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快過年了，姥姥昨天電話過來，問我?guī)讜r放假？我知道，姥姥定定是想我了。
　　 我童年時光大多在姥姥家度過，在那饑饉、貧窮、且沒有計劃生育觀念的歲月里，我作為父母親的第七個孩子，幾個月大便被放養(yǎng)至姥姥家，也是姥姥陪伴我度過了整個童年。
　　 那時的冬天比現(xiàn)在更像冬天，在四處漏風(fēng)的茅草屋里，沒有插電就發(fā)光發(fā)熱的電暖爐，沒有溫暖厚實的羽絨服，也沒有一片發(fā)熱8小時的暖寶寶，可因了姥姥的陪伴，我不冷。
　　 一過小雪，于我來說冬天就來了，渾身的寒意總能令我格外想念姥姥溫暖的懷抱，那個整夜抱著我入眠的姥姥。
　　 即便在凜冬里，姥姥也是那個全家起得最早的人。天還沒亮，天氣冷得公雞打鳴聲里都透著幾絲顫抖。姥姥還是準(zhǔn)時輕手掀起被子，又用雙手壓實被窩，裹實睡夢里的我。
　　 迷糊里，我偶爾會撒著嬌抱著姥姥的手臂，姥姥總是溫柔地摸著我的頭發(fā)，說天色還早，讓我多睡會。隨后，隱隱約約一陣扁擔(dān)和水桶的撞擊聲、開門聲，還有姥姥消失在屋外的腳步聲。又在迷糊中，聽到水倒進水缸的聲音。接著一種“篤篤篤~”聲響起，一定又是姥姥正在斬著豬食，半睡半醒之間，廚房里的炊煙、鍋里米飯香甜、灶肚里的烤番薯、豬食里的番薯葉的青澀蘊氣齊齊吹進了我的耳朵、我的鼻尖、我的眼睛。我不得不睜開眼睛，因為肚子里的饞蟲已經(jīng)咕咕亂叫。
　　 姥姥燒鍋做飯的聲音從粗木板的門縫里擠過來，伴隨著一縷金黃色的霞光。我掀被穿衣，家里已經(jīng)掃得干干凈凈，茅草房子里還飄著稻草燃燒過后沒來得及消散的白煙。
　　 我站在姥姥面前，冷得直打顫。姥姥拉著我，從鍋里舀出一瓢熱水倒入水盆，給我洗手洗臉。我把手伸進熱氣繚繞的水盆，洗過的手變成了透明的紅蘿卜似的，姥姥就笑了，說多泡會兒，暖了咱去吃飯。我不依，說我聞見了烤番薯的味道。有時候番薯還沒烤熟，我吵鬧著要吃，姥姥便提前撈給我吃，她怕正長身體的我餓著了。有時候不餓我也要吃，為的是看姥姥那甜甜的笑。姥姥笑我，說吃生番薯會放臭屁，哎喲受不了了，晚上整個被窩都是我的番薯屁。那時候我總是沒羞沒躁地笑得更歡了。
　　 轉(zhuǎn)眼間，這么多年過去了，姥姥已經(jīng)老得像一棵枯樹。九十高齡的老人了，已經(jīng)不宜出門操勞，就連想我這種事情，也只敢含蓄地向我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