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雨季等待(散文)
我常常想起那一年的雨季。
那一年“五一”之后,在禹城人民醫(yī)院母親被查出了宮頸癌。我們帶著母親去山東省腫瘤醫(yī)院復查,結果還是一樣,沒有任何好辦法,只能讓母親回家靜養(yǎng)。雖然母親已經(jīng)病入膏肓,剛查出來的時候母親還沒有感覺,每天照樣像以前一樣生活,有時候還去大街上,倒背著手轉轉。
麥收的時候,母親甚至還幫著攤曬麥粒。
沒有人知道,我看著母親的時候是一種怎樣的心情,眼睜睜看著母親即將離我而去,卻無能為力,每天面對母親還得強作歡顏。
我的心是那么疼痛,時時刻刻都在流血。
后來,母親就感覺了疼痛,吃不下飯了。那時候已經(jīng)進入了炎熱的七月。
我們姐弟幾個每天陪著母親??粗赣H躺在床上是那么痛苦,每個人都特別難受,可是不敢在母親面前流淚。
母親已經(jīng)滴水難進了,每天只能靠輸液維持。但是母親卻特別堅強,雖然下床已經(jīng)站不穩(wěn)了,但是每次解手都堅持不讓我們扶著。
母親躺在床上,嘴里突然艱難的坐起來,嘴里自言自語地嘟囔著:“泉子,現(xiàn)在……那孩子也得……該結婚了吧……?我是…撈不著…喝那喜酒了……”說著,母親慢慢又躺下去,閉上眼,說,“泉子,從不大就……來咱家……咱家蓋這房的時候……他才十三歲……”
我看見,母親的眼角里流出了眼淚。
母親想念我大舅家的表哥泉子了。泉子很小的時候,大舅就和大妗子離婚了,大舅去了東北,后來杳無音信,大妗子去濟南。泉子由我小舅撫養(yǎng)長大,后來去了濟南找他親媽。
我強忍住眼淚說:“媽,應該沒結婚吧?……”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妻子坐到床沿上,扶著母親,說:“媽,要是結婚得讓你去喝喜酒,是吧……”說著妻子扭頭看著我,眼圈也紅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出了屋,撥通了泉子表哥的電話,說:“哥哥,你……快回來吧,我媽……已經(jīng)快不行了……”說著淚如雨下。
當表哥泉子第三天出現(xiàn)的母親面前的時候,看著躺在床上閉著眼骨瘦如柴的母親,叫了一聲“姑……”,含著淚說:“我是泉子啊……回來看你了……”
母親睜開眼,艱難地掙扎著要坐起來,泉子趕緊坐到床沿上,扶住了母親。母親怔怔地看了泉子一會兒,叫了一聲“泉子……”,張開嘴嚎啕大哭:“泉子啊……我那苦命的孩子啊……我尋思……這輩子……再也見……不著我那苦命的……孩子了啊……泉子啊……”
泉子哭著說:“姑,我這不是……回來了嗎?等你好了……去濟南我那里……住幾天……”
母親抱著泉子哭著說:“泉子啊……你姑我……沒有幾天了啊……臨死之前……沒法再……看看俺那兄弟……你爹了啊……泉子啊……”
屋里我們姐弟幾個都哭了起來,屋里一片哭聲。
泉子表哥回來看了看之后,母親從此就昏迷不醒了。
開始下雨了。
母親每天就靜靜的躺著。
一天,兩天,十多過去了。
雨,一直淅淅瀝瀝地下著。
老天也在為母親流淚。
每天母親就靜靜地躺著,像是睡熟了,均勻的呼吸著??粗赣H的時候,我多想母親就一直這樣熟睡,我每天就能夠看著生我養(yǎng)我的母親。我知道,等聽不到母親均勻的呼吸聲,母親就永遠離我而去了,一輩子也見不到了。
我的淚水奪眶而出。
可是,不論我們誰趴在母親耳邊說什么,母親都只是均勻的呼吸著,沒有任何反應。
雨下的更大了。
那天傍晚,我哥哥的兒子、我侄子、我母親的孫子鵬鵬冒雨從青島回來了。
鵬鵬走到床頭,趴在母親耳邊,說:“奶奶,我是鵬鵬,我回來了!”
我看見母親揚了一下頭,睜眼看了一眼鵬鵬,又閉上了眼。無論鵬鵬再說什么,再也沒有了反應。
晚飯后,我們感覺母親的呼吸急促了。我們都預感到了,母親看來真的不行了。
第二天早上,母親終于停止了呼吸,永遠地走了。
在那個傷心的雨季,母親這是一直在等待,等待看他的孫子最后一眼,她終于心滿意足了。她也在等待她牽掛的大兄弟、我的大舅。她最后也沒有等來她的兄弟,遺憾的走了。
多年以后,我常常想起那一年的雨季里,母親靜靜的等待。
想起那一年的雨季,我就想起了母親,我的淚水就會像那一年的雨一樣落下來。
寫到這里,我已經(jīng)淚如雨下,模糊了我的雙眼。
2018年2月14日于山東省禹城市李屯鄉(xiāng)人民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