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PK大獎賽”】故鄉(xiāng)散章之三月十五的會(散文)
從來沒有哪一個數(shù)字比這個數(shù)字更有沖擊力,也從來沒有哪個數(shù)字讓我刻骨銘心。三月十五這個數(shù)字,讓我日日惦記、時時念想……
農(nóng)歷三月十五,是故鄉(xiāng)的“會”,它不是節(jié)日,卻是每年固定的趕集日子。
故鄉(xiāng)周圍的集鎮(zhèn)都有自己的“會”,我不知道這個所謂的“會”的時間是誰指定的,也不知道從哪年開始的,但是“會”基本都是在春季,谷雨后,小滿前,正好是播種栽苗的時節(jié)。
記得兒時跟著母親趕“會”的那天,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頭。每一條街道上都支滿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貨物架子,搭起了一個又一個攤位,各種生活用品都有自己特定的位置?;ɑňG綠的衣服是女孩子和婦女們的最愛,拿了一件又一件,看了一件又一件,愛不釋手;男人們則蹲在農(nóng)具攤前,敲一敲犁鏵,摸一摸鐮刀、木叉、木鍬、掃把,這些都是麥收打場用的必須品,得趁著“會”置辦齊全了。
在擁擠不堪的攤位中,加塞般落進一二張小方桌,賣粽子的大嬸嗓門特別大,她坐在一個煤油爐后,爐子上放著一鐵鍋,鍋里冒著煙氣,飄出一股股香甜。那味道特別誘人,只要聞到,肚子便不爭氣地發(fā)出“咕咕咕”的叫聲。
看到這樣誘人的鍋子,我就再也邁不動腳步了,拉著母親衣角的手不由地增加了幾分力度,眼巴巴地望著母親,母親摸了摸我的頭親切地說:“走,那邊有你最喜歡吃的粽子哦!”
那時的粽子極其簡單,竹葉把糯米裹成三角形,蒸熟即可,吃的時候放在碟子里,挖一小勺白糖,倒在粽子上,趁熱融化,白糖浸入粽子后,用筷子夾起,咬一口,滿嘴香甜。
剛吃過香甜的粽子,拐過街角,又聽到了炸油條的吆喝聲?!班袜屠怖病表懙拇笥湾仯г谑纸值某隹谔?,炸油條的大叔生怕吸引不到客人,扯著嗓門大聲吆喝著:“賣油條啰——賣油條啰——”面案子上擺著白得亮眼的面團,他揪了一塊,“啪、啪、啪”用手給擺平了,拿著刀子“唰、唰、唰”剁成了幾段。他拿起了一段,兩只手像甩花一般,甩啊甩,面段被他甩得像筷子那么細,有一米那么長,然后兩頭攥在一起,那細細的面條便自動纏繞一起了。在明晃晃的陽光下,那筷子細的面條便成了一條麻花,再纏一遍,一甩手丟進了翻騰的油鍋里,頓時響起了“磁啦啦……磁啦啦……”的聲音。油鍋里滾動的麻花油條,就像小船一樣從鍋底浮出了油面。
撥鍋的大嬸拿著大火鉗子一個個夾了起來,翻翻個,繼續(xù)炸,直到炸得焦黃焦黃的,讓人垂涎欲滴。
童年時“趕會”,純粹是為了那一口吃的,滿足了食欲,這個“會”便趕得有意義了。
少年時“趕會”,我已經(jīng)不需要依附在母親身邊了,懷揣著父親給的零花錢,五毛或一塊,和村里的同伴一起聞著香氣尋找過去,一樣買一點解解饞。
長大以后,吃,似乎變得俗氣了,街頭的衣服成了主要對象了,發(fā)現(xiàn)哪件好看順眼了,就急不可待地拿在手中,躲進試衣間里穿好,然后羞答答地紅著臉走出來,在賣家大驚小怪的驚嘆中,喜得不能自己。
同伴們都會帶著審視的眼光,讓你左轉(zhuǎn)轉(zhuǎn)右轉(zhuǎn)轉(zhuǎn),最后再背過身去,這就算欣賞完畢了。接著便是講價錢了,砍價是買衣服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之一,能不能以最少的價錢買到最合身的衣服,就要看誰更精明了。
再后來“趕會”,父親母親由于農(nóng)忙就很少去了,他們把買木叉、木掀、鐮刀、鋤頭的任務交給了我,并交代了一系列選購好家什的瑣碎細節(jié)。
鐮刀要看韌的厚薄,鋤頭要看彎的弧度,木叉只要不歪不斜即可。掃把如果是用來掃院子,就不講究那么多了,如果用在麥場就要講究多了,掃把頭不能太凸,不能太厚,不能太圓,頭要稍微薄些,只有這樣的掃把,打麥場時才能徹底干凈地掃去麥秸碎扎,才能省去不必要的折騰的麻煩。
那年情竇初開,和幾個要好的女友一起去“趕會”。恰好看到一算命的,按耐不住心里的竊喜,我做賊一般坐在身邊豎著“大仙”的幡前。長著山羊胡子的算命老頭,讓我伸出了手,看了看我的左手,又看了看我的右手,最后還看了看我的小臉,沒有馬上說話,沉默了半天。
看著他那個神秘不測的樣子,我緊張得手心里都是汗珠子,臉紅得像夕陽,心“砰砰”跳得厲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嘴,生怕漏掉他要說出來的每一個字。
這個算命老頭不緊不慢的,瞇著老眼搖晃著頭,吐出來我一輩子也不能忘記的一句話“姑娘命好啊,一輩子兩片好嘴會呱噠!”
我聽了歡喜不已,連勝說“謝謝”,給了他十塊錢,站起身來拉著女友的手高高興興地四處游逛了。
會上奇奇怪怪的東西真是太多了,你想到的東西有,沒有想到的東西也有。玩把戲的,拿著大刀耍得噼里啪啦,他們雙手攏拳,打著哈哈,和書中跑江湖的一模一樣,可逗死人了。
牛行里,拴著很多大大小小的牛,那些人講價錢都在袖筒里,說啞語似的,讓人捉摸不透;豬行里,小豬娃哼哼唧唧的。挎著籃子的大叔大媽,揪著看好的一個,丟進縫了遮擋布的籃子里,滿臉的欣喜。他們心里知道,喂上一年,這小豬娃就能長肥了,就可以出欄拿到會上賣了,一家人一年的零花錢就有了。
后來,我離開了故鄉(xiāng),再也不曾趕過這么熱鬧的會了。今年三月十五,我和母親一起到“會”上看了看,再也不像從前那么熱鬧了,街上稀稀落落幾個人,幾個賣食品的攤子孤零零地擺在街頭,當年四處可見的木叉、木鍬、掃把不見了蹤影,我曾經(jīng)饞得要命的放糖的粽子和麻花油條,也只能在記憶里去找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