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菏·四季的故事】面孔(隨筆)
?關(guān)于面孔,我從來沒有研究過。但因為我有一雙眼睛,所以,我一出生就開始看各種各樣的面孔。我看過的面孔太多了:有悲傷的,有高興的;有狡黠的,有忠厚的;有胖的,有瘦的;有丑的,有俊的。那些形形色色的面孔,有的讓我哭過,有的讓我憤怒過,有的讓我快樂過,但我很少記住。其實,世上有數(shù)不清的面孔,沒有一個完全相同的,要想記住,實在是一件難事。小時候讀書,有一次上圖畫課時,穿著中山裝的老師要我們畫人的頭像。我畫了一個小姑娘,頭上扎著兩根羊角辮,圓圓的臉蛋,彎彎的眉毛,張開小嘴笑著,臉頰現(xiàn)出兩個小酒窩。老師表揚了我,說我畫的小姑娘陽光、純真,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我很高興,于是這個小姑娘的面孔就一直留在了我的記憶中。
?隨著時光折疊,我的閱歷越來越豐富,可我對面孔的認(rèn)知卻沒有一點長進(jìn)?,F(xiàn)在,我看面孔總是帶著情緒,這或許是閱歷豐富產(chǎn)生的“副作用”。走在街上,一張張面孔迎面而來:有的抬頭望天,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有的目不斜視,一副不可一世的嘴臉;有的左顧右盼,一副春風(fēng)得意的模樣。這樣的面孔讓我有陌生感,或許,時代不同了,面孔也與時俱進(jìn)了。
俗話說:“人心不同,各如其面?!边@句話也證明,人的面孔和人的內(nèi)心一樣復(fù)雜。我則以為,人的內(nèi)心世界,總是“寫”在臉上。也就是說,有時從一個人的面孔上,可以看出他人品的高低。
?忽然想起一副面孔來。這副面孔的主人是我的表弟。我和表弟雖然住在同一個城市,平時卻很少見面。去年,他忽然來我家來得勤了,每次來都提著水果,帶著笑臉。我很感激,也有點惴惴不安。果然,那天他向我開口,說他買房子還差三萬塊,要我?guī)蛶退N铱粗男δ?,更念及親情,沒有拒絕。他接過我的錢,臉上好像綻開了一朵桃花,說:“表哥真是太好了,你放心,一年之內(nèi)還你。”有這一句話,加上他臉上那朵“桃花”,我心里踏踏實實。轉(zhuǎn)眼一年過去了,他沒還錢給我。我怕他忘了,打他電話。他在電話里說太忙,答應(yīng)過兩天還錢給我。兩天后他果然來了,不過沒帶錢來,只帶來一句“再過一個月一定還”的話,還有一副不冷不熱的面孔。又過了一個月,還是不見他來還錢,我打他電話,他不接。再打,他手機(jī)關(guān)機(jī)了。我趕緊去他家。他看到我,臉上好像落了一層寒霜,說:“不就三萬塊嗎?這樣追著要,怕我還不起??!你沒聽說‘笑著借錢,跪著討賬’這句話嗎?”
我愕然:怎么借錢時滿臉帶笑,還錢時一臉冰霜?我好像一下子不認(rèn)識了面前這個人。唉,原來這是一副會變的面孔。
人有一種共性,都喜歡好臉色??扇羰沁\氣不好,有時會碰到一副不好的面孔,讓你莫奈何。如果說會變的面孔讓人寒心,那么,還有一種面孔,則會讓人痛心。
?今年,我妹妹買了套新房,因為她不在家,要我去政務(wù)中心代她交稅。我到政務(wù)中心時,大廳里人不多,交稅的地方排著幾個人,年輕的女工作人員一臉嚴(yán)肅地端坐在電腦前。輪到我時,我把準(zhǔn)備好的資料和錢放到桌子上,用討好的口吻說:“美女,我代我妹妹交稅?!迸ぷ魅藛T面無表情,雙眼盯著電腦,好幾分鐘過去了,沒有一點動靜。我又小聲地重復(fù)了一句:“美女,我交稅?!彼^也不抬,冷冷地說:“把資料和錢還有你的身份證放到我桌上。”這……我很意外,有點受到輕視的感覺。兩個桌子呈“7”字型擺放,那一豎把我和她分開,那一橫是她的工作臺,她坐在“7”字彎里,只要一抬手就可以拿到我放在桌上的資料和錢,可她卻偏偏要我把這些東西放到她面前。這實在是有高高在上的威勢,居高臨下的氣勢。一“高”一“下”,優(yōu)劣分明,沒辦法,我只好踮起腳尖,弓著腰,盡量伸直手臂,把資料和錢放到她面前。她收好錢,粗略地看了一下資料,說:“這里有個勾沒打?!蔽蚁耄痪褪且粋€勾嗎?你動動筆就是。于是說:“麻煩您幫我打一下吧。”她依然面無表情,頭也不抬,說:“你自己打?!睕]辦法,我只好又弓起腰,使勁伸直手,把資料拿回來,在一個小框里打了一個勾,然后踮起腳尖,又把資料送回去。她在電腦上敲了一陣,打印出一張紙,隨手丟到面前的桌上,和旁邊另一個工作人員聊起天來。我等了一會,忍不住問:“美女,好了嗎?”她白了我一眼,還是面無表情,說:“稅票就在桌子上,你沒長眼睛嗎?”我這才知道,她隨手丟在桌子上的那張薄紙就是我此行想得到的東西。我把腰彎下去,再彎下去,費力地拿起那張紙,逃也似的出了政務(wù)中心。
走在路上,我的心里難以平靜:那么漂亮的面孔,自始至終,怎么就不見一點“陽光”呢?唉,真是一副冷酷的面孔??!
正自生氣,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叔叔,你剛剛交稅的時候掉了一百塊錢?!?br />
我一回頭,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舉著一張紅色的鈔票氣喘吁吁地站在我面前。她圓圓的臉蛋,彎彎的眉毛,張開小嘴笑著,臉頰上兩個小酒窩若隱若現(xiàn)。好可愛的女孩,好迷人的面孔!這面孔似曾相識,仔細(xì)一想,這不是我小時候畫過的面孔嗎?
?我仰起頭,面對晴朗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氣,心情一下子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