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說媒比賽
每年進冬臘月,賴尾莊的花姑和黑嬸就開始忙碌起來了。忙啥呢?這不,外出打工的俊小伙俏姑娘都回家過年來了,正是說媒的好時節(jié)。
花姑屬藝高人膽大的,心思極細(xì)??瓷先O不搭襯的姑娘小伙,經(jīng)她的撮合,不但能成事,小日子也都過得紅紅火火、甜蜜恩愛。
黑嬸虎背熊腰,聲如洪鐘,也是沒有金剛鉆,不攬瓷器活的主。什么門不當(dāng)戶不對,到她嘴里能說成天上有、地下無的絕佳姻緣。
在說媒一事上,這兩人是誰也不服誰,暗地里較狠勁兒。
日上三竿,地里莊稼自個兒長。大伙聚在王老五的小賣部門口說笑。農(nóng)村人,最愛取笑別人身上的短處。話趕話,趕到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周東橋身上了。
這個周東橋哪哪都好,就是右腿有點瘸,走起路來跟跳大神樣,忒累。眼看三十好幾了,除非天上掉女人,否則他這光棍是打定了。
“我說花姑,黑嬸,你倆要真有能耐,給東橋也說一個媳婦唄!”有人挑了個頭,立刻全場人響應(yīng)。搞得周東橋不好意思地?fù)蠐项^,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東橋,就他那樣的?嘁——”花姑斜眼一翻,不屑一顧。
眾人便把目光投向黑嬸。黑嬸的心思與花姑一樣,只是反應(yīng)慢了半拍,未能“嘁”出聲罷了??杀娔款ヮブ?,自己若再唱花姑那一出,豈不是輸給了她?黑嬸水桶腰一甩,冷笑三聲,嘀咕了一句:“不是挺厲害的嗎?”
“你說誰呢?你說誰呢?”花姑一蹦三尺高,不依不饒地要黑嬸把話說清楚。
吵來吵去,也沒個盡頭。眼看兩人要傷了和氣,周東橋站出來了:“哎哎哎,我說花姑黑嬸,我又沒叫你們給我說媒,你們在這吵個啥勁呢?”
嘿,這話說得!花姑和黑嬸正吵得過癮呢,你這瘸腿子算哪根蔥?兩人立刻把矛頭轉(zhuǎn)向周東橋,正在跟他理論一番,突然想起他才是吵架的“主角兒”,兩人仇人一樣對視一下。
“好,咱倆就來場比賽,看誰能給這瘸子說個媳婦,誰就是有真本事!”于是,在半莊子人的見證下,花姑和黑嬸的說媒比賽正式拉開了帷幕。
眼看還有十來天就要過年了,該回來的姑娘都回來了。最后一個,芝香婆的幺女兒翠翠今天下午到家。不過也沒啥想頭,翠翠在廣東打工,見過世面,心氣兒高,怎么可能嫁給周東橋那瘸子?
花姑比黑嬸心眼兒活。翠翠不可能嫁給周東橋,還不許我把她介紹給別的小伙?我總不能在周東橋這一棵樹上吊死吧?想到就做,這不,吃過中飯花姑就來芝香婆家守著了。一屋子人正說呢,翠翠到了。跟翠翠一起回來的,居然還有一個大姑娘,云南人,打小就無父無母。過年了,嫌一個人在工廠無聊,又不愿回哥嫂家,便跟翠翠來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ü眉拥靡慌拇笸龋哼@姑娘,簡直就是為周東橋生的!怎么講?你看她眼睛一大一小,左邊嘴角不說話時也往上一扯一扯地。一問,是小時發(fā)高燒,沒能及時吃藥,落下終生遺憾,以至于快三十了也沒有找到男朋友。
這回看你黑嬸服不服?一不做二不休,花姑當(dāng)場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把那周東橋說得賽過劉德華。臨走,還覺得不牢固,心一橫,褪下手腕上戴了好些年的老銀鐲子,拉起那姑娘的手:“小青,花姑是打心里喜歡你,心疼你,你若不嫌棄,就做我干女兒?!?br />
那小青姑娘早已被花姑說得心動,自然是一百個愿意,心情激動地拉著花姑的手說:“干媽,你真是我的好干媽!”兩個人淚眼婆娑。花姑彎腰,提起地上的行李就說:“走,回干媽家去。以后,干媽家就是你家!”如此戲劇性的一幕,把翠翠一家人看得一愣一愣地。
天還未黑透,花姑新認(rèn)了一個干女兒的消息就傳遍了莊子上下。黑嬸急得屁股上長了兩個陀螺似的,在家里是站不穩(wěn)、坐不安,恨不得沖去花姑家跟她好好地干上一仗方能解氣。給人做媒這種事,全憑上下兩片嘴皮子。你花姑這招實在是太絕,這不是叫全莊子人看我黑嬸的笑話嗎?
