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不幸中綻放
她沒讀過多少書,但她卻是一位知性的女子。成熟,自強,理性,睿智,呈現(xiàn)在她身上的是一份優(yōu)雅。她的人生樸素,辛勞,卑微,然而她卻是姿態(tài)端然地生活著。真的,她是一本耐讀的書。
她的不幸是與生俱來的,媽媽生下她時,看到的她是與眾不同的,一雙小手,瘦削,手指還有些彎曲。媽媽從此是以淚洗面的。待她懂事時,只記到媽媽一次次地背著她去訪醫(yī)求醫(yī),當一次次的希望變成失望的時候,艱辛與不幸成了她童年的記憶,烙印在她心底的是一段沉重而滯緩的歲月。
上學了,她,自卑,怯懦,瑟縮在每個角落,只想讓別人忘記她的存在。有一天,路過閱覽室,她看到里面很安靜,每個人都是靜靜地埋頭讀書。她情不自禁地走進去,感覺到這里才是自己應該來的地方。她是由喜歡閱覽室里的氛圍,漸漸地喜歡里面的書的。
星轉斗移,光陰似箭,她由一個膽怯,惆悵的小丫頭,長成一個溫婉的妙齡女孩。蒼白的歲月,在她的心中變得豐富,變得色彩斑斕。這是因為她喜歡書,捧起一本書,她便忘了自己的不幸,猶如發(fā)掘寶庫似的,她貪婪地讀著書。漸漸地,她,沉靜,自信,明媚,溫潤,面對別人時,不再把雙手藏在身后。
成績優(yōu)異的她,卻早早地離開了學校,自己應聘到一家私企,做了一名紡織女工。她只是想讓辛苦的媽媽早一些輕松。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她是一個寬容的女孩子,在感恩中生活的她,并不感到紡織工生活的枯燥,乏味。況且,她還有自己的另一番生活:在靜靜的夜里,攤開書頁,讓書里的人物活躍起來,沉浸在他們的喜怒哀樂中,這是她最快慰的。
她說她愛笑,因為她總是笑靨如花,凡是看到她的人都會被她吸引。她清澈的眼睛,讓人感到慰貼,舒服,她,安然,恬靜,幼時的不幸沒有給她的眼睛蒙上陰影,一汪如水的眸子是那么的迷人。
她,懂事,聰慧,媽媽看著她這樣的乖巧,常常是背地里流淚,這眼淚是心酸多于欣慰哦!當媽媽把一大摞錢推到她面前時,媽媽的眼睛是濕的,她的眼睛也是濕的。媽媽說:“這些年,攢了些錢,夠你做手術治手了。你的手是媽媽的心痛,治好手,給媽媽帶一個女婿回來吧?!彼萌I水,笑著說:“我這不挺好的嗎?不礙事的。手術還是別做了,花媽媽的錢不也是我的心痛嗎?上帝送我一雙這樣的手,也會送一個愛我的男人吧。遇到一個不嫌我的手,真心喜歡我的人,那不是女兒的福分嗎?”
不久,她迎來了自己的愛情。去同學家,見到了他,帥氣,淳厚。貧苦的家庭,讓他承受著生活的壓力。他也是自己尋到了一份在翻砂廠的工作,過早地承擔了家庭的重擔。同樣地辛勞著,同樣地承受著貧苦,她從心底感到親近??墒牵谒男睦?,還有另一份承受,她的殘疾,揮之不去的傷痛哦!其實,同學是有意安排他們見面,他熟悉她的一切。生活的磨礪,讓他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聽著他有些拘謹?shù)氖稣f,她的眼眶蓄滿淚花,溫柔的潮水將她的心浸透了。就這樣,愛情在他們心中綻放,氤氳著一份質樸,甜蜜,像籬笆墻上的牽?;?,淡雅著樸素,純凈。
結婚后,他們依然過著艱辛、清貧的日子。幾年中,婆婆得了腦血栓,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公公黯然去世,厄運接踵而至,小叔子遭遇車禍,眼睛嚴重受傷,他們要陪著去外地治療。殘酷的生活在考驗著他們的承受能力,也許這就是俗話說的“貧賤夫妻百事哀”吧。
兒子出生了,她急切地捧起他的小手,當她看到兒子長著一雙粉嫩、健康的小手時,她喜極而泣。也許,生活從此會有所轉機,她憧憬著一份美好。
冬天,北方的早晨有些姍姍來遲,天未亮時,她就得上班了,待她起床時,他和兒子早已在守護著她了??吹絻鹤樱眯乃?,幾年中,沒有太多的時間陪他,晚上下班回來,想和兒子親近,他卻早已睡著了。第二天早上,兒子早早地起床了,他只是想和媽媽多呆一會。這個時候,微醺的暖意彌漫在她的心間,丈夫端上了早餐,兒子依偎在自己的懷中,家的溫馨盈溢在飯桌上。就是這樣樸素、簡單的場景,對于他們,卻是少有的,卻是奢侈的哦!
