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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賞析】“閱讀也是需要訓練的” ——與方方對話


作者:姜廣平 秀才,1483.21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3295發(fā)表時間:2018-01-10 17:21:39
摘要:方方:我從來都不考慮這些,而且這也不是我應該考慮的事。我寫作只按我自己的內心需要去寫。走遠了就好嗎?或者走近了就不好嗎?反過來問也一樣。寫作這個事情,你只要多想如何把你正在寫的作品寫好就行,其它的又有什么好想頭?

【賞析】“閱讀也是需要訓練的”
   姜廣平:很多人都認為你是新寫實流派中的旗手型作家,與《煩惱人生》時期的池莉是新寫實中的雙子星座。你如何看待這種定位?當然,我知道這種分類法,你不一定接受,更不一定喜歡。
   方方:也有很多人認為我應該歸在新寫實流派中。對于我來說,這是件無所謂的事,評論家總要把寫作相近一點的作家歸堆,寫文章時方便提及,道理就跟菜場里要把蘿卜白菜分別歸堆一樣。所以,他們怎么把我歸堆都行,我該怎么寫還是怎么寫。所以,在我這里,既不存在不接受的問題,也不存在不喜歡的問題。
   姜廣平:你覺得你現(xiàn)在的寫作狀況,離那所謂的新寫實有多遠?或者說,《風景》之后,你覺得自己走出多遠了?
   方方:我從來都不考慮這些,而且這也不是我應該考慮的事。我寫作只按我自己的內心需要去寫。走遠了就好嗎?或者走近了就不好嗎?反過來問也一樣。寫作這個事情,你只要多想如何把你正在寫的作品寫好就行,其它的又有什么好想頭?
   姜廣平:蔣子龍說不知你是否大紅大紫過,但你從未被忽視過。我覺得這對你是一種恰如其分的評價。你不像某些作家只靠一驚一咋來獲取讀者。
   方方:我不知道對一個作家來說什么叫大紅大紫,是否書賣得多、或者獎拿得多、更或者報紙?zhí)焯靾蟮谰徒写蠹t大紫?如果是的話,我的確沒有過這樣的運氣。沒有被忽略,是因為我一直沒有停下來不寫。如果有一天我不寫了,自然就會被忽略,這是件很自然的事。
   姜廣平:有人說,你的寫作意識中似乎并沒有多少女性意識。就像被很多人稱道的《一波三折》,我也覺得要比《何處家園》來得更好,但似乎也沒有偏重于女性意識,而是將社會批判與倫理思考絞織在一起的。
   方方:別人一直這樣認為,我以前自己也一直認同別人的看法,覺得我的小說不屬于女性文學一類。有一天,我突然覺得人們(包括我自己對女性文學的認識有大誤區(qū)。我們總認為那些只寫女人、婚姻、愛情以及與性相關的小說,才是女性小說。細想想,這半點道理都沒有。如果是過去,女性生活除了這些,沒有其它內容,倒也說得過去??墒菚r代到了這個時候,女人和男人面對的問題是一樣的,女人再像古代一樣,面對的只是愛情、婚姻家庭。女人同樣和男人一起面對整個世界,男人所有的壓力女人都有,男人應該有的榮譽以及競爭什么的,女人也有。大家面對的這個世界是一樣的,為什么只是愛情、婚姻、家庭的這種小說才是女性小說、才是女性文學?所以呢,我覺得至少是不準確的。當然,還是那句話,可能因為評論家要寫文章,他這樣歸歸類便于說話——這個堆頭是個什么,那個堆頭是個什么,他要歸堆也無可厚非啦。但是我覺得至少是不準確。所以我認為,我是一個有著強烈女性意識的作家。
   姜廣平:可能更多的你倒是對男性投注了某種關懷。初期的寫作,我覺得你對盧小波這個人物把握得非常好?!对谖业拈_始是我的結束》里,那個叫許紅兵的男人其實與他有著某種相似性。
   方方:我談不上去對男性特意去投注什么關懷,只是我那時寫的小說正好里面的主人公是男人,而這個男人只能這么生活這么做,于是就這么寫了下去。
   姜廣平:后來的寫作中,可能著力于對父親形象與丁子恒等高知男人的塑造。
   方方:這都不是一種刻意,而是小說的需要。這種需要并不是以我的意志為轉移的。
   姜廣平:《有愛無愛都銘心刻骨》可不可以看成是你對女性生存狀況的一種思考?
