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草兒不懂人間情(散文隨筆)
“面條菜”是一種一年生草本植物,面條菜大多生長在田埂地頭和初春的麥田里的野菜,非常的嫩??扇胨?,有潤肺止咳、涼血止血功效,可做美食,它沒有特別的味,葉子厚厚的軟軟的,吃起來口感非常好。記得小時候,媽媽經常從田里帶回面條菜炒來吃,我很喜歡。但近年來,隨著鄉(xiāng)村使用的除草劑多了,鄉(xiāng)村的面條菜幾乎看不到了。
為了尋到野生面條菜,我問了村子里好多上了年紀的種田人,他們熟知土性,記起那時麥田里和其他雜邊田里長有這種草。好多熱心的老人都為我指路,或代我打聽。愈是沒線索,我愈是不罷休,索性跟面條菜這草掐上了。幾天過去,我不辭辛苦,竟走了好多有生以來第一次到達的地塊。所到之處,種田人都說:這草怕是絕了。我愣怔:除草劑的出現(xiàn),如果不能正確使用,可能會在中藥中缺失了人間一族!
莫名失落鎖緊我眉頭,胸口處如有火焚燒。我不信面條菜絕跡,蒼茫大地,天無絕人之路,地必有長草之土——我是說,生長面條菜這種草的曠野厚土。尋這種野菜的緣由皆為一友。友乃美才女也,待人熱情溫和友善,著文更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她是和同道熱愛文字的真心友。友重情懷舊,常念面條菜甜味獨特,且已多年未曾溫舊味,每當春來之際,特想嘗鮮品味。我以為故鄉(xiāng)與田野親近,便能尋到此草,有了可慰勞一下美女好友。
正糾結“踏破鐵鞋無覓處",馬路旁排水溝沿壁上,一棵面條菜勾出我眼里興奮!駐足端詳,蹲身拍照,俯身伸臂去拔它。以為沿壁上風之作用堆積的薄土易拔,殊不知,它的毛根緊抓水泥石子縫,只拔出兩厘米長的斷根。望它許久,我想了很多:把它帶回栽培,收獲籽種,再度播種,定能采收數(shù)倍于它的面條菜;將菜送與深愛其味的友,我的熱愛或可傳遞。
大概是我手溫過高,面條菜帶回家一看已經有點萎蔫,作出垂死狀。生命一旦離開生養(yǎng)它的土壤,要么死,要么茍延殘喘煎熬生不如死;也有堅強生命的,活出了精彩,長成了風景。我希望這棵面條菜是后者。
帶了殘根的面條菜,被我小心翼翼植入庭院花池。澆了井水,因井水飽含天然礦物質;遮了蓋頭,因怕強烈陽光照見。早晨起床后,先到花池看面條菜,晚上睡前,先到花池邊繞上一圈,弱光里望它幾眼。每看每繞每望,唇齒間必會默默禱詞:愿你新生,愿你開花結果。
為面條菜祈禱平安,我傾以真心真意,誠心誠意。心意背后,是我私欲——我心焦它,全因了熱愛友。所以,每每背對花池,一些恨的念頭,會矛盾我的思緒。我恨人性偽善——好多時候,人們呵護、愛護、保護身外事物,無非為了人們自身更多的獲取。
這天,天氣預報說,未來二十四小時內有中到大雨,局部地區(qū)有強對流天氣。我開始慌神,擔心強對流剛好經過我的花池,如果那樣,正緩苗的面條菜豈不大難臨頭、生死難卜?退而言之,即便強對流不來,中到大雨也難吃得消,因為它是那么纖弱。
我決定只有移植室內,才能為它的安全做保障。事不宜遲,我去取來帶花飾的瓷質花盆。路過閑置的幾個塑料花盆,我大致掃了它們一眼,它們太簡陋,與面條菜不般配。古人“愛屋及烏”,我則“愛草擇盆”。面條菜這草呵,你可懂得人間真情?
瓷質花盆里原本有土,仙人球老齡后已亡,便閑置至今。擔心土質沒了養(yǎng)分,便鋪開報紙,將土倒在報紙上,取來未泡的茶葉卷兒,搓碎,拌土。我不擅長栽花弄草,只聽別人講,茶葉作花盆里養(yǎng)料,特好。接著,將報紙對角提起,傾倒茶葉土于瓷質花盆內,再澆上些許井水,在中間位置摳了小坑,最后從花池小心挖起面條菜,小心植入瓷質花盆。每一個動作,如同對待新生嬰兒,生怕我粗壯手指碰傷嬰兒水嫩肌膚。
瓷質花盆放在窗臺上,可以看到陽光,看到風,看到雨,而陽光與風雨絕對傷不著面條菜。花盆里放入幾枚空蛋殼,殼口朝下,小時候見大人們如此放置,大概因為,殼里殘留物浸入土壤可增加養(yǎng)分,可保墑。用心之至,勝愛我自己。半年前,我淘了一摞化妝品,一直推說明天開始使用,明日復明日,化妝品至今封存如初。嘻嘻!人常嗟嘆命如介草賤,誰曾料想草也有作寶時?
晨起先看草,暮眠看草先。儼儼然,面條菜不是草,是珍寶,擔心鳥兒叼啄螞蟻偷噬;是信物,唯恐不慎失去,愛人面前無可憑。人非草,聯(lián)想翩翩多尋愁;草非人,木訥呆滯不動衷。一天,兩天,面條菜似有重重心事,頭漸漸低垂,腰漸漸蜷縮。取來牙簽小心為其松土,注入蜂蜜水盼其開口胃。各種努力全枉然,它的健康狀態(tài)越來越差。我揪心如焚,束手無策。
“屋漏偏遇連陰雨”,現(xiàn)實的確這么個況味——我遇了點事情,必須去外地一趟,行程兩天。出門前,給面條菜澆注了蜂蜜水,換了幾枚嶄新空蛋殼,蛋液豐富;然后,把它從窗臺小心移放到茶幾上,以防陽光穿透玻璃汲走水分,而我尚未還家。一切妥當,想必面條菜會感動,待我歸來時,青春煥發(fā),昂首挺胸,盡報我以驚詫驚艷驚嘆——所有“驚”事兒,皆團著歡喜。
兩天行程結束,我疲累至極,即便如此,打開房門之后,第一事便是跑至茶幾前看望面條菜。瓷質花盆靜靜待在原處,盆里空蛋殼靜靜待在原處,蜂蜜水濕潤的面積如初,而我的面條菜它……它如同停止呼吸的人的身體,沒了生命的本色與征象。這些日子以來,我已經把它納入生命 ,待它以友情,親情,愛情。而它,它居然不買諸情,居然“忘恩負義”,絕塵而去——教我情以何堪,教我情以何堪哪——
接下來,我必須面對一個事實:草不懂人間情,而人呢,決不能因草不懂就隨時的放棄。三天后,我在燕子溝旁邊,又找到了一棵面條菜,我把它放在窗口外的瓷質花盆內養(yǎng)著,沒有化費多少功夫,讓它經風沐雨和自然吸收陽光,任它自由生長,一周后它長得蓬蓬勃勃,葉子越長越多,而且十分可愛。
望著面條菜,我終于明白,過度的深愛育不成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