氣、漂亮的臉刷地變得通紅,像極了一朵在春寒中怒放的玫瑰。那天,只記得雨越下越大,他們躲進了電影院附近的一個購物超市,一起選購了一把點綴著“米奇老鼠和唐老鴨”卡通圖案的天堂傘。菁說:“天堂傘是我送你的禮物,愿你從此走出煙雨凄迷的雨季。”摟著那束火紅玫瑰的菁,依偎在他的懷中,一臉的甜美。他擁著她走在風雨飄搖的街頭,癡癡地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佳作,推薦共賞?!揪庉嫞汉蔽涓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