“叫你吃飽了飯沒事干,要跟花姑打什么賭?”黑嬸老頭子也氣,“莊里姓周的都把寶押在你這邊,多的押三五百塊,少的也有一兩百塊錢,這下好了,賠了?”
老頭子這一番數(shù)落,黑嬸氣更大:“是比賽就會有輸贏,誰叫他們貪錢,非要拿這事賭博?輸了就知道怪我,贏了哪個會分我一分錢???”說來說去還是怪那個花姑。
“我看這事已經(jīng)沒有翻盤的可能了。別說周東橋一個大活人,他就是你親兒子,你也不能左右他的想法,是吧?我看還是認(rèn)了吧?!崩项^子搖頭嘆息:“那點錢,就當(dāng)麻將桌上交學(xué)費了?!?br />
“嘿,老頭子,你剛才說什么?”
“我說什么?我說算了,就當(dāng)打麻將輸錢了?!?br />
“不是,不是,前面那句……什么兒子,對對對,除非周東橋是我兒子?!焙趮饍裳鄯殴?,哈哈大笑道,“老頭子,那說書講古的人怎么說來的——天無絕人之路!你花姑能認(rèn)個干女兒,我黑嬸就不能認(rèn)個干兒子?”
黑嬸來不及解下圍裙就往周東橋家里跑。
云南姑娘小青的事,周東橋也聽說了,心里是又美又愁。美的是終于有一個和自己相配的對象了;愁的是自己平日里破罐子破摔,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手上一點兒積蓄也沒有。想和花姑干女兒搞對象,媒婆錢得給吧?帶姑娘上街買幾件新衣服總要的吧?要是事兒成了,請莊上叔伯嬸娘吃個飯總要的吧……樁樁件件,哪一樣不要花錢?
再看看這個家,哪里有一點兒家的樣子?人家姑娘憑什么嫁給自己?
黑嬸忐忑,怕周東橋把自己轟出去。誰知周東橋聽完黑嬸的來意,心里面一下子亮堂了:“干媽,太好了,你可一定要給兒子保住這樁媒呀!”
兩人坐下來,把實際情況敞開來說了,又嘀嘀咕咕合計了半宿。
第二天太陽一升上來,黑嬸就帶著周東橋上花姑家來了。莊里人一看有戲,也都往花姑家跑。
周東橋和小青兩個年輕人早有心理準(zhǔn)備,互相之間只瞟了一眼,心里就認(rèn)定了對方?;ü煤秃趮疬@么多年媒人做得也不是吹的,馬上就會意到兩個年輕人的意思,開始講起條件來了。
“小青是我干女兒,我要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把她嫁過去!”花姑說。
“東橋是我干兒子,他的婚姻大事,我也絕不會袖手旁觀?!焙趮鸩桓适救?。
……
“那你倆都成親家了,這比賽也分不清誰輸誰贏了,我們的賭注算怎么回事啊?給退了?”眾人著急,起轟道。
花姑和黑嬸相對一笑,沖大家揮揮手,異口同聲地說道:“大伙別急,大伙別急。我們有個提議,說出來,大家看行不行?”
“什么提議?”
“小青遠(yuǎn)從云南來到我們莊,這姑娘打小就命苦,沒有父母的疼愛。東橋嘛,大家都知道,打小就吃百家飯長大的。千里姻緣一線牽,咱們莊里的人都替他們倆高興,到時,都要來喝兩人的喜酒?!?br />
花姑和黑嬸笑得臉上的肉堆得老高:“大家為我們倆說媒比賽下的賭錢,不如全部做了這對年輕人的紅包錢,祝他們往后的日子都紅紅火火、恩恩愛愛,大家說好不好?”
“好,我同意。”
“好,這小子過得好,咱們也開心?!?br />
周東橋感動得淚水盈眶,給大家深深地掬了個躬說:“謝謝大家,謝謝大家。我保證以后靠雙手,勤勞致富,再也不好吃懶做了。”
花姑家的小院里,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