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已久，臥鋪班車上的會兒卻是強(qiáng)壓著內(nèi)心的激動。迷迷糊糊，會兒看見母親在村口柿子樹下正向自己走來，她沒有腿，飄忽在空中，一會近一會遠(yuǎn)，一會笑著一會又極其難受。會兒張口大叫，卻怎么也發(fā)不出聲音，恐懼之下突然驚醒，原來是一場夢。不知是嚇的還是思念母親，會兒的額頭和眼角閃出了汗水、淚花。
　　 那年，會兒大學(xué)畢業(yè)，并和男朋友把工作簽到了外省。當(dāng)她把這消息告訴父母親時，兩位老人十分惱怒，以至于父親病危時都不愿意再見她。為了愛情，會兒犧牲了親情。老家家中兩層的小洋樓新蓋的漂漂亮亮的，在當(dāng)?shù)兀菜闶歉辉５募彝?。父親離世后，會兒也經(jīng)常給母親打電話，時常在電話里聽母親說家鄉(xiāng)的人啊、景啊，家里的雞啊、鴨啊什么的，可畢竟難以見面，母親經(jīng)常時說著說著就泣不成聲。每每想到這些，會兒的眼前都會出現(xiàn)父親臨終前那絕望的眼神，這是她心底永遠(yuǎn)的痛楚。
　　 漫漫無聊的車程之后，會兒終于回到了故鄉(xiāng)。
　　 母親，永遠(yuǎn)都是最親的人。女兒歸來，母親為會兒準(zhǔn)備了最愛吃的香汁白菜、酸辣椒雞胗、蔥花大餅。會兒吃著故鄉(xiāng)的飯菜，心里覺得踏實、舒暢。
　　 飯后，會兒慢步向村口的柿子樹走去。那兒是鄉(xiāng)鄰們匯聚的中心，茶余飯后，人們一堆一伙的來到這里談天說地，孩子們圍著柿子樹追逐嬉戲，很熱鬧的地方，會兒對這里很有感情。
　　 后邊急匆匆腳步打斷了會兒的遐想，是吳家大嬸。見會兒回頭，吳嬸笑問道：“會兒也去領(lǐng)東西啊？”還沒來得及回答，吳嬸已到數(shù)米之外了。
　　 “領(lǐng)東西，領(lǐng)什么東西？”會兒兀自納悶了起來。
　　 村口的柿子樹樹干枯朽、皮裂斑駁，已沒有了當(dāng)年的勃勃生機(jī)?！斑?，奇怪，怎么圍坐了那么多人，干什么的？”
　　 村中的老人幾乎到齊了，大家坐在自己帶的凳子上。兩個工作人員正在拆紙箱，還有一個站在簡易的小臺子上，手拿喇叭，向人們大聲喊話：“參加我們健康宣傳活動的大叔大嬸可領(lǐng)取夏涼被一床，購買我們多功能脈沖儀的老年朋友可以免費參加我們的抽獎活動，獎品有電冰箱、電視機(jī)、洗衣機(jī)、空調(diào)，還可享受二十天的上門檢查治療，就像村東的夏大媽一樣，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大家抓緊時間……”
　　 “村東夏大媽，那不是我媽么，難道她買了？”會兒急匆匆的趕回家中。母親正在與一位陌生的婦女說話，母親很開心，和那女的好像很熟悉。見會兒過來了，那女的便起身辭別而去。
　　 “媽，那女的誰呀？”
　　 “哦，就是那賣什么治療儀的人?！?br />　　 “你買了？”
　　 “買了！”
　　 “多少錢？”
　　 “5600，她們說買個治療儀還送獎品，我抽中了一個電視嘞。”
　　 “錢給了？”
　　 “給了啊。上次給了四千，剛才給了一千六?！睍合肫饋砹耍岸螘r間母親讓自己給寄了五千塊錢回來。
　　 “那，東西了？”
　　 “她們說明天給送來?！?br />　　 “那我再去問問她們，看她們明天什么時候來。”
　　 “不用問了，剛才那女的說明天吃晌午飯的時候就來，她說村里吳嬸、王叔、李叔他們都買了?！卑?，會兒真是哭笑不得。
　　 新的一天開始了，老人們都談?wù)撝约旱莫勂?，也期盼著她們的到來。像過年一樣，許多老人穿上了新衣服，早早的就來到了村口的柿子樹下。
　　 一分鐘、十分鐘；一小時、兩小時，時間分分秒秒不停的流逝，到黃昏時，沒有見到那些送東西的人。倒是來了兩穿制服的工作人員，告知人們那是團(tuán)伙行騙的，昨晚那些人連夜逃走，警方正在追查。
　　 回到家中，母親的神情很沮喪。正想安慰，母親卻先開口了：“是你報的警吧？”
　　 會兒沒有直接回答，她說：“錢沒了就沒了，你別太傷心了?！?br />　　 母親頭也沒抬，說到：“我不心痛錢啊，我心痛人！”
　　 “心痛人，心痛什么人？”
　　 母親繼續(xù)說到：“心痛陪我說話的人啊。偌大個家，里里外外就我一個人。好不容易有個說話的人，卻被你給趕走了?！?br />　　 “可她們是騙子??？！”
　　 “我知道她們是騙子，可我只想有個人能陪我說說話啊。”母親流下來了悲戚戚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