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雨如絲，紛紛而下。
　　 撐著一把花白雨傘，剛走出公司大門，我就接到了小組長打來的電話，說是要我參加系統(tǒng)內(nèi)部在十月中旬開始的操作競賽。我很驚訝，放著那么多有資歷有經(jīng)驗的老前輩不用，而啟用我這個毫無經(jīng)驗可談的“心慌麻子”，這是何道理？難道是給個機會讓我出丑嗎？疑問重重之下，我三緘其口。
　　 “成與不成，你倒是說句話呀！”小組長急躁地追問我的意見，我一時拿不定主意，隨聲報以了兩聲干笑。我的本意是希望他能理解笑聲中的意味，可是我想錯了。
　　 “你不發(fā)表意見，我就當是你默認了！”沒等我表態(tài)，小組長立刻掛斷了電話。
　　 我默認了什么？我什么話都沒說?。☆D時我感覺到莫名其妙了。
　　 回到出租屋里，一口水還沒落下喉嚨，衣袋里的手機再次響起，我鼓著腮幫摸出手機看了一眼，立馬就愣住了。是車間主任，不會吧，他從來不會與一線工人電話聯(lián)系的！冷不防一岔氣，整口水涌出了口腔，我不由地咳嗽了幾聲。
　　 待咳嗽聲減弱時，我滑動了圖標接通了電話，電話中立刻傳來了車間主任一席激昂的官腔官調(diào)，我討厭這種顯擺味十足的語氣，因而就沒用心地去聽。
　　 或許是車間主任從我寥寥數(shù)語的應答中推測出我的心不在焉，于是打出了“如若得獎，定有獎勵”的承諾牌，寄希望于我能搏一下，然而我卻并沒接招，第二天剛上班，我就來到了主任辦公室。
　　 “主任，獎勵我寧可不要，我只求您別讓我丟丑！請您行行好，還是另請高明吧！”
　　 車間主任聽罷很是驚訝，轉(zhuǎn)而大發(fā)雷霆：“你讓我去請誰的高明？放眼整個車間，你都干不了，還有誰能干的了？”
　　 “比我能干的多了去，比如張工、劉勞模、王姐……”我笑著數(shù)起了人頭來。
　　 “你也不看看他們那幾個人是什么年齡層，現(xiàn)在我們需要的是后備力量！”車間主任嚴肅地打斷了我的話頭。
　　 一瞬間，我無語了。
　　 我怏怏地走出了主任辦公室，感覺身上的壓力如山大……
　　
　　 二
　　 為了能讓我潛心地準備這次競賽，小組長特地將我從繁重的工作崗位上調(diào)換出來，并按原崗位的待遇核發(fā)我的工資津貼。這本來是一件無可厚非的事情，卻在一些好事的同事口中卻變了味，諸如“或許她和領(lǐng)導有一腿”、“就她那點本事怕是只能夠當當陪練”之類的酸言辣語，像飛蝗一樣撲了過來。一時間，我囧得只有招架之功并無還嘴之力了。
　　 這難道不是典型的造謠生事、妒賢嫉能嗎？我非常郁悶，平日里以姐妹相稱的這一幫人怎么會是這樣？
　　 腦海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假如我未能在這次競賽中獲得比較好的名次，那我豈不是名利雙失嗎？
　　 我氣餒了，于是遲到早退的現(xiàn)象漸漸多了起來。小組長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日午后，她把我叫到了一邊與我談心，當我猶豫地說出了我的顧慮之后，她竟然語噎了。
　　 語噎代表著詞窮，詞窮代表著變數(shù)，看來退出此次競賽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我暗暗地欣喜起來，但這種喜悅還沒有堅持一根煙的時間，車間主任一個電話迅速冰涼了我心中正緩緩升騰的希望……