   方方:只是想寫一個執(zhí)著的愛情故事,怎么看是讀者的事。我覺得一篇小說不可能只有一種解讀,因為,作家寫完小說只完成了作品的一半,另一半是需要讀者在閱讀中完成的。讀者怎么理解作品,又全然與他的個人經歷以及性格以及成長背景相關。
   姜廣平:相關的問題是,《奔跑的火光》《水隨天去》可能也是你對女性話題關注得最深刻的作品。在這幾篇作品中都有著你對女性的批判:《有愛無愛都銘心刻骨》是對女性愛情理想的叩問,寫出了一種像石頭般堅硬的愛情理想,《奔跑的火光》是對女性道德的審視,而《水隨天去》可能是寫出了女性愛情中的純凈與愛情中的自私。不知這樣的分類與分析是否能得到你的贊同。
   方方:我覺得讀者怎么認識和分析都有他們的道理,他們的看法多是建立在他們的人生體會和閱讀經驗上,我對此惟有感謝。
   姜廣平:我覺得《水隨天去》非常出色地將女性復雜的兩面性絞織在一起,使人所思甚深。
   方方:我看到的很多女性常常都帶有兩面甚至更多面的性格。她們經常是受害人,但又充當了害人者。她們常常給人一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感覺。我現(xiàn)在越來越能體會魯迅當年的那種既哀亦怒的心情。
   姜廣平:我覺得《有愛無愛都銘心刻骨》中的陳福民這個人挺好玩的,他那么小氣,但最后卻還是得到了瑤琴刻骨銘心的無愛之愛。這是不是一種生活的幽默呢?
   方方:人都是很復雜的,人并非是一個單面體,而是一個多面體,他在這方方面可以跟大家所期望的標準不一樣,可在那方方面可能又超出了人們所期望的標準。一個人的小氣與對愛情的忠實本來就是兩回事。不是生活的幽默,是生活本來如此。當然從廣義的幽默來看,所有的事都帶有幽默色彩。
   姜廣平:這幾篇作品似乎有著《桃花燦爛》的余緒。
   方方:怎么看都可以。
   姜廣平:《暗示》寫了一個錯誤的故事。這讓我想起你的《“大篷車”的故事》《走向遠方方》等早期作品,那時候你寫堅定不移的正確與判斷。而往后,你則寫出了某種不確定性與游移性。為什么會有這種變化?
   方方:當然是因為自己在成長,也是因為生活的教育。畢竟你提到的幾篇小說的寫作時間相差了十多年。人年輕時,因為見識少,反而諸事都喜歡用肯定的態(tài)度,年長之后,見多了,方才明白,什么事都不是可以隨便斷定是與否的。這就是為什么人的年齡越大,反而越謹慎的緣故。其實也并非僅僅是激情少了,而是見多了,已然明白什么事情都不那么簡單,都不是三兩句話可以說清楚的。所以不確定。所以游移。
   姜廣平:《暗示》與《在我的開始是我的結束》我覺得對女性的問題關注得也非常深刻。前者寫得恍惚,后者寫得迷離。似乎都寫了女性的缺少關懷與受傷害。但我覺得這傷害里面有很多是自己造成的。
   方方:用“恍惚和迷離”來大致概括我的這兩部小說,我倒是蠻喜歡的。因為我在寫《暗示》時,的確就是在寫一個恍惚的人,幾乎將小說叫了《恍惚》,而另一篇小說在我寫作時,腦子里也冒出過“迷離”二字。
   姜廣平:《在我的開始是我的結束》有一種好女人卻想作賤自己的意念。她們是不是被自己壓垮的呢?或者說,這些好女人其實需要釋放。譬如黃蘇子,內心積壓了太多的骯臟情結,它需要有一個奔放的出口。這使我想起畢飛宇有一篇小說《林紅的假日》,白領女性林紅最后說,“我就是要搞得一身臟?!?br />   方方:不是作賤自己,我不覺得黃蘇子所選擇的夜生活是作賤自己,就算她去當妓女,也不見得就是作賤自己。黃蘇子只是想換一種活法,換一種人生。她想看看另外一種活法是不是更有意思,而另外一種人生是不是也可以活下去。你怎么會覺得當妓女就是作賤自己呢?那么一個女人想去當官或者去當明星就是光榮自己?一個人無論做什么,只是一個人的人生,而不是作賤。
