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作家*故事】“吃”人說夢
毛娃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他先是聽見上夜班的人,走時重重的關門聲,一會又聽到下中班的人,嘩啦啦抖鑰匙和轉(zhuǎn)動門鎖的聲音。他又翻了個身,嬌嬌的影子還是在他腦子里晃啊晃的。
嬌嬌是實驗室新來的檢驗員,皮膚水靈靈的,眼睛亮晶晶的,笑起來有一個酒窩,一個酒窩也足以讓毛娃淪陷了。
雖然他無時不想實現(xiàn)夢想,但他現(xiàn)在覺得夢想都可以等一等,此事卻刻不容緩,他知道車間的男孩子們,都盯著這新來的小美女呢。可萬事開頭難,貿(mào)然說我喜歡你肯定是不行的。
第二天一早,毛娃在食堂碰到班長。班長是個心直口快的胖大姐,她一笑眼睛周圍的肉都堆在了一起。她也沒注意毛娃的無精打采,她說小毛稀客啊,從不見你來食堂吃飯,聽說你做一手好菜,什么時候讓我們嘗嘗?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毛娃的眼睛一亮。他說這個周末吧,我請大家嘗一下我的手藝,班長幫忙張羅一下,要全班都來喲。噢,把實驗室的美女也叫上吧。
聚餐很成功,同事們夸贊著毛娃的手藝,毛娃的注意力卻只在嬌嬌那,雖然他不敢一直盯著她,可嬌嬌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沒落下。
就這樣和嬌嬌認識了,嬌嬌見到他總是主動微微一笑。毛娃每次見到她笑,總想起家門前那樹桃花,春風便在心里略過。
這天上夜班,嬌嬌進實驗室剛坐下,毛娃推門走了進來,他手里不知捧的什么,用毛巾包得嚴嚴實實。嬌嬌正不解的望著他,只見他一層層的打開毛巾,原來是個飯盒。毛娃把飯盒放在桌上,他掀開盒蓋,一股又酸又甜的香氣直沖鼻子。嬌嬌驚喜的喊道,哇!糖醋排骨!她迫不及待地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一塊便放進了嘴里。毛娃喊道,慢點,這有筷子。嬌嬌只顧嚼著,她沖毛娃點點頭,然后豎起大拇指,嗯,正宗。毛娃驕傲地笑道,那是,練了很多次的。嬌嬌說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糖醋排骨啊?毛娃一笑道,上次聚餐你說的呀。嬌嬌問,我說過嗎?毛娃不語,只滿眼溫柔的盯著她可笑又可愛的吃相。
毛娃總有辦法知道嬌嬌喜歡吃什么,嬌嬌一上班就給她帶到辦公室。幾次之后,嬌嬌對毛娃說,我想吃水煮魚。毛娃說,水煮魚要趁熱吃,連湯帶水的我沒法給你端到這來,這樣吧,下班去我宿舍,我做給你吃。
兩杯啤酒下肚,毛娃的臉比嬌嬌的還紅。嬌嬌問,小毛你有什么愛好?毛娃說吃。嬌嬌說那你還有什么其他的興趣?毛娃說研究吃。嬌嬌咯咯的笑了,你可真逗,你吃貨呀?小毛說你咋知道?嬌嬌笑的停不下來,這么說你真是吃貨啦。
毛娃一邊吐著魚骨一邊應道,嗯,我從小就叫吃貨。嬌嬌正聽得有趣,她盯著毛娃等待下文,毛娃突然捂嘴不說了。嬌嬌眼睛一瞪,說啊。毛娃說我說了怕你就不理我了。嬌嬌說那我現(xiàn)在就不理你了。毛娃一咬嘴唇說,好吧,反正你早晚都要知道的。
于是,毛娃講了自己這二十多年的吃貨人生。
毛娃好吃,村里人所共知。
毛娃大名叫毛小毛,據(jù)說五歲時便趁大人不在家,自己蹬著梯子取下高高掛在墻上的臘肉,洗也沒洗的便扔鍋里煮了。毛叔毛嬸回來,半熟的臘肉已被他啃的變了形。二年級時,老師讓同學們說說自己的夢想,有人說想當畫家,有人說想當醫(yī)生,毛娃說我的夢想是想吃啥就吃啥,同學們哄的一聲笑了,有人喊吃貨,立刻大家就跟著喊了起來,從那時,吃貨的名聲就傳了出去。
毛娃越大越挑食,他那肚子,似是膠皮的。若沒點葷腥,吃個半碗飯像下藥樣。要是炒點肉什么的,筷子掄起來,風卷殘云一般,一碗飯幾口就下去了。每頓吃飯端起碗先問下頓吃什么,毛叔氣的大罵,吃、吃、吃,你個吃貨,一天就知道吃。十四五歲,他便滿山的跑了,夏天捉蛇,冬天踏山鼠,帶回家里統(tǒng)統(tǒng)做成美食。連毛叔也不得不承認,毛娃做的菜比毛嬸做的還有味。