　　 “憑什么要退縮？你就不知道好好準備好好發(fā)揮，爭取用成績來蔑視一切閑言碎語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掛斷電話后，我氣定神閑、目光如炬……
　　
　　 三
　　 十月的天，太陽的光線慵懶無力。
　　 結(jié)束了長達半個月的準備時期后，我迎來了首次代表公司參加競賽的機會。此時此刻，我的心情既激動又有一點小緊張。一一作別前來送行的車間領(lǐng)導后，我與小組教練一齊登上了開往競賽地點的專車。
　　 車行半道上，因不堪忍受秋風的肆掠，我關(guān)閉了車窗，誰知車廂內(nèi)的空氣缺少了對流，逐漸變得渾濁起來。確切地說，不知是誰身上的體味一不小心成了主角，還有散發(fā)在相對密閉的空間內(nèi)的那淡淡的汽油味兒，往鼻腔里直竄，我立感暈暈沉沉，欲吐不能。我立馬半掩住口鼻，欲求讓自己好受一點，但事與愿違，漸漸地我感覺到了一絲窒息……
　　 一路疾行，汽車于下午兩點左右抵達了競賽場地，不等汽車停穩(wěn)，我便急急地跳下車去，哪知還沒等跑上兩步遠的距離，我的胃一緊嘴一張，滿口的污穢之物一股腦兒地噴射而出。
　　 小組教練跟上來后迅速彎下腰身問我：“要緊不？”
　　 我耷拉著腦袋，朝她擺了擺手，而后搜出一張濕紙巾哼哼地擦去了嘴角邊的殘留物。二話不說，小組教練立即扶起了我，慢步走進了大賽的主辦方為我們參賽選手所安排的酒店。
　　 沒胃口所以就沒用餐，我獨自一人無精打采地慢移到了客房，漱口洗臉以后，便半躺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沒過多久，房門就被敲響了。
　　 “誰呀？”我問了一聲，房門外馬上響起了小組教練的聲音：“接組委會通知，下午三點三十分準時開始理論考試。”
　　 我的天，為什么這么急，怎么都不給我喘氣的機會？百思不得其解之時，我牢騷滿腹地起了身。
　　 門開聲現(xiàn)，小組教練一臉的焦急相立在了我的面前，“快點，已經(jīng)三點十分了，我怕時間真的來不及吶！”
　　 “什么呀，你也不早說?。　?br />　　 “組委會突然的通知，我……我也是剛接到的通知?！?br />　　 容不得小組教練解釋了，我當即拖著不適之身跑向了競賽地點……
　　
　　 四
　　 響過一道鈴聲后，理論考試隨即開始。因剛才的那一番奔跑令我氣喘吁吁的，故而我拿著試卷并沒有急于動筆答題，借喘息的機會我粗略地瀏覽了一下卷面上的試題，猛地發(fā)覺這些試題全都是我們在日常工作中最需要注意的問題，驚訝間我沉悶的大腦忽地閃過了一個疑問：依據(jù)這種低難度的試題能區(qū)分出選手能力的高低嗎？
　　 顯然，這樣的問題不是我能夠作答的，我所能做的只能是一氣呵成地做完這么低難度的試題。三十分鐘后，我陰沉著臉面徑直返回了酒店，經(jīng)過二三個小時的睡眠，先前不適的感覺已經(jīng)消散殆盡了，此刻的我已經(jīng)滿血復活了，躺在床上思緒信馬由韁了。
　　 臨近晚飯的點，忽然聽見客服部的走廊里人聲鼎沸，心生奇怪，我嚯的一下從床上直立起身子，欲開門一看究竟，誰想與我同一個房間的小組教練表現(xiàn)得比我更為積極，三步并作兩步地打開了房門，眨眼間就閃到了門外。
　　 至于嗎？我嘴角微微一扯，淺笑著向后一倒，又睡在了床上。須臾，小組教練連走帶跑進入了房間，興奮地直喊：“95分，第三名！”
　　 “什么95分？什么第三名？”我聽得一頭霧水，于是扭過頭問了她一句。
　　 “你，理論考試95分，并列第三名?。　毙〗M教練完整地敘述了一遍。