紡織廠要常常加班,晚上回到家已是深夜11點了。他不放心她獨自回家,總是守在廠門口,陪她走完不算長的路。那天深夜,她疲憊地走出車間,走到廠門口,環(huán)顧四周,看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慘淡的燈光下,焦灼的她一遍遍地打他的手機。不祥的預感讓她揪心、窒息。終于,手機接通了,聽到的是陌生的聲音,她才知道,二十分鐘前,他在來接她的路上遇到了車禍。她一字一頓地問和她通話的交警,他的傷勢怎樣?當聽到“人事不省”四個字,她趔趄著險些跌倒。
來到醫(yī)院,看到他的情形,讓她又一陣眩暈。他面目全非,滿頭是血,頭盔將眼皮割開,慘不忍睹。機械地送他進了手術室,她的身子僵硬著,眼睛一直盯著手術室那兩道冰冷的門。她的腦子處于空白,遙遠的意識里,有微弱的聲音告訴她:“你不能倒下,你要救他,唯有你才能救他,家里也得全靠你了。記住,你連傷心的時間也沒有。”
手術后,深度昏迷的他,被推進了ICU重癥監(jiān)護室。她顧不得憂愁,內心一直堅信她能喚醒自己的丈夫。下午三十分鐘的探視時間,她坐在他的床前,深情地喊著,說著。沉重,悲涼,已是他們生活的全部,平素間,一句溫存的話語也是難以出口的,他們不是喜形于色的人,他們的生活中沒有閑情逸致。他們只不過是疲憊、漂泊著的一對浮萍,只不過是在縫隙中生存的社會底層者。面對昏睡中的丈夫,她在傾訴自己對他的愛意,表達深藏在心底的一份浪漫。她訴說自己是怎樣喜歡他的質樸;訴說自己長著一雙丑陋的手,他卻不介意;訴說他給了自己一個安穩(wěn),舒心的家,他懂得呵護自己,懂得尊重自己;訴說多年的勞累,讓她患上腰椎病,醫(yī)生說,再不休息,怕以后會站不起來,她怕他擔心,對他隱瞞了醫(yī)生的話,只是買來膏藥一直的貼;訴說孩子的可愛,看著孩子那么懂事,她會想到自己的幼時……
三天后,他蘇醒了。嚴重的車禍給他留下了后遺癥,醒后的他,失憶,易怒,生活不能自理。她逢人便說:“他能恢復成這個樣子,真的夠好的了。”
要照顧失憶的丈夫,癱瘓的婆婆和年幼的兒子,她不得不辭去賴以生存的工作。也許是苦難降臨給她的太多了,她平靜地做著這些,在她的臉上看不到沉重和無奈。她對別人說:“當初,他不嫌棄我的手,我便決定和這個人終生相伴了,現(xiàn)在,我要和他不離不棄地走下去,這個家也離不開我啊。”
也許是上天受感動眷顧了她吧,奇跡出現(xiàn)了,奇跡來自她的這雙瘦削、手指彎曲的手。吃飯時,她端飯給他,只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手,在他的眼神中,她看到了熟悉的神情。她也怔在那里,瞬間,她放下碗,舉起雙手。他握著她的手,煩躁在他臉上漸漸退去,眼中還是茫然的神色,但是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的一抹柔情。那天過后,他的失憶癥慢慢地恢復著,認識了她、兒子,周圍的親人,記起了他的工作。
他們卑微、樸素。在凄涼的人生中,他們用自己微弱的體溫呵護著對方,溫暖著對方。沒有人懷疑他們不能相濡以沫地走完人生。沒有完全恢復記憶的他,卻首先記起了他的親人。愛,不會失憶,沉淀在心底的親情,永遠是清晰的。
恢復記憶的他,吵著要去上班,他沒有忘記自己身上的責任,沒有忘記讓自己的妻子少一些勞累。拗不過他,只好讓他上班了。她說:“他現(xiàn)在還有失憶,但他能記得我們,能上班,就夠好了。車禍后,他脾氣大了,但他對我還和以往一樣地好,真的,這已經(jīng)夠好了?!甭犃怂脑挘屓诵乃?,讓人欣慰,更讓人感動。她的人生坎坷,命運對她是苛刻的,但她卻是平靜地生活著,平靜地接受自己的不幸,平靜地接受丈夫的失憶,平靜地愛著。
愛,在不幸中綻放;愛,永不會失憶。
她,是如此的堅強;
她,是如此的美麗!
在她面前,我自愧不如,跟她的艱難生活相比,我所遇到的都是雞毛蒜皮,根本不是事兒,向她學習,向她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