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妮子(小說)
我閨蜜妮子的媽媽李嬸得了癌癥,眼瞅著就不行了,只是眼睛一睜一閉的,總是望著來探望她的人,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來,大家都知道,她在等一個人,是她的閨女妮子。說起妮子,大家也是唏噓不已。
年輕的時候,李嬸總是罵妮子不孝,罵妮子不懂事,閨女是她生養(yǎng)的,聽她的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后來,年齡大了,改了嘴改了話頭,總是用襖袖抹著眼角,嘮叨著重復(fù)著: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是閨女,活該閨女記恨她。
我比妮子大一歲。在我該入學(xué)的那一年,淘氣的我爬樹掏鳥窩,掉下來腿摔折了,只得第二年才入學(xué),所以就和妮子趕在了一起,分在了一個班。妮子是一個文靜內(nèi)向有點懦弱的小丫頭。而我卻是個大大咧咧,咋咋呼呼天不怕地不怕的假小子。所以我倆的性格互補,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每天上學(xué),無論春夏秋冬妮子都等在我家門口,東北的院子大而且長,進(jìn)入都得幾分鐘,每次,我都是抻著脖子瞅著大門外,扒拉幾口飯就匆忙背起書包往外跑,母親總是追出來往我書包里塞上零食,同時分一些給妮子。其實,更多時候,母親看不過眼,總是去大門口喊妮子來屋里暖和暖和,妮子從來都是不,即便是陰雨天,三九嚴(yán)寒,妮子也是跺著腳躲在我家門樓里,為此,母親總是早點起來做飯,讓我早早吃完,妮子來了我倆好一起就走,省的妮子在外邊等。母親說,妮子是個好孩子,只可惜投胎投錯了人家。
妮子上邊有一個殘疾的哥哥,小兒麻痹癥治療不及時,一條腿拖拉著走,下邊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妮子能上學(xué)還是大伙勸說的。每天放學(xué)鐘聲響過,妮子背起書包第一個跑出教室,一翅子飛回家,要去割豬草,照顧哥哥,哄妹妹弟弟,稍有怠慢,少不了李嬸的一頓胖揍,有時值日掃地,李嬸就會追到學(xué)校,拿一根小鞭子,追的妮子撒開丫子到處跑,不敢回家,都是好心鄰居村民送回去,還是免不了一頓鞭子。
妮子的學(xué)習(xí)成績卻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我卻是中下等系列的,母親沒少數(shù)落我,看看人家妮子,看家望門,喂豬做飯,看孩子照顧哥哥,哪一樣也沒耽誤,你可倒好學(xué)校玩家里玩,滿腦袋瓜就知道玩。我朝母親作著鬼臉不甘示弱,要不,我和妮子換換,讓妮子當(dāng)你閨女吧,母親被我氣笑了,停頓了的數(shù)叨又開始了,攤上妮子媽,你甭說一天,就半天你受了啊?是啊,母親說的一點不差,我很害怕妮子媽手里那根小鞭子、小棍子、笤帚疙瘩,揍起人來沒商量,好像打死人不用償命似得那種,我去妮子家眼睛總是溜著妮子媽的臉色,溜著妮子媽手里有沒有家伙什,不過,曾經(jīng)的情況一次都沒有發(fā)生,但每次都是膽戰(zhàn)心驚徒勞的疲憊,我很少去妮子家,好像壓抑散落在她們家的每一個角落里,每一次都是身心俱疲。我想,妮子應(yīng)該也是和我一樣的感覺吧。