　　 “并列第三名？”這成績顯然不是我所期望的。
　　 小組教練疑惑地問：“不高興嗎？”
　　 我垂著頭并沒作答，小組教練自言自語道：“也難怪，第一名與最后一名之間只相差五分?！?br />　　 “只相差五分？”事實應證了我的擔憂，我抬頭問道：“那獲得第一名的人是誰呀？”
　　 小組教練看著我支吾著說：“好像……好像是一位本地的選手?！?br />　　 “是嗎？”我看了小組教練一眼，那眼神中充滿了狐疑的色彩……
　　
　　 五
　　 我很清楚，不占主場之利，在理論考試并不占優(yōu)的情況下，若想取得最終的好成績，實際操作不容有誤。源于此，第二天天色剛露魚肚白我就醒了，窩在被褥里一遍又一遍反復地默念著實際操作中需要留意的環(huán)節(jié)，生怕忽視掉了任何一個關(guān)鍵點。
　　 長時間的保持一種姿勢確實有點難受，于是我輕挪身軀側(cè)臥著，在無意間瞟了小組教練一眼。此刻，她正酣睡沉沉，鼻息聲輕柔而且富有節(jié)奏?！昂妹姥剑　蔽胰滩蛔“l(fā)出了一聲驚嘆。誰知驚嘆過后，我的思維卻突然卡了殼，剛才還記憶猶新的那些關(guān)鍵點好像瞬間蒸發(fā)了一樣。實際操作我還能夠順利完成嗎？目瞪口呆間，一絲擔憂隱隱地掠過我的心尖……
　　 “所有人注意了，實際操作競賽因故提前半小時進行，請大家早做好準備！”突然，一聲嚷嚷頓響于房門外，就在我嘗試著爬起床來的時候，房門被人敲得咚咚作響。
　　 動靜太大了，直接驚醒了小組教練，她猛地一下從床上直坐了起來，嘴里含糊著吐出了兩個詞：“是誰？”
　　 然而，敲門之人并沒有應答，三五秒鐘之后，走廊里又傳來一聲回響：“剛才接到通知，實際操作將于半小時后舉行，屆時不到者取消競賽資格！”
　　 什么呀，隨意更改競賽時間，這是什么規(guī)則！我怨氣沖天地跳下了床，匆匆洗漱一番后就向競賽場地奔去。
　　 一路的馬不停蹄換來的是滿頭大汗，盡管如此我還是最后一個通過檢錄的參賽選手，擦汗喘息間，我瞥見所有的參賽選手都紛紛注視著我，目光或者焦慮，或者茫然。當值裁判長口含哨子，緊盯著時鐘，不茍言笑地站立在一旁，模樣煞是嚴厲。見此情形，我急步快移至操作臺前，剛站定就聽見裁判長一聲長長的哨子音，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我的四周就響起了一片設備運轉(zhuǎn)時所發(fā)出的“嗡嗡”聲。背水一戰(zhàn)，時不我待，我迅疾卷起袖子啟動來設備，然后穿線、接頭、走巡回……經(jīng)過這一陣子的忙活，才逐漸找回了平時操作的節(jié)奏。
　　
　　 六
　　 節(jié)奏有了，狀態(tài)自然而來了，正當我打足精神專心致志地忙于操作時，一不小心和身后的一名選手來了個背對背的碰撞，隨即我嬌小的身軀猛地向右側(cè)趔趄了幾步，險些觸碰到正在運行的設備。驚恐間我急忙扭頭，卻見對方仍然背對著我，像個沒事人似的。
　　 目測兩臺設備間的距離，完全有空間可同時容納兩個像她這樣魁梧身材的女人并立，我真不明白我倆之間怎么會有相撞的可能。我惱了，瞪眼鼓嘴地快速靠近她，想與她理論一番，誰知在開口的瞬間，一個理智的想法迅速竄出了腦際，大賽當前，一切要以成績?yōu)橹?！頓時，我語塞了，悶聲不響地回到設備前繼續(xù)剛才的操作，孰料還沒等我走上兩個巡回，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專注力已明顯下降了，進而節(jié)奏完全被打亂了。