毛娃菜做的有滋有味,書卻讀的不溫不火,好歹初中畢了業(yè)。二十歲那年冬,毛娃打到一只麂子,準備過年吃。村長要去城里看一個當官的親戚,便央求毛叔賣給他。毛叔見村長給的價錢不菲,便樂呵呵的應了。毛娃回來氣得飯也不吃了。毛叔拍桌大吼,你個吃貨,二十來歲了,心里還沒得個過日子譜譜,一天到晚就想著吃,老子看你將來婆娘也討不到一個。誰想沒過幾天,別村的一個親戚給毛娃說媒,女孩叫香兒,長得倒也秀氣,和毛家還沾點親戚。可香兒娘一聽就火了,說介紹人咋不把你女子嫁給吃貨。
毛娃覺得丟了面子就出來打工了。
他以為嬌嬌會嘲笑他,沒想到嬌嬌卻一本正經(jīng)的說,其實誰都想過,想吃啥就吃啥的日子,生活好了,自然想吃啥就吃啥,說白了就是過上幸福的生活。
毛娃一把抓住嬌嬌的手,他激動得眼里閃著淚花花,嬌嬌羞怯的笑了。
毛娃說我有個夢想,我想各地的特色美食都嘗嘗,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吃遍天下。嬌嬌的眼睛亮起了光,她說吃遍天下啊!那不是可以看遍天下美景。毛娃癡癡地盯著嬌嬌的臉說,是??!可一會兒嬌嬌的眼神又黯了下來,她說那要多少錢?。∶拚f錢可以賺啊,我想好了,我們那里正搞旅游開發(fā),我回去蓋房子,開農(nóng)家樂。哎,要不你和我合伙吧,兩人力量勝一人。嬌嬌似笑非笑的望著毛娃說,那我得觀察一段時間,首先要看你做的菜合不合我的口味。毛娃大喜過望,連連點頭道,要得要得。
打工三年,毛娃帶嬌嬌回了家鄉(xiāng)。毛叔毛嬸笑的抬頭紋都開了,
人們都說毛娃走了桃花運。人們都期待著毛娃大婚的那一場宴席。誰知毛娃的婚事沒音兒,卻熱火朝天的修起了房子。毛家的房子是村里最高的,三樓一底,也最寬,四個門面。人們以為修了房子總要辦喜事了。毛家還是沒什么動靜。好心的婆姨就在毛嬸耳邊念,你咋還不給娃辦酒席,不怕夜長夢多呀?毛嬸苦笑,我比哪個還急哩,可年輕人說不聽啊,兩個人都說不急。
伏天一到,山里游人多了起來,毛娃在城里請了個師傅,毛家的農(nóng)家樂開業(yè)了。
嬌嬌跑前跑后,端茶倒水,買單送菜,臉笑的一朵花樣,毛家天天門庭若市。
毛娃除了采購,人基本在廚房里打轉(zhuǎn)轉(zhuǎn)。他有個怪毛病,廚師做好的菜,他總要先嘗一口,他覺得味道不對的菜,不準上桌。一天中午,本來菜單堆了一大摞,可毛娃硬說那道水煮魚煮老了,非讓重做一個。廚師一摔帕子,老子不干了!毛娃捋起袖子,帽子一戴,便充起了大廚。沒想到客人對他做的菜贊賞有加。
秋天來的時候,人們發(fā)現(xiàn)嬌嬌的肚子鼓了起來,可還是沒聽說毛家張羅結(jié)婚的消息,人們不禁背后議論,說毛家太不厚道了,人家女娃懷了娃娃還不過酒席,明擺著想白撿便宜。毛娃卻顧不上人們說什么,他太忙了,大廚的名聲已傳了出去,紅白喜事的人家都請他去主廚,連外村也慕名而來。毛娃索性拉起一班人馬,從配菜到打雜的,從盤碗到桌椅,旅游淡季便專門包酒席。從入秋老早就訂到過年。
時光飛逝,轉(zhuǎn)眼毛娃的農(nóng)家樂已開了三年,第三年的旅游旺季剛一過,毛家便傳出要過酒席的消息,那種不解的笑又掛到了人們臉上,都說這毛娃不知是怎么想的?娃娃滿地跑了還要辦婚禮??擅迯男【吐爲T了人們的閑言碎語,現(xiàn)在就更不管了。
婚禮那天,毛家布置得像宮殿一般。嬌嬌還是那般的水靈,披上婚紗的她,更添了韻致。一身西裝的毛娃站嬌嬌身旁,他從主持人那里接過話筒,干咳了一下才大聲說道,我毛小毛鄭重發(fā)誓,此生都對嬌嬌不離不棄,堅守夢想,兌現(xiàn)承諾。嬌嬌,你愿意跟著我吃遍天下嗎?臺下嘩的大笑,這算婚誓嗎?嬌嬌大方地接過話筒,我嬌嬌發(fā)誓,此生對毛小毛不離不棄,我愿意跟著你,吃遍天下。臺下哄的又是一陣大笑,有人說趕情一對吃貨。
小毛喊,上驚喜。有人端著托盤上來,小毛拿起托盤里的東西揚揚手,原來是兩張機票。他把機票交到嬌嬌手里說,今天讓我們邁開吃遍天下的第一步,以后我們每年去一個地方,今年就從首都開始。毛娃向臺下?lián)]揮手,各位請慢用。說完拉著嬌嬌揚長而去。
香兒在人群里望著他們的背影心里不是個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