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有獎金”征文】冷跛子(小說)
冷水鎮(zhèn)有個冷水溝,冷水溝有個冷水村,冷水村有個冷水政,冷水政外號叫冷跛子。
冷跛子原來也是一個健康人,可那年在生產(chǎn)隊干活兒時,不料一塊大石頭從山上飛下來,不偏不倚地砸斷了他的一條腿,從此他就成了一個跛子。
就因為他是一個跛子,都四十掛零的人了,一直娶不上個媳婦。生產(chǎn)隊長沈老大說冷跛子是和尚投的胎,這輩子鐵定與女人無緣了。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總是說不清,偏偏那年春天生產(chǎn)隊來了一個討飯的女人。
那個討飯的女人看上去四十來歲,模樣還算周正,可就是衣衫襤褸、披頭散發(fā)、滿臉的菜色。沈老大一見那個討飯的女人,心里一跳便想到了冷跛子。冷跛子的腿是在給生產(chǎn)隊干活兒時砸壞的,屬于因工負傷,他這個生產(chǎn)隊長有責任關心一下他。于是,他便試探地問那個討飯的女人:“哎,你姓啥叫啥?老家在哪里?”
那個女人見沈老大沒有惡意,就簡短地說:“我姓徐,叫徐文麗,住在四川蛤蟆溝?!?br />
“家里還有啥人?”
“家里沒人了?!?br />
“你年紀輕輕的咋出來討飯啊?”
“家里遭了災,過不下去了,也只有出來討飯了。”
“哦,原來如此。哎,跟你商量個事好不好?”
“我一個要飯的,有啥事你就說吧?!?br />
“你就在這里找個男人安定下來好不好?”
徐文麗看了看四周翠綠的大山,又看了看高高低低的土舍,低下頭說:“好倒也好,可誰愿要我這個討飯的女人啊?”
“這你就不用操心了,有我呢!”沈老大說著,就沖不遠處的冷跛子喊道:“冷水政,你過來一下!”
冷跛子聽到隊長的喊聲,就一跛一跛地走了過來,沈老大指著冷跛子對徐文麗說:“就是他,童男子一個,除了一條腿殘疾外,其余的啥都好。家里不缺吃的,就是缺個女人。你如果愿意的話,就跟著他到他家去過日子吧?!?br />
徐文麗掃了一眼手足無措、臉紅脖子粗的冷跛子,羞澀地低下了頭,兩手擺弄著臟兮兮的衣襟說:“我一個討飯的女人還有啥子挑的,只要有地方住、有口飯吃就行了?!?br />
就這樣,徐文麗嫁給了冷跛子,沒領結婚證,沒有恭賀的喜宴,也沒有洞房的嬉鬧,就睡在了一起,悄聲沒氣地過起了日子。
剛有了這個女人,就實行了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分田到戶的政策落實了。冷跛子不但對土地十分上心,而且對徐文麗也十分上心。白天,他到地里去耕耘;晚上,他就在徐文麗的身上耕耘。也是老天有眼,沒過多長時間,徐文麗竟懷上了冷跛子的孩子。這么一來,冷跛子就更加勤奮了。壇里沒米了,冷跛子就去碾米;缸里沒水了,冷跛子就去挑水。每天天不亮,他就下地,種玉米,種黃豆,種高粱,種小麥,沒有他不種的。在田地路邊,在房子的周圍,在角角落落,這里種幾棵黃瓜,那里種幾棵葫蘆,看著綠油油的莊稼在微風中搖曳,冷跛子心里比蜜都甜。
可有一件事,一直令冷跛子想不通,就是他常常發(fā)現(xiàn)徐文麗的眼睛紅紅的,極像剛剛哭過的樣子,可每次問她是怎么回事,她滿臉堆笑,說是蚊蟲飛進了眼睛。
既然是蚊蟲飛進了眼睛,冷跛子也就放了心。
干活兒累了歇息的時候,他就坐在地頭吸著自己種的旱煙,瞇著眼看著從自己家的房頂上升起的一縷縷炊煙,幻想著孩子出生后其樂融融的日子。這個時候,他就像喝醉了酒似的,一個人嘿嘿地傻笑著。
有一天,冷跛子正一個人坐在地頭上自得其樂,沒想到沈老大扛著一把鋤頭走了過來。
自從聯(lián)產(chǎn)到戶以后,沈老大就由隊長變成了組長。沈老大也不裝大,喜歡和村里的老爺們云天霧罩地閑聊。他見冷跛子一個人坐在地頭歇息,就打著哈哈說:“跛子兄弟,這有女人的日子就是好哇!就說你吧,原來是衣服臟了沒人洗,褲子破了沒人補,肚子餓了沒人做飯,晚上躺在床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你看看你現(xiàn)在,衣服干干凈凈的,穿得整整齊齊的。回家往椅子上一坐,就有人把飯遞到你手上,好幸福啊!好羨慕?。 ?br />