   姜廣平:《在我的開始是我的結束》是不是艾略特的《四個四重奏》成了你的靈感之源?我感到震驚的是,這首詩分別放在開頭與結尾的兩段,是那么地天衣無縫契合了這篇小說的意蘊。
   方方:我非常喜歡艾略特的詩。尤其是《四個四重奏》,它常常會讓我產生許多靈感。我經常讀他的詩,在我想寫一篇類似的小說時,我剛好又在重讀這首詩,突然就同我想要寫的小說聯(lián)系在了一起,于是,我就這樣寫了。
   姜廣平:你在《落日》這一篇小說中,也用了艾略特這首詩的詩句。你暗示了死與生的模式更為復雜,在小說中確實有了讓人心疼的死亡描寫。對這首詩,以及對艾略特著名的《荒原》,你是不是有著非常的迷戀?
   方方:前面說過,我非常喜歡艾略特的詩,這種喜歡是從大學的時候開始的。沒什么理由,就是喜歡。但《荒原》并不是我最喜歡的,雖然它的名氣更大一些。我最喜歡的就是《四個四重奏》,這里的面句式、情調、語言、哲理以及時空的跳躍以及它縱橫交錯的循環(huán)往復的上天入地的情緒,以及它內容的博大深邃神秘復雜都讓我十分迷戀。有的地方方你不一定讀得懂,但你一旦意會了,就會有莫名的感動。
   姜廣平:《在我的開始是我的結束》讓我覺得你將生命如塵埃、人如螻蟻的意義揭示得淋漓盡致。生命原是這樣的不可思議,任誰都無法改變生命中鐵定的秩序與悲涼。似乎在最近的作品中,你更多地寫出了生命的渺小與無趣。說實話,這篇小說我看了兩遍,每次看完后,我都不能再做其他事情,腦子里一直是那個黃蘇子,她的生與她的死,她的生活經歷與她的荒誕人生。
   方方:我想我在寫作時是一個悲觀主義者,在反復詢問自己時,常常也問不下去,于是便進入虛無狀態(tài)。這是件沒有辦法的事情,我一但坐在那里寫作,一但想要試探式地問自己一些什么,便立即進入一種虛無,覺得無底,覺得真是沒什么好問的,覺得問這一切又有什么意義?悲涼感便由然而起。這沒有辦法。我很想自己能夠樂觀一點,但總也樂觀不起來。但是,當我離開我的寫作狀態(tài),進入真實的生活時,我卻并不是悲觀的。
   姜廣平:這里是不是你想將人的二重性甚至多重性寫出來呢?或者說,你想表明的是人在某一種場合,是不需要任何廉恥與尊嚴的。當然,前提是廉恥與尊嚴被剝奪之后。黃蘇子一直生活在一種被破壞的境地。這個女人很讓人心疼。
   方方:黃蘇子的確是一個讓人心疼的女人。她是不幸的。但她的不幸不是單純的。原因很復雜,怪罪任何一方方都失偏頗。只有在一種不正常的背景、不正常的家庭、不正常的人生道路中成長,才會有一些不正常的心態(tài)和舉動。黃蘇子雖然是一個不幸的人,她卻是一個透徹的人。因為太透徹而不幸。所謂廉恥,我想黃蘇子一定不同意這樣的說法。黃蘇子從來都不覺得自己的夜生活是羞恥的而晝生活是純潔的?;蛟S她還會反過來看,白晝那種偽裝式的生活才是羞恥的。
  
   二
   姜廣平:說及那篇非常著名的《祖父在父親心中》,第一個我想問的問題是,你的筆名方方與你伯祖父的“方湖十筆”是不是有著精神上的傳承?其實當我讀到汪辟疆先生、宗白華先生與你有著這樣的淵源時,我吃驚的程度不亞于你聽到你是在宗先生的房子里出生的那種驚訝。我對書香門第的人有著一種不同于一般的崇敬。
   方方:“方湖十筆”實際上是“方方湖左筆”之誤。他給我父親寫信時,經常將“左”下面的那個“工”字不寫,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祖父自從中風后,便用左手寫字。他真的是很了不起,他中風時年齡已經那么大了,竟然又用左手寫出一手好字來,而且是用毛筆,我實在是很服他,因為我連右手寫毛筆字都寫不來。我以前只知道汪辟疆是南京大學的著名教授,他名氣很大。知道這個也是因為我讀高中時放假到南京玩,在伯父家看祖父辦喪事的照片,看到許多國內名家的挽聯(lián)以及照片,當時因為對名人毫無興趣,所以也沒多加在意。我對他的學問并不了解,小時只看過他編的《唐人小說》,那時祖父寄給我父親的。上面密密麻麻寫著我父親讀書的感受,我出于好奇,特別喜歡看父親的批注。后來我伯父給我寄了一本《汪辟疆文集》,而那時我已經從大學中文系畢業(yè)了,看了祖父的這本書,方才嚇了一大跳,原來他這么有學問,于是才又去找家里老人了解他的過去。
