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平凡人生】真愛無聲(征文·散文)
要說不是奇跡,可能誰也不會信,近親結(jié)婚的表兄妹生了七了孩子,竟然沒出一個傻子。他,一個六十多年前的國高畢業(yè)生,在那個戰(zhàn)亂時代絕對是方圓幾十里小有名氣的知識分子,十八歲被國民黨抓壯丁爾后當(dāng)了逃兵,偷偷地潛回家鄉(xiāng)隱姓埋名做起教書先生,解放后任當(dāng)?shù)匦W(xué)的校長達三十年之久。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自己的名子都不認得的裹腳富家小姐。他比她大兩歲,他們的媽是親姐倆,在他們還不懂事的時候就訂下的娃娃親。
兩小無猜時,兩個人常因為玩而打得不可開交,甚至直到他(她)的姨媽出面調(diào)解都不肯善罷干休,面紅耳赤的咬牙切齒之際,還會摞下那句“再也不和你玩了”的狠話。但真要是一天見不著,兩個人都會不約而同地出現(xiàn)在經(jīng)常玩的地方,是不是心有靈犀只有他們自己清楚。
懂事以后,兩個人見面的機會少了,但彼此的掛牽卻與日俱增。他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倔子,連抓丁的國民黨兵都敢打。她,則圈在門里,學(xué)女工。彼此存著心思,他就常到姨家門口走走,她也常在門里張望。偷逃回來那年,東北全境解放,他不用東躲西藏,兩家張羅即給他們張羅辦了喜事。
村里人并不看好他們的婚姻,說他家窮還脾氣不好,她是嬌滴滴的大小姐,怎么看也不般配。豈知婚后的日子不光讓村里人大跌眼鏡,也讓兩個親家做夢也沒想到,倆人好成了一個人,配合得就像左手和右手,說不出來的恩愛。他每天下班回來第一件事就進菜園子把園內(nèi)一應(yīng)都拾掇得井井有條,完事還不忘摘一根嫩綠的黃瓜或一個剛剛紅透的西紅柿送進屋去,定定的看著她吃完。她也是每天都掂著小腳早早的做熟了飯,搬個小凳,手里納著鞋底,坐在院子里等……,那個倔的出奇,脾氣火爆的毛頭小子突然就從人間蒸發(fā)了,不可思議的原來他怎么會在一瞬間蛻變得讓人無法接受,到底是家的溫情磨軟了,還是因為愛的體貼浸潤?答案只在他們心里。不過她的性情依然如故,經(jīng)常耍點小性、使點小脾氣??蘖说臅r候,他就想盡辦法哄她,直到笑了為止;笑的時候,他會跟著一起傻笑,從兩個人走到一起,整個屋子就沒寂寞過,他們就這樣經(jīng)營著快樂,讓老人們欣喜著、讓年輕人嫉妒著。
待孩子們接二連三的出世,那個困難時期的拮據(jù)日子雖然讓兩個人增添著超負荷的奔波和操勞,卻讓他們相互依靠得更緊。尤其文革期間因為他被抓過壯丁當(dāng)過逃兵這一歷史問題常常遭受整天的折磨和批斗,他也不忘堅持每天從園子里摘下綠的黃瓜和紅的西紅柿給她吃,他清楚為了他和孩子們她付出的不僅僅是精神上的折磨,看著她的疲憊他會心痛會自責(zé)。而她卻每天都要在他前腳出門,就后腳悄悄的跟上,她怕他在那種場合因為脾氣的突然變差而吃了虧,更怕他因為一時的想不開而做出傻事,她盯住他背影的眼睛總是濕濕的。簡單重復(fù)著看似差不多的每一天同時,他們都對這些難啊、苦的事兒誰也只字不提,似乎都在刻意地回避,都用一種看起來有意的笑做掩飾。
他跟她結(jié)婚以來唯一的一次生氣是家里的第五個孩子出生,接生的人喜滋滋報喜,說又生了一個大胖小子的時候,他沖進屋去,竟然對著她吹起了胡子:“怎么又是個小子?。坎皇钦f好生個丫頭的嘛!”,他忘了這事不是她能說了算的,為這事他有近一天沒和她說話。事后,他不好意思的和她道歉,那時他真的有點急了,他說真想有一個像她一樣的丫頭,她只好無可奈何地說:“生下一個吧!”。直到生完第七個孩子才滿足了他的心愿,看著一個接著一個孩子們的長大,她明白他肩上的擔(dān)子有多重,所以她開始給家立規(guī)矩:早起的時候,孩子們不許大聲喊叫,怕吵醒了他。她說:“他還要上一天的班,睡不好怎么能行!”。吃飯的時候,不管他回來多晚,即使孩子們餓了也要等著他一起吃,她說:“要是不等,他自己吃飯會不香”,因為這樣她餓過多少個晚上數(shù)不過來,孩子們有時吃一口就睡了,但她卻始終堅持等。
六十年彈指一揮間,他們都已滿頭白發(fā)。她因為腦血栓癱在床上十多年,剛栓住時她的一條腿尚能走路,他就天天扶著她在地上來回走,到后來再犯完全不能走了,他也不說話,只悶坐在她的對面抽著煙望著她。她天天坐在床上時間久了,腰疼、腿疼得受不了“呼、嗨”的難受,他就東尋西找地托親求友到鄉(xiāng)下老家弄“大煙”幫她止痛,孩子們埋怨這樣時間長了她會上癮,但他說:“看著她疼我揪心,不疼就行,多花點錢算啥,只要她活著就是我的樂兒。她沒了,我咋辦?”他的退休金不算少,每個月領(lǐng)到錢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到藥店,把降血壓、通血管、降糖、止痛的藥一次性買齊,然后再買點她愛吃的蛋糕、烤地瓜。雖然她的牙已經(jīng)掉光了,黃瓜、西紅柿不能象當(dāng)年輕那樣吃了,他就每天用搗蒜的缸子把這些東西搗爛喂她,他知道她有這習(xí)慣,好這口兒。
他時而出會門,她就高一聲低一聲的喊他的名字,甚至常常會罵上兩句:“這死鬼,又跑那去了?”連孩子們都很厭煩她的喊叫,時常強行制止,但她不予理睬,只要看見他出現(xiàn)在門口,她馬上就不再出聲,那眼神里浮現(xiàn)著安靜,她真的一刻也離不了他。
世上的很多事很奇怪,愛是其中最奇怪的那種。有的人因為渴望而把愛喊得響亮無比,有的人因為幻想而吟詩做賦來訴情腸,有的人寄予希望而把愛描寫得多么美好、浪漫和風(fēng)花雪夜,可一旦真正走進了愛的圍城,卻發(fā)現(xiàn)愛并非故事里那么纏綿繾綣,愛的心理愿望和現(xiàn)實有著太大的天壤之別,所以往往出現(xiàn)為愛悲、為愛痛、為愛傷,為愛失落、為愛癲狂的錯亂,還有更多為愛生恨、生怨、生仇的長吁短嘆……
奈何感慨愛的高深莫測?在兩位老人平平淡淡愛的故事里,羨慕他們共同攜手走過的六十多年,在他們的越加縮短的身影里,體會什么才叫最浪漫的事兒……
愛無須轟轟烈烈,唯用一生詮釋相守,愛本來簡單,所以懂得愛,學(xué)會愛,然后知道珍惜愛,體會真愛無聲。
愛本無言,何必非要長在嘴上,用心呵護才見大愛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