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人間百態(tài)】楓林渡(小說)
楓林渡沒有楓林,也不是一個渡口,它是一條街道。
楓林渡有一個彩票店,老板姓王,人長得胖,臉上又時常掛著笑容,人稱笑面虎。
笑面虎的彩票店里經(jīng)常擠滿了人,那些玩家有的愁眉苦臉,像誰欠了他幾升米沒還;有的苦思冥想、舉棋不定,像出征前的將軍。盡管這樣,卻很少有人中獎。
只有羅老板是個例外。
清明時節(jié),天氣乍暖還寒。這天,彩票店來了一個新彩民,五十來歲年紀(jì),脖子上戴著金鏈子,手上戴著金戒指,一看,就知是個有錢的主,只是人很瘦,臉色陰郁、蒼白,還不斷咳嗽、喘粗氣,像個癆病鬼。笑面虎忙迎上去:“羅老板,您也來玩彩票??!”
羅老板微微點點頭,徑直走到桌子旁坐下,從衣袋里拿出一副撲克,放到桌子上擺弄起來。有幾個彩民好奇,圍上去觀看,羅老板馬上把撲克收好,兩眼望著天花板。圍觀的人覺得沒趣,散了,他又拿出撲克放到桌上擺弄起來。擺弄了半天,拿出筆,在紙上記下一組數(shù)字,然后走到柜臺邊,伸出兩根指頭敲敲柜臺:“笑面虎,我買這組號碼。”
笑面虎在鍵盤上敲了幾下,遞給他一張彩票:“羅老板是有福之人,做生意發(fā)財,買彩票肯定也會中大獎?!?br />
羅老板接過彩票,隨手放進(jìn)褲袋里,想了想,又掏出來,解開外衣領(lǐng)口的扣子,把彩票塞進(jìn)了內(nèi)衣口袋。
第二天,羅老板果然中了一千元。
接過笑面虎遞來的錢,羅老板雙眼放光,蒼白的臉上也浮起了紅潮。
從此,羅老板成了彩票店的???。說來也怪,別人買彩票,中獎比男人生娃還難,他卻隔三差五中一次獎。彩民們眼紅了,覺得他那副撲克有名堂。
于是,有人說:“羅老板,能不能教我擺弄撲克,我也發(fā)點財?”
羅老板好像嚇著了,接連咳了幾聲,吐出一口濃濃的黃痰,說:“你會不會把你生崽的秘密告訴別人?”
問話的人盯著地上的黃痰,張大嘴巴,傻了。
有熟悉羅老板的人說:“羅老板在市場做生意,是個要錢不要命的家伙,只要有錢掙,可以不吃飯,不睡覺。有一次,他感冒了,碰巧有位大客戶來市場進(jìn)貨,他為了做成這筆生意,纏著那客戶磨了三個小時嘴皮,結(jié)果生意做成了,他感冒也好了。聽說他以前是個賣苦力的,短短二十年,就成了家財上千萬的老板,實在是厲害。只是不知為什么,他生意做得好好的,忽然把一切都交給了兒子,自己卻來玩彩票。有人說,他得了什么病。依我看,他一定有什么絕技,來玩彩票發(fā)大財?!?br />
這番話似乎很有說服力,大家一致認(rèn)為羅老板身懷絕技。而羅老板似乎也在證實大家的猜測,他迷上了彩票,每天都泡在彩票店,隔三差五中獎。
端午這天,羅老板來到彩票店,像往常一樣掏出撲克擺弄一陣,選好幾個數(shù)字,剛把錢交給笑面虎,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接著張大嘴巴,像鴨子一樣伸了幾下脖子,便兩眼翻白,昏了過去。
有人撥打了120。
急救車來了,醫(yī)務(wù)人員趕忙把羅老板往車上抬,他忽然睜開眼睛,用微弱的聲音說:“等等,笑面虎的彩票還沒給我?!?br />
急救車走了,笑面虎對著車屁股啐了一口:“呸,錢比命重要!”
過了秋分,天氣漸漸轉(zhuǎn)涼,人行道上的樹正在掉葉,枯黃的樹葉悄無聲息地落下,又隨風(fēng)飄起。
笑面虎的彩票店依然擠滿了人。
不知誰忽然說了一句:“奇怪,羅老板好久沒來買彩票了。”
笑面虎冷笑一聲:“只怕時候到了?!?br />
大家不解笑面虎話中的意思,正想問個明白,只聽有人說:“來了。”
果然,羅老板正慢慢走進(jìn)店子。一段時間不見,羅老板更瘦了,臉色也更蒼白,走路腳都有點發(fā)抖,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他穿的衣服很臟,身上還發(fā)出一股股刺鼻的臭味。他走到桌邊坐下,喘了幾口粗氣,艱難地從衣袋里掏出撲克,開始洗牌,由于手抖得厲害,撲克幾次脫手掉到桌上。
他還是堅持買好彩票,然后一步一晃地走了。
第二天,笑面虎打開電腦,忽然驚叫一聲:“哎呀,姓羅的昨天選的數(shù)字中了一等獎,五百萬!”
彩票店一下子安靜下來。良久,有人罵了一句:“他娘的,錢也找伴!”
笑面虎像喝多了酒,眼睛都紅了。他心情復(fù)雜地等著羅老板,可是,羅老板沒來。
中午,傳來一個消息:羅老板死了。
彩票店的氣氛活躍起來。
有人說:“可惜啊,有命掙沒命花!”
有人不解:“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俊?br />
笑面虎說:“其實,這事確實有隱情?!?br />
大家都好奇地望著笑面虎。
笑面虎說:“羅老板年初診斷為肺癌晚期,他知道這是絕癥,不想去醫(yī)院花那冤枉錢,可又非常恐懼,他兒子就要他到我店里玩彩票散心,暗地里隔三差五通過我給他一些錢,只說是他中了獎。嘿嘿,他以前中獎都是假的。這主意果然不錯,羅老板很快就迷上了彩票,忘了病痛,醫(yī)生說他只能活三個月,他卻活了八個月,可沒想到他這次真的中了大獎?!?br />
有人一聲長嘆:“絕,絕,真是知父莫若子??!好崽啊,聰明崽!”
后來,事情的發(fā)展卻出人意料:羅老板買的彩票不見了。他兒子停靈十天,發(fā)動全家,把家里翻了個底朝天,在羅老板身上搜了幾十遍,都沒有找著彩票。
楓林渡的人也加入了找彩票的行列,笑面虎的彩票店,馬路邊,甚至垃圾桶,都有人尋找,可就是不見彩票的蹤影。
彩票哪去了,成了一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