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那個人(散文)
(一)
林巧兒正在忙著匯總公司上一個月的銷售報表,手機鈴?fù)蝗豁懥似饋?,一看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正忙得焦頭爛額呢,冷不丁被這電話鈴聲打擾,還真是心煩。心想,這年頭詐騙電話太多,五花八門,陌生的電話最好不要接。
她把蘋果手機的按鈕調(diào)成了靜音,扔在一旁就沒再理會,繼續(xù)埋頭自己的工作。等她忙完一切再拿起手機打開一看,呵,剛才那個未接電話竟然又打過來四次。誰這么執(zhí)著呢?她感覺這不像是一個詐騙電話。再仔細看這11位手機號碼,怎么感覺似曾熟悉呢?思索了兩秒,她突然內(nèi)心一陣震顫,一個熟悉的身影便立即從她的心底浮了出來——是他嗎?那個在她心里埋藏了八年之久的那個人!
林巧兒一時愣在那里,不知道該不該回過去。她想,八年了,她差不多已完全將他塵封在心底,可如今一看到他的號碼打過來,她的心還是震顫了。難道他也沒有將她忘記嗎?她抱著手機猶豫不決。按說,他們早該兩兩相忘??墒牵@么多的未接來電,他會不會有什么事呢?或許,根本就是她自己想多了,這個號碼早已經(jīng)不是他的了……經(jīng)過一番掙扎,最終她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將號碼撥了過去。
鈴聲只響了一下,那邊就接通了,像是一直在等她回電一樣。她沒有先開口說話,就聽見那邊傳來了熟悉、渾厚的男中音:
“喂,是巧兒嗎?我是徐睿,你好嗎?”
果真是他!一聽到他磁性而渾厚的聲音,林巧兒眼睛里竟無聲地滾出淚來,她趕緊捂住鼻子和嘴,讓自己盡量鎮(zhèn)靜,不發(fā)出哽咽的聲音來。
“巧兒,是你嗎?我是徐睿,怎么不說話?”那邊傳來急切的追問。
“是的,我是林巧兒,徐總,你好!?!彼{(diào)整了一下情緒,故意稱呼他“徐總”。
“不要叫我徐總。巧兒,好多年不見了,你好嗎?”
“我很好。謝謝!”
“我有些事想跟你說,我們能見個面嗎?”徐睿很小心地問。
見面?呵,她的身體又好像遭遇了一陣電流。要不要見面呢?
“什么事,現(xiàn)在不能說嗎?”
“電話里說不清。巧兒,我們八年沒見了,我很想看看你,只是想看看你現(xiàn)在好不好!”
“我,一直都很好?!彼行┩掏掏峦?。
“那就好。明天下午我們在半島咖啡見好嗎?我訂好包間發(fā)給你。”
林巧兒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模棱兩可的,直到他發(fā)來了具體地點和包間號后,她不可抗拒地決定,去見見他。
(二)
想到八年前,她從22歲大學(xué)畢業(yè)后第一次進入他的公司直到她32歲,她陪在他身邊一邊為他工作一邊做了他十年的情人。那時她還只是一個剛從象牙塔里走出來的單純、漂亮的女孩,相信愛情,憧憬愛情,傻傻地陷入他的情網(wǎng)里不可自撥??伤且粋€已婚的男人,更確切地說,是一個鳳凰男,他告訴她說,他根本不愛她,他愛的是她,他的婚姻只是他的跳板。她明明知道他是一個野心勃勃而又自私的男人,可是,她還是給了他一個女人一生中最好的十年青春和愛情。她恨過他,但可悲的是,她愛他卻比恨他更多。十年啊,一個女人一心一意地陪在一個男人身邊,怎么可能不愛呢?每當(dāng)夜深人靜時一不小心回想起這段長達十年的不堪回首的感情,她的心就在無邊的黑夜里痛得滴血。
幸好,她后來掙扎著離開了他并遇到了現(xiàn)在真心疼愛她的丈夫,還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雖然過著普通平凡的煙火生活,但也踏實、安穩(wěn),丈夫的細心、體貼和溫暖足可以給她療傷和使她幸福地過完此生。
(三)
第二天下午四點,她提前下了班,將自己著意打扮了一番,如約走進了半島咖啡的某包間。徐睿早已等在那里,見她推門進來,眼里似閃過一絲光亮,忙起身迎向她,很細致地接過她手里的提包掛在衣架上,又循著八年前她的喜好給她點了杯拿鐵。他的每一個動作、眼神和說話的聲音,還是那么的令她熟悉,只是歲月無情,四十多歲的他看起來比以前老了許多也憔悴了許多,臉上也多了一些皺紋,但目光還是那么犀利、睿智、深沉,每一個舉手投足間都散發(fā)著令人不可抗拒的成功男人的魅力。她的心情很復(fù)雜。她沒想到,事隔八年再相見,她竟是那么的克制不住內(nèi)心的疼痛與悲傷,表面上卻又假裝得很堅強。
他們面對面地坐著。他用溫厚的眼神深情地看著她。她逃避著她的眼神。沉默了良久,他們才開始說話: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他問。
她點了點頭。
“你還是那么好看,沒怎么變化,成熟了很多,氣質(zhì)也比以前更好了?!?br />
她輕輕地笑笑,抬頭看著他的眼睛,說話的聲音還是那么輕、那么溫柔:“你好嗎?要見我想說什么事?”