就這樣磕磕絆絆的念到小學(xué)該畢業(yè)了,盡管妮子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勉勉強強的將就到小學(xué)快畢業(yè)也實屬幸運了,可難能可貴的是,妮子還是名列前茅,連老師也為妮子翹起大拇指嘖嘖稱奇,說妮子的前途不可限量。
小升初考試,我吊兒郎當(dāng)?shù)闹荒茈S大流去鄉(xiāng)里的中學(xué)。妮子卻考了全縣第五名的好成績,不少重點學(xué)校都點名要她,我第一次看到妮子的臉上綻放著從來沒有的笑容,像一朵燦爛的花。
開學(xué)的前幾天,母親給我準(zhǔn)備好行李,零用品,嘮叨著囑咐著,好像我這一去就不回來了似得,我嘴里答應(yīng)著,心里卻是樂開了花,像出籠的鳥,耳邊再也沒有了母親的磨叨聲了,想象著自由了真好。
傍晚,小山村里炊煙裊裊,偶爾誰家的狗叫一聲,誰家的公雞在追逐誰家的母雞,人們勞累了一天,都聚到村前小橋上乘涼、扯閑篇兒,男人卷著自家的旱煙,女人攆著自家男人離遠(yuǎn)點,濃重的旱煙味嗆得人咳嗦的喘不上氣來,孩子們下河打水仗,噴到大人們身上,頭上,被大人們喝喊著逼到岸上來,又圍著小橋邊的大柳樹藏起貓貓來。
突然,聽到一個女人嚎啕大哭的聲音,人們一下子就聽出來是妮子媽的聲音,呼啦一下,人們奔到李嬸家門口,看到李嬸披頭散發(fā)的坐在大街上,妮子跪在母親身邊,一動不動,好像一尊雕像。李嬸拍手打掌哭天搶地指著妮子數(shù)叨起來:“這個還大怨的,哭天抹淚的非得去念書,一個丫頭片子會花錢,會識得自個名就行了唄,念多好有啥用,他爹又不中用,我一個女人家咋供?這多嘴吃飯?你哥又那樣?死丫頭就是不懂事啊?!比藗儑@息著、議論著,大家都是捉襟見肘的日子,誰也幫不了誰,只是可惜了妮子這個孩子。我站在人群里,一點一點湊到妮子跟前,替她擦也擦不干的淚水,她一下?lián)湓谖覒牙镉滞纯奘?,陪著她流淚,也是一種安慰吧。妮子爹在旁邊悶頭抽煙,頭低到了地上,妮子爹是前些年和朋友去山里矗石頭時,掉下山崖掛在一顆樹上,撿回一條命,卻干不了重活了,山上地里都是妮子媽一個人扛起,脾氣是越來越壞,東家西家南鄰北舍吵了個遍,誰也惹不起卻躲得起,妮子媽又指著妮子發(fā)起威來:“你要是去念書,看看是先賣了你妹還是你媽?要不就是我一頭撞死在你跟前,倆眼一閉也省心?!贝藭r在我眼里,妮子媽像個魔鬼,是那么的可惡,讓人作嘔。
開學(xué)的日子到了,父親趕著毛驢車,母親囑咐著幫我搬上行李、書包、臉盆、一些零用的東西,父親走出好遠(yuǎn)了,我還在原地磨蹭著,直到父親喊我,我才三步一回頭,五步一轉(zhuǎn)身,不是舍不得父母,因為我看到一雙眼睛從我家拐彎墻角縫隙里漏出的奢盼殷殷的目光,那個奢求讀書的瘦小卻聰明的女孩,那個和我形影不離的閨蜜,再不能和我一起讀書了,此時我比妮子更恨她媽,雖然我不知恨從何起?我轉(zhuǎn)過來倒退著走,揮著手,流著淚,心里默默的下起了決心,從此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會好好學(xué)習(xí),把你那一份也學(xué)出來,只要我有的你也會有。
每當(dāng)我貪玩不愿再讀書時,眼前就會出現(xiàn)那雙縫隙里奢盼的眼神,她一直督促我努力學(xué)習(xí),就連母親也驚訝是什么動力讓這孩子突然變得懂事了呢?