　　 完了，徹底完了！在一遍遍的心理暗示之下，我的操作一下子僵硬了許多，雖然我深呼吸了幾下，希望可以緩解因緊張情緒所帶來的操作上的障礙，但是在這樣的氛圍中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
　　 接線，脫頭，脫頭，接線，如此這般，我異常忙碌起來。等到裁判長吹響比賽結(jié)束的哨音時，我才勉勉強強結(jié)束了操作。
　　 不可否認，帶著失望而又僥幸的心理去等待最終結(jié)果的公布，無疑是一件煎熬的事情。自我渾渾噩噩地走出競賽場地的那一刻起，焦慮、渴望外加惴惴不安的情緒就糾纏在一起，反復煎熬著我一顆惶恐的心。
　　 忽然，現(xiàn)場擴音器里傳出的兩聲帶有沖擊力的“噗噗”音，引得我一驚，待我回過神來，一嬌滴滴的女聲開始在擴音器里播報起這次競賽的獲獎名單來。
　　 實際操作得分情況呢？怎么沒通報？我屏息凝神駐足傾聽，怎料我的名字并未出現(xiàn)在前八名的名單之列。
　　 怎會是這么個結(jié)果？這成績該回去如何向車間領(lǐng)導交代呀！霎時，我的臉紅得像猴子屁股似的，懊惱之情迅速彌漫于心間……
　　
　　 七
　　 太陽閃耀著金色的光芒，透過隨風律動的窗簾斜灑進房間里，房間內(nèi)的光線因而忽明忽暗。躺在這個相對靜謐的空間內(nèi)，從昨晚到現(xiàn)在，我就沒閉過眼睛。此刻，房間內(nèi)的空氣是清新的，而我的腦子里奇亂無比，回想起昨天的頒獎大會，我氣就不打一處來。
　　 昨天上午，也就是實際操作結(jié)束后的半小時，頒獎大會準時舉行了，當獲獎選手成隊列地走上領(lǐng)獎臺時，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實際操作期間與我發(fā)生背對背碰撞的選手也位列其中。難道她就沒受一丁點影響嗎？要不然她的理論考試成績絕對是最高分。迅即一種羨慕嫉妒恨的復合情愫向我噴涌過來，我就像中招似的，慢慢地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幾秒鐘過后，我聽見頒獎大會的主持人開始宣布此次競賽的獎項設置以及與之相對應的選手。冠軍是誰？長得什么樣?。颗c生俱來的好奇心驅(qū)使著我怏怏地抬起頭來，目光躲閃著望向了頒獎臺。
　　 什么呀，那個與我發(fā)生背對背碰撞的人竟然是冠軍！一剎那，我的身體仿佛過電一般，暈乎乎而又茫茫然，而且心底還拔涼拔涼的……
　　 主持人的說辭還在繼續(xù)著，而臺下的不少參賽選手均以噓聲相對，至于為什么會噓聲四起，我不得而知，也沒有閑心思去理會，當時有且僅有一個疑問，已深深地植根于我的大腦，如果我沒有受到她的影響，如果她對我的這一撞認定是犯規(guī)動作，那么我會有可能成為冠軍嗎？
　　 不清楚主持人說了多久，只聽見會散之時，臺下的這種噓聲就演變成了陣陣低沉的抱怨聲。我迅速地從猜想中跳了出來，驚詫不已地尾隨在一部分抱怨的人身后，追趕著她們那帶有濃厚地方特色且語速奇快的話音。
　　 方言艱澀難懂，縱使我一路半猜半疑，卻愣是沒搞清楚，直到最后的午餐時刻，總公司的領(lǐng)導拉著獲獎選手跟我們敬酒時，我才了解到一個真實的情況，原來冠軍是個如假包換的本地人！
　　 這不會是一個約定俗成的結(jié)果吧？要真是這樣，我還真不知道參加此次競賽有何意義？
　　 眨眼的功夫我懵了，我開始懷疑她對我的那一撞是故意而為之。
　　
　　 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