他點點頭說:“巧兒,這些年我非常想你,特別想見你。本來不想打擾你,可是,我實在忍不住,就試著撥了你的號碼,沒想到你的號碼一直沒變,我的也一直沒變。對不起,以前是我太對不起你,你恨我嗎?”
“過去的都已經(jīng)過去了,還提它干嘛!”她又露出輕輕的笑容。其實她的內(nèi)心早已翻江倒海。
“對不起,巧兒,如果有重新讓我贖罪的機會,你愿不愿讓我好好補償你?”他忽然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左手有些激動地說。
“什么意思?”她惶惑地看著他。
“我們重新開始好嗎?”他也看著她。
“再讓我給你做十年的情人嗎?”一提起往事,她的心又開始痛起來。
“不,不是,我們可以結(jié)婚,我是真心的!”
她錯愕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繼而又搖搖頭,抽出他握著的手,說:“你開什么玩笑?你會為我離婚放棄你的前途嗎?”
“不,不是,巧兒,聽我說,她已經(jīng)走了,肺癌,快一年了。”
她震驚了!
“巧兒,以前是我對不起你,傷害了你,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不在了,是老天要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后半輩子好好補償你!”
“可是這么多年來我早已經(jīng)結(jié)婚了,你要我離婚嗎?”
“這個我也想到了,但是你心里一直愛的是我,不是嗎?我會讓你比現(xiàn)在過得更好更幸福,給你想要的一切!”
“不,已經(jīng)太晚了?!彼龘u著頭說:“我從來就沒有想要過你的一切,我只是想要你給我一個家,過平淡的生活。那時我等你這句話等了十年,但是現(xiàn)在一切都太晚了。是的,我心里愛的是你,但那是以前。現(xiàn)在我有愛我的丈夫和女兒,他們都很愛我。被別人愛和愛別人是不一樣的?!?br />
“我也是愛你的!”
“你愛我?不,你從來不會愛任何人,你只愛你自己!現(xiàn)在又要拆散別人的家庭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這是愛嗎?”她有些激動,也有些氣憤,卻強忍著眼淚不要掉下來。
“巧兒,你別激動,冷靜冷靜?!?br />
“你今天找我來就說這個嗎?”她平復(fù)了一下情緒后說。
“巧兒,你聽我說,以前的確是我對不起你,但我也是沒辦法,那時我根本做不到給你一個好的結(jié)果??晌覍δ愕母星槎际钦娴?,我也能體會到你對我的那份愛,我從來就沒有忘記過你,你一直那么單純、善良,可我一直在傷害你,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所以我現(xiàn)在就是想補償你,要給你幸福!”
“徐總,對不起,這些事早已經(jīng)過去了,早已物非人非。你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了嗎?在你心里還有什么比得上事業(yè)和名利重要呢?我不恨你,但也不會再愛你,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生活,而且過得很好,所以請以后不要再來打擾我!”
說完這些,她便站起身,拿過提包決絕地離開了。
他悵然地望著她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一陣從未沒有過的無力感頃刻間襲滿了他的全身,令他眼眶模糊了。這個一度在商界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商業(yè)精英,面對離去的曾經(jīng)的至愛,他無力地感到,對于他來說,在這個世上,千金很易得,真愛卻再也難尋了。
(四)
走在街上,夜幕已經(jīng)降臨,華燈初上,初秋的晚風(fēng)輕輕地吻在她的臉上,冰冰涼涼的,卻很舒爽。她突然覺得這個城市是多么的繁華、溫馨而美好,她早已融入這個城市,有自己的事業(yè)和小家,有愛她的丈夫和女兒,很美滿、很幸福。她不由得欣慰地笑了。這時短信鈴聲忽然響了一下,她拿出手機,是他發(fā)來的:
巧兒,對不起!我會永遠站在離你不遠的地方看著你,只要你能幸福,我會做到永遠不再打擾你。但是如果你不幸福,請記住一定要告訴我!
看完信息,她的淚終于忍不住決堤了。索性她就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捱^以后,她告訴自己,這是她為他流的最后的眼淚,也是為她曾經(jīng)錯誤的青春和錯誤的感情流下的最后的眼淚,以后她再也不會流淚了。她將信息刪除,又將那個熟悉的手機號碼拉入了黑名單,收起手機,大步朝回家的那個交公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