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老屋(散文)
午后,斑駁的墻上,依稀掛著幾張泛黃的老相片,那是少時的我和姐姐。而今,這座老屋獨有的墻上,總是只有那么幾張老照片。女兒問我,爸爸為什么不掛一些新相片,比如她的,卻獨只把她的照片放在相冊里。我總是笑而不語,因為老屋正是我童年的真實顯照,而女兒——小銘,她的童年是在老屋后院那個后來蓋起的紅瓦房里——當初我和她媽媽的新房(我們這里指新婚夫婦住的房叫新房,而非新蓋的房子)。
思緒又回到了小時候,那是上世紀九十年代,當時小鎮(zhèn)的大街上汽車并不多見,摩托也剛開始流行,但一萬塊錢的物件,并不見得是平常人家所能擁有的。而我的父親剛好就有一輛。所以,我姐弟倆最為高興的時刻也就是在機車后座的時候。
當時父親和母親雖然也算正式工,但因為蓋新屋子,為日后的我做打算,所以投入了很多錢,而我的爺爺當時并不打算支持。所以年輕的父親貸了高利貸,蓋起了三間紅瓦房。而這個時候的我也才上中學。
記得那次剛好有人來我家里要賬,聽說先前父親從他手里貸了兩萬塊錢。眼看年關將至,那個伯伯也是等錢回來,好在來年做投資,因為當時小鎮(zhèn)剛興起做生意。父親和母親熱情的招待了那位伯伯,但熱情的背后,生活艱辛的苦澀,又有誰人能懂。父親每個月只能掙不到五百元,而母親也只能掙三百元,兩個人加起來的工資不過八百,這還得是完成任務的情況下。而我和姐姐一年的學費加起來基本上就得父母差不多一個半月的工資,何況哪家不得支應門戶,這個娶,那個聘的,每年的份子錢也不算少,再加上我們四口人的花銷,逢年過節(jié),走親訪友什么的,根本一年下來落不下幾個子?,F(xiàn)在哪有錢還人家?這位伯伯顯然也知道我們的難處,但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如果還不了,那么我家前面大路口的門面房就會被人家當作是抵押。如果是這樣的話,一準能把我爺爺氣死,那可是老爺子一生的心血。所以父親也是愁得沒轍。就在這個時候,姐姐放學回家了,看到了這一幕,偷偷地跑去奶奶家“告密”,希望奶奶可以幫父親解這燃眉之急。奶奶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都說兒子坑老子,兒子坑老子,他給他兒子蓋房,到頭來還不得我們給他擦屁股!也幸虧是奶奶,如果換成是爺爺那暴脾氣,肯定又是一通氣,一通罵。后來奶奶拿出一萬塊錢,給了那個伯伯,說剩下的連本帶利一萬三,等我們手頭寬裕了再給。所以第二年,我的父親一邊上班,一邊還在客運站攬下當司機跑太原,做兩份工,這樣一個月差不多就可以總共拿一千多塊錢,而母親還在后院喂了十幾只下蛋母雞,下的雞蛋也能換點家用。不久我們就還清了高利貸,并且還買了一輛摩托,父親上班再也不用騎自行車了。
當我把這些小時候的事情告訴小銘的時候,她一臉的驚諤,想不到自己的父親和爺爺小時候是如此清苦。我還告訴女兒,從我的父親借了高利貸那天起,我們家經(jīng)常三個月不見肉;自己喂的雞下的蛋,也只是在過年的時候炒幾個吃,或是做蛋花湯,平時想都別想。因為一斤雞蛋能換兩袋鹽呢。小銘也很懂事,她知道,今天的幸福生活來之不易,而我和她現(xiàn)在所住的紅瓦房,幾乎要了她爺爺半條命,當年三十多歲的年輕后生,看起來像是五十多歲。
不過現(xiàn)在,我們的生活算是不錯的了,我自己每年靠著前面門面和大院的房租,也夠我和女兒的吃穿用度,而我的岳父的公司里,我還入了十幾萬的股,每年的分紅也很可觀,老人家不止一次讓我?guī)е畠喝ネ侗妓?,讓我?guī)退蚶砉?;我總推說,小銘這丫頭,喜歡在小鎮(zhèn)的生活,像太原這樣的大城市,她不習慣。我的父母和奶奶也有退休金,這無需我過多操心,他們要的只是我和小銘的陪伴。當然,我每逢周末就會帶著女兒去看望老人。
突然,小銘銀鈴般的笑聲把我從回憶中,拉回到了現(xiàn)實。她是在柜子里找到了她剛出生時候的照片。她在笑,為什么自己當年那么丑,而現(xiàn)在也能長得如她父親這般眉清目秀。我起身走出了老屋,望著天邊薄薄的云彩,在落日的余暉下,摸摸小銘的頭,告訴她,今晚爸爸給你做你最愛的江南菜——鴨血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