冷跛子眼睛笑瞇了縫,忙掏出一支廉價的香煙雙手遞給了沈老大,沈老大把煙點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接著說:“咋樣,我給你介紹的女人不錯吧?心眼兒好,手腳勤快,你在山里種地的時候,她還常常給你送飯……”
“送飯?”冷跛子嚇了一跳,差點叫出了聲。山里的確有他的一塊承包地,他也常常進山種地,可自己的女人哪里給他送過飯啊?是沈老大看錯了?熟眉熟眼的人,沈老大咋會看錯呢?哼,這里面一定有蹊蹺。
歇息好了再鋤草的時候,冷跛子就沒有原來那么上心了。有幾次一鋤下去,竟鋤掉了好幾棵玉米苗,他心里疼得直吸溜,卻仍然定不下心來,眼睛一直不由自主地往自己家的方向瞅著。一縷縷炊煙從房頂上冒出來了,但過一會兒又落下去了。離吃午飯的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她做飯干啥呢?他瞅著瞅著,看到徐文麗出了門,手里拿著什么東西他看不清,只見她急匆匆地向山里走去了。
冷跛子打了一個冷戰(zhàn),頭上立即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他扔下了鋤頭,從樹林快步穿過,趕在了徐文麗的前頭。
徐文麗根本就沒想到冷跛子正在一棵大樹后面盯著她。她來到了大山腳下,立即像猴子一般鉆進了一個十分隱蔽的山洞里。
那個山洞冷跛子小時候和小伙伴玩游戲時進去過,里面很寬敞。
冷跛子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大樹的根部喘起粗氣來……
幾天一來,冷跛子一直都在熬煎中苦苦掙扎著。他已經(jīng)到山洞里去看了,徐文麗確實在山洞里藏了一個男人,不過那個男人已經(jīng)癱瘓了,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自主能力。那個男人是徐文麗的什么人呢?是丈夫?是哥哥?還是其他的什么人呢?
冷跛子見到那個男人之后并沒有聲張,在徐文麗的面前仍然裝得跟沒事人一樣,該起床的時候他起床,該上工的時候他上工,該體貼許文麗的時候仍然體貼她,因為徐文麗鼓鼓的肚子里懷著他的孩子,他不能讓她受到任何的刺激。
徐文麗不知道冷跛子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山洞的秘密,一如既往地往山洞里送著飯。那一天,她剛關好院門正要往山上走時,冷跛子卻像鐵塔一般攔住了她的去路。
“告訴我,山洞里的那個男人是誰?”
冷跛子神情嚴肅、語言冷峻,徐文麗低下了頭,說不出話來。
“告訴我,山洞里的那個人是不是你原來的男人?”
冷跛子咄咄逼人,徐文麗有苦難言,沒有出聲。
冷跛子一跺腳,大聲吼了一句:“徐文麗,你啞巴啦?!”
徐文麗被逼不過,終于蠅子一般的聲音回道:“他是我男人,已經(jīng)癱瘓五年多了。我逃荒時見他一個人在家可憐,就把他也帶出來了?!?br />
“從四川到我們這里路隔幾千里,你是咋把他帶來的?”
“我是用小推車把他推過來的?!?br />
“小推車呢?”
“在山洞里,你沒發(fā)現(xiàn)???”
冷跛子長嘆了一聲說:“徐文麗,我冷跛子真是虧大發(fā)了,明里我養(yǎng)著你一個,暗的我卻還養(yǎng)著你的男人。你說,我這個跛子是不是太瓜了?”
說罷,他抓著徐文麗的肩膀使勁地搖晃著,蓋著籃子的毛巾被抖落到地上了,幾個白白的饅頭滾了出來。
徐文麗攏了攏散了的頭發(fā),淚雨婆娑地說:“冷大哥,這事我不該瞞著你。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就發(fā)個話吧,是走是留,全憑你說了算!”
冷跛子瞪著眼不言語,擰身向山的方向走去。
徐文麗害怕冷跛子沖動做出啥蠢事,去傷害山洞里自己的癱瘓男人,就忙跟著冷跛子也向山里走去。
誰知冷跛子回過頭來大聲吼道:“你跟著我干啥,還不趕快回去把西廂房收拾出來讓你的癱瘓男人睡?”
徐文麗眼含著淚花,感激地點了點頭,快步轉身回了家門。
冷跛子從山上下來的時候,手里就多了一輛小推車,車上坐著那個癱瘓的男人。
這時候,太陽柔柔地照下來,把冷跛子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
問好老師,祝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