開始時,學(xué)校是每個新入學(xué)的學(xué)生一周回家一次,第二個學(xué)期就是半月回家一次了。
每次回家都是趁著妮子割豬草的時候去看她,我們躺在山坡上,說不完的話題,笑不夠的新鮮事。
初三學(xué)習(xí)緊張進(jìn)入倒計時,一個月才能回家一次,而且是下午回家,第二天就要回到學(xué)校。
再次回家的時候,去妮子家門口轉(zhuǎn)了好幾圈卻不見妮子拿著簍子出來打豬菜,以往我回來只要露個臉妮子早出來了。
晚飯后,母親和我說起妮子。
妮子出嫁了。離家好像千八百里地,嫁給了一個比她大十四歲的瞎了一只眼,胳膊也有殘疾的男人。
妮子的哥哥也結(jié)婚了。娶得是妮子嫁的男人的妹妹。
原來是換親。
美名其曰的換親,就是用男人的妹妹或者姐姐,兩家兌換成親,但多數(shù)都是犧牲妹妹來成全哥哥的幸福。
我的姨表姐就是給表哥換了媳婦,表嫂一年后離了婚,姨逼著表姐也離了婚,各自都有了孩子,悲劇的連環(huán)效應(yīng)就是孩子成了換親的犧牲品。
母親說,妮子架不住她媽的一哭二鬧三上吊,自從結(jié)了婚一次也沒回來過。
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
一晃二十年過去了,妮子雖然時不時在我心底閃過,一股心酸總是泡紅了雙眼,妮子,你在哪里?過得好不好?
有一天晚上躺在床上,我百無聊賴的擺弄著手機(jī),一個陌生的叫“傷心地”的微信號閃了出來,要加我為朋友,老公出差,兒子高中住校,我正好寂寞,就點了進(jìn)來,“丫頭,還好嗎?”我極力搜索腦洞除了父母這樣叫我,就連兩個哥哥兩個姐姐從沒有這樣叫過我,除了父母唯有妮子這樣叫我,難道是……?我“蹭”的跳下床,一行字已打出手“你是妮子,你是妮子?!背聊税胩欤宜坪醺杏X得到她沉重的呼吸還有奔流的淚水,我有點手足無措,“妮子,你還好嗎?說話,說話?”兒時的命令式口氣又重復(fù)著施加在妮子頭上,習(xí)慣了了我的命令,那邊發(fā)過來一個“大哭”的表情,其實,我的淚也奔涌而出,為那個二十年沒有音信的人突然的失而復(fù)得,更為那份十年的感情許過的承諾,還有,為什么二十年人間蒸發(fā)?謎底終究還須系鈴人。
約好在宜家的二樓見面,我提前一個小時就去那里準(zhǔn)備等著妮子,剛踏進(jìn)門,一眼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在臨窗的位置上站了起來快步奔跑過來,不由分說緊緊的摟住我,隨后拉我到桌前,對面坐下,拉起我的雙手,淚眼相望百感交集,妮子喜歡清凈,我喜歡臨窗的位置,二十年了,我們各自都記得各自的喜好、習(xí)慣,甚至是吃喝拉撒睡。
原來,妮子就在我的城市里打工,一個偶然的機(jī)會,她在她們老板那里聽到我的名字,順便問了幾句,妮子已經(jīng)在那里干了好幾年了,老板問過幾句,也知道妮子的為人,沒有隱瞞,告訴了她我的手機(jī)號,就有了之前的微信加好友的劇情。碰巧的是那個老板是我大學(xué)的同學(xué)。
嫁人那年妮子只有十六歲,是李嬸以死相逼,妮子不敢不嫁,那個男人對妮子很好,沒有強迫她,男人說“感情是慢慢培養(yǎng)的,不是逼出來的,就當(dāng)我的妹妹吧?!蹦腥穗m然只有一只眼睛,那個胳膊稍有殘疾,卻不影響干活計,每天,男人都是早早起床,做好飯菜,放在鍋里,自己就下地干活去了。