   姜廣平:汪先生編篡的《唐人小說》滋養(yǎng)過我們很長時間。讀《祖父在父親心中》時,我還是非常震驚的。我沒有想到著名學者汪辟疆先生與你的家族有著這樣的淵源。汪辟疆先生的《唐人小說》是我很長時間里的案前之書。我剛剛發(fā)表的中篇《大槐安國》就是一直捧讀《唐人小說?南柯太守傳》獲得的靈感。
   方方:我最早接觸的古代文學作品,就是《唐人小說》。那時我還太小,我記得我跟我母親躺在床上,我父親拿著《唐人小說》書,在屋里走來走去地給我們講里面的故事。隔一兩天,就要講一兩個。
   姜廣平:你說過這篇小說的真實性比例。在后來的《烏泥湖年譜》中,我們再一次看到了你操練著同一個題材。從右派題材看,你的寫作無疑是對張賢亮這一代作家的反駁。
   方方:中國知識分子所走過的道路不能去細想。我覺得我真是親眼看到他們從滿腔熱誠到萎靡的全過程,現(xiàn)在這種萎靡在知識分子中仍然嚴重存在,只是換了一種方式而已。我寫《烏泥湖年譜》時,就是想寫我父親他們這幫人的生活,他們就是以這樣的狀態(tài)走過的十年道路。大多的知識分子,都是像我父親這樣,并不是身處于特別巨大的肉體的折磨中,也并不是都被流放都蹲監(jiān)獄,而是一點一點地被改造?!案脑臁眱蓚€字是這個世界是最為殘酷的兩個字。是沒有砍頭沒有上酷刑沒有流血,但卻讓你靈魂死掉了的一種方式。壯烈而死的人,肉體沒有了,靈魂猶存,他們總是激勵著后人對惡勢力不屈不撓。改造而死的人,靈魂死了,肉體卻還存在,他們則將這種沒有靈魂的肉體遺傳下來,他們也在影響后代,好死不如孬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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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方方,本名汪芳,女。漢族。祖籍江西省彭澤縣,1955年5月生于江蘇南京,成長于湖北武漢。1974年高中畢業(yè)后在武漢當過裝卸工,1978年考入武漢大學中文系,獲學士學位。畢業(yè)后分配至湖北電視臺工作?,F(xiàn)任湖北省作家協(xié)會主席。本文針對方方創(chuàng)作和發(fā)表的《烏泥湖年譜》《一波三折》《何處家園》《閑聊宦子塌》《船的沉沒》《白霧》《風景》《水隨天去》《奔跑的火光》等十幾部中、長篇小說展開評析,使廣大讀者全方位地了解了方方,認識了方方。推薦共賞?!揪庉嫞汉蔽涓辍?/div>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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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湖北武戈        2018-01-10 17:23:24
  連續(xù)讀了幾位作家的訪談錄,似乎找到了一點寫作的信心。
與江山作者共同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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