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有獎金”征文】綠皮火車(散文)
一
兒時居住的山村比較偏僻,也很閉塞,與大山很近,離小城很遠。具體有多遠,那時候我不知道,只知道很遠很遠。村里不通公共汽車,也很少看到汽車,而坐火車更是遙遠的夢了。
雖然沒有機會坐火車,小時候卻經(jīng)常能看到火車。最早看到綠皮火車,是還沒上學(xué)時候去山上放羊,站在距離我家不遠處的山坡上,能看到對面很遠處那列郵差綠顏色的火車,每天早上由市區(qū)開出來,向山里緩緩地開進,晚上太陽落山時候又從山里開回來。
我不知道車廂里面是什么樣子,也不知道綠皮車里面坐的是什么人,去干什么,只能由著我去想象去猜測了。許多年間,我目送著綠皮車,也猜測著很多不知道的問題,也越發(fā)增加了一種神秘感。
越是想知道而又無法知道的事情,越是困繞著我,越是給我更多更大的誘惑。
在我生活的山村,去城里坐公共汽車要走半小時的路程。我想,走到綠皮車經(jīng)過的地方,至少要兩個小時吧。那時候我的心里始終懷揣著一個夢想,期盼著哪天不用放羊的日子,走上一段路程,去看看綠皮車,去摸摸綠皮車,最好是能登上綠皮車,體驗一下坐在綠皮車上的感受。
二
這個藏在心里很久的夢想,終于有了實現(xiàn)的機會,而且機會來得很突然。
父親決定要賣掉家里的那只奶羊,是一只過了出奶期的奶羊,父親不想浪費時間再搭上飼料喂養(yǎng)這只已經(jīng)擠不出奶的奶羊。在那個年代,每一分錢對家里都很重要。
父親說帶我一同去賣羊。聽了這個消息,我很是興奮,我想,賣羊要進城,也就有了第一次出遠門進城的機會。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就早早地被父親叫起來,匆匆吃了早飯,牽著那只羊出門了。
月光和星光稀疏地灑在城鄉(xiāng)的土路上,我默默地跟在父親后面,追著父親移動的身影加快著自己的腳步。
清晨的山村格外寂靜,不時地有狗兒狂吠,“嚓嚓”的腳步聲傳得很遠,不時地有鳥兒被驚醒,從路旁的樹叢中飛起。
天漸漸亮了,父親在前面不停地走著,我在后面緊緊地跟著。那只奶羊不遠不近地貼在我身邊行走,唯恐跟丟了主人。一時間,我感覺很舍不得賣掉這只羊了,感覺它需要我來保護它,它對我很依賴,幾乎每天我都趕著它去山坡上吃草。我不知道這只可憐的羊兒會被什么樣的人買去,不知道它今后的命運怎么樣。想著這些,不由地去撫摸它的頭,羊兒懂事似地親昵我的衣角。我的眼圈紅了,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
我邊走邊想著心事,父親說,穿過前面鐵道下面的涵洞,過了水泥橋就到了。這時候我才知道,原來賣羊的地方不在城里,只是在城市邊緣的一處空地。
看著前方不遠處涵洞上面的鐵道,我想到了綠皮火車,是不是我在山坡上看到的跑綠皮火車的鐵道呢?這個時間正是我在山坡上放羊的時候,如果不是和父親來賣羊,我還會在山坡上遠遠地觀看綠皮火車緩緩地開向山里呢。揣摩間,一列火車扯著脖子嚎叫著跑上了涵洞。我睜大眼睛看著冒著黑煙的火車,一排紅色的輪子,被一條胳膊肘似的傳動桿帶動著,轉(zhuǎn)動著,行進著。火車頭喘著粗氣很快掠過了我的眼前,后面拉著長長的一列綠皮車。從窗口處看到里面坐著很多人,也站著很多人,都穿著被稱為勞動布的衣服。綠皮車呼嘯著從我的眼前駛過去了,我感覺到了一陣風(fēng)撲來,隨之就消失在了遠處的一座矗立著高高煙囪的黃色小樓后面。
終于近距離看到了綠皮火車,很大很壯觀很威猛。那時候我想,火車頭的力氣這么大,能拉動那么長的一列綠皮車,一定比一百頭牛的力氣還要大。
三
我終于有機會坐上了綠皮火車,但不是我看到的綠皮火車,而是開往省城哈爾濱的火車。
那年我剛剛8歲,還沒上學(xué)。
春節(jié)過后,爺爺帶著我去住在哈爾濱的姑姑家。從邊城到省城,要坐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天還沒亮,爺爺把我叫醒,吃了面,父親用自行車馱著一個手提包走在前面,我跟著爺爺出了家門。媽媽送出門外,一再囑咐我要聽爺爺?shù)脑?,要跟著爺爺走,別一個人亂跑。我點頭答應(yīng)著,心里卻急著快點到火車站,快點坐上綠皮火車。
爺爺、父親和我祖孫三人走到火車站時天還沒亮。我跟著爺爺和父親進了站,還沒來得及仔細看一下站臺上昏暗燈光下的綠皮車,就被爺爺拉著夾雜在擁擠的人群中上了車。車廂里的燈光很明亮,與當時我們家昏暗的燈光相比明亮了很多。車廂里已經(jīng)坐了很多人,父親在前面找到了座位,放好提包后,與爺爺說著什么,我把眼睛貼在車窗前,看著站臺上拎著大包小裹匆匆趕車的人,直到父親招呼我,我才回過頭。父親告訴我要聽爺爺?shù)脑?,要照顧好爺爺?br />
父親下車了,我透過窗口看著父親的身影消失在站臺遠處。
隨著一聲長長的吼叫,火車開動了。我坐在綠皮車里,看著窗外向后退去的房屋、樹木、線柱,想著自己終于坐在了綠皮車上,感到一種莫大的滿足和享受。
四
我終于坐上了曾經(jīng)在山坡上遠遠觀看了許多年的綠皮火車。
還差十幾天就滿20歲的時候,我走進了煤礦的工廠。工廠距離市區(qū)不近也不很遠,可以騎自行車,也可以坐通勤車。這時候我才知道,那列綠皮車就是礦上的通勤車,每天把工作在各個場所的人員運送過去,晚上再把他們接回來。
走進工廠,辦理了乘車證,就可以每天早上坐著綠皮車上班,晚上坐著綠皮車下班了。我工作的工廠,只是這列通勤車中途的一個站點,后面還要經(jīng)過兩站才是通勤車的終點。
我所在的工廠是一個綜合性的礦山大型運輸設(shè)備修理廠,負責(zé)維修電力機車、自卸貨車,通勤車和各種型號的電動機。我的班組是維修德國制造的電力機車,雖然比不上維修電動機的班組讓人羨慕,但與維修貨車和通勤車的班組相比,很有一些技術(shù)含量的。在老師傅的帶領(lǐng)和指導(dǎo)下,經(jīng)過幾年的工作實踐后,自己也可以像老師傅那樣獨立完成定檢項目、獨立排查處理故障了,也可以駕駛著電機車試運行了。
在工廠工作,每天車上車下修理電機車,每天上班下班乘坐綠皮通勤車,這列綠皮車也定期進廠檢修,停放在同一座廠房不同的檢修車間。工作在煤礦,身在工廠,與綠皮車的距離越來越近了,當年遠遠觀看了許多年的綠皮車就在眼前,不再那么神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