人都是見不得好的,慢慢的妮子接受了男人,第二年他們的兒子出生了,男人更疼她了,大兒子五歲那年又有了老二,男人領(lǐng)著大兒子,抱著小兒子出去玩,村里人都羨慕的豎大拇指,說男人好福氣,媳婦歲數(shù)小,還會生兒子,又心靈手巧,男人美滋滋的就愛聽夸媳婦的話。
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大兒八歲,小兒子才三歲,那年夏天的五月初三,男人去趕集,出了車禍當(dāng)時就不行了,據(jù)說男人當(dāng)時一直喊著妮子的名字,辦完男人的后事,妮子整整病了半個月,婆婆公公不敢離開半步,公公的頭發(fā)掉光了,婆婆的頭發(fā)全白了,大兒子似乎在一夜之間長大了,平時只有吃飯時才能叨住他的影,自從爸爸沒了,他再也沒有出去過,哄著弟弟守在媽媽床前,遞水送藥,服侍媽媽小大人一般。看著一大家子人都圍在她身邊,老的老、小的小,如果她再倒下,這一家人可怎么過???為老人為孩子也要堅強啊,為人母為人婦為責(zé)任,妮子不再陷在男人去世的漩渦里,規(guī)劃起日后的生活來,公公婆婆身體還好,大兒子上二年級了,幺兒婆婆能哄,公公能種地,妮子在附近打工,補貼家用,順便幫公公種地,生活走上正軌,這些年再苦再累妮子從沒有過讓兒子輟學(xué)的念頭。五年前公公去世了,大兒子大四快畢業(yè)了,小兒子也上高中了,婆婆和他們在小兒子的學(xué)校附近租了房子,婆婆給小孫子做飯,妮子一心一意的掙錢養(yǎng)家,讓妮子欣慰的是,大兒子從上了大學(xué)就再也沒有花過家里的錢,只是妮子從來沒有和家聯(lián)系過,想必妮子的小姑也是和妮子一樣的想法吧,幾百里的距離各自竟然用“換親”買斷了親情,她們互不往來,比起陌生人還要陌生。
滄桑的歲月爬滿妮子的臉,雙鬢已染白霜,道是無情卻有情,妮子的眼睛里寫滿詢問,我知道妮子想知道什么,妮子哥哥過得并不好,李嬸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了,在兒子兒媳面前小心翼翼畏畏弱弱,再不是從前的李嬸了,妮子的爸爸十年前就去世了。妮子捂住臉,淚水從指縫間掉落,是恨嗎?還恨嗎?
妮子掏出一沓錢推到我跟前說:“丫頭,答應(yīng)我讓我嬸給我媽,就算就算她沒白生養(yǎng)我一回吧!”淚還是止不住的落下來,“還有,不要把我們在一起的消息告訴任何人。丫頭,我知道,你理解?!?br />
在日后的日子里,妮子讓我寄過不少錢。妮子的兩個兒子都挺爭氣的,各自成了家,不用她操半點心,可喜的是,婆婆雖然七十多了,身體還是硬朗朗的,還能給下班回家的妮子鼓搗飯呢。
一晃又十多年過去了,我回去的時候少了,關(guān)于李嬸的消息也是來自母親只言片語了,妮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寄錢去,從沒有回去過,怨念太深,恨太重,扛了三十多年了,妮子的婆婆從不提起閨女,怕妮子傷心難過,就當(dāng)沒有吧。當(dāng)初也是和李嬸一樣的做法吧,不過,婆婆偷偷和我叨咕過她不后悔,換對了。
為了兒子,為了婆婆,妮子一直沒有再嫁。
昨晚上,母親打來電話,說話的并不是母親,而是一個聽起來有點蒼老的聲音“艷子,我是妮子的大哥,我媽沒幾天了,我媽想妮子了,我媽想求妮子原諒她,我知道你知道她在哪,你勸勸她讓她回來看看我媽吧?”那邊已是泣不成聲了,我慌忙的答應(yīng)著,可掛斷電話,我茫然的不知怎么去告訴妮子,三十幾年的恩怨已經(jīng)結(jié)成了冰,血緣親情的紐帶斷了嗎,還能接在一起嗎?
正好第二天是周日,妮子也休息。我約好去妮子家,妮子的嗓音有點沙啞,眼圈紅紅的,婆婆看我來了,借故出去了。我湊到妮子身邊抓起妮子的手,手是涼的,“你是冰人?。吭趺戳??”我故意壓低聲音問,同時琢磨著怎么把李嬸生了重病,她哥打電話來的信息透漏給她,妮子的身子有些顫抖,我把她摟過來,臉貼在她的臉上,她的臉也是涼的,摸了摸腦門也是涼的,“妮子,你發(fā)燒了吧?”我吃驚不小,平時鐵驢子的妮子,今天有些反常,燒糊涂了嗎?妮子突然一把抱住我壓抑的哭聲讓我不知所措,“我媽,我媽沒有幾天了,我媽快不行了?!蹦葑余笫呛窟罂蓿抑皇蔷o緊的抱住她,輕拍她的后背,雖然我不知道妮子是怎么知道李嬸重病的消息的,但從我們心有靈犀的觸覺我感覺到,這座冰山開始融化了,骨肉親緣大于天,是任何東西都代替不了的,人說,真親惱不多時,對于妮子來說,這三十幾年是多少煎熬???已是半百之人了,回首來路,雖然血跡斑斑遍體鱗傷,可親情卻像清清的泉水每時每刻注入進(jìn)我們的血液里,它不受任何的影響,無論怎樣變更,無論何時何地,血緣關(guān)系是更改不了的,是生生不息的最好詮釋。
“回去看看李嬸吧。”我從沒有這樣溫柔過,“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昨天晚上你家大哥打來電話說嬸想你,想你了……”我也是泣不成聲了,妮子哭的更厲害了,其實,妮子早就原諒了母親了,經(jīng)歷了曾經(jīng)的過往,人生不就是一場一場的相聚和別離嗎?所謂的父母子女一場也是前世今生的輪回,沒有誰對誰錯,歲月不老,我們會老,紅塵薄涼,錯過也許就是一輩子,一轉(zhuǎn)身也許就是再也不見,等到這個年紀(jì)懂了,明白了,那個等我們的人,我們要等的人,也許已經(jīng)精疲力盡奄奄一息了。
陪著妮子回家,一路上妮子一句話沒有。
記憶中的小路如今已是寬闊的水泥路了,夢中的家早已是物是人非了,記憶中強悍霸道不可理喻的母親你怎么樣了?
無數(shù)次夢里幾多回,三十幾年的恨和怨,三十幾年的委屈,三十幾年的絕望,妮子在母親床前長跪不起,母親失神的眼里滿是淚水,伸出干癟的手撫摸著妮子的臉,“妮子,閨女,媽終于等到你了!”妮子抓住母親的手,把臉貼在母親的臉上,深深的懺悔和自責(zé)占據(jù)了妮子的整個心房。
妮子一直陪著母親。祈禱上蒼讓她有彌補母親的機(jī)會,也許是上蒼憐憫這對母女,李嬸從妮子回來那天起,竟然能吃一碗粥了,精神也好了許多,說起從前母親一臉的淚,母親的每一句對不住都扎在妮子的心上,讓妮子痛不欲生,妮子心疼母親,總是摟著母親,告訴母親,早就不恨了。母親又說起,如果沒有妮子的接濟(jì),恐怕那些年日子都沒法過了。母親說,想妮子的時候,就去沒人的地方,偷偷的喊妮子的名字,沒人應(yīng)她,母親就罵妮子,讓她打噴嚏,那就是媽想她了。妮子說,她也想媽,想的夜里睡不著,就在紙上畫母親,畫完一張撕掉,再畫再撕,母女倆一會哭一會笑,絮絮叨叨哭哭笑笑。
這期間,妮子的倆兒子和媳婦孩子,一有時間就會回來陪姥姥。
原來,妮子的小兒媳婦是妮子鄰村的,因為妮子從沒提起過自己是哪里人。小兒媳在吃飯時說起,鄰村有個李奶奶快不行了,李奶奶有個閨女是換親,從結(jié)婚一直沒回去過,大伙議論說李奶奶是在等她閨女呢。真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妮子心里難受的像針扎一樣,礙于婆婆面前,才忍著淚,眼睛還是抹紅了。
兩個月后,李嬸走了,微笑著很安詳。
妮子也回去了,不過,不是她自己,是兩個人,我想我不說,大家也能猜到是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