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析】一個用靈魂詮釋雨天的人 ——冰潔的詩《雨天的書》賞析
讀罷冰潔的詩《雨天的書》不禁讓我想起了,清代三大詞人之一蔣春霖《鷓鴣天?楊柳東塘細水流》中的句子,“明朝花落歸鴻盡,細雨春寒閉小樓”。這兩句不但用詞精美,而且文字中所表現(xiàn)的那種惜春的場景躍然紙上。很顯然冰潔的詩,與上述的描寫有異曲同工之妙,這是冰潔的詩給我的第一印象。
在冰潔眾多的詩篇中,這首也是我比較喜歡的作品之一。詩人在詩歌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筆法嫻熟,情感自然流露,不張揚,不外泄,張馳有度,用理性思考,完成了對于塵世的感性認識。作為一個女性詩人能將情感控制得如此到位,是非常少見的。同時,詩人在謀篇布局上也非常精巧。詩題《雨天的書》具備浪漫主義情懷和強烈的藝術(shù)感染力。如果說雨天是本書,那么每一個雨滴都是傷感的文字。當所有的雨滴布滿天空或匯聚成河時,我想詩人內(nèi)心世界情感才能得以徹底釋放。
“語言的冒險者是詩人,他在心靈世界的內(nèi)在空間戰(zhàn)勝了每一個對象之物,大膽地呼喚,敢于由人的本性而去向上冒險。最終,冒險的代價是安全,沖突的代價是和諧。也就是說無論意象怎么奇崛,無論情感怎么賁張,但內(nèi)在邏輯和外在邏輯必須合理。”冰潔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又進行了一次有益地探索。小詩首句“細雨如弦,輕彈過往”,仿佛從天而降。詩人在詩歌構(gòu)建上用細雨發(fā)力,用弦聲打破這個沉寂的時空,仿佛在絲絲細雨中過往揮之而去。在看似輕描淡寫的鋪墊下,詩人筆鋒一轉(zhuǎn)“翻一頁,都是難解的結(jié)?!焙茱@然雨天的書,每翻一頁都是潮濕的。那么在潮濕綁縛的情境中,一些結(jié)無法打開,就非常合理了。透過雨的切入點印證了詩人錯綜復(fù)雜的內(nèi)心世界,以及一些無法言表的傷感情緒。首段雖然只有兩行卻奠定了詩歌的總基調(diào),為進一步推進情感的宣泄,做了最完美的鋪墊。
“意象的流動轉(zhuǎn)換,是一個詩人依據(jù)自身的審美情感和意象間的內(nèi)在藝術(shù)關(guān)聯(lián),使詩思的表象不斷發(fā)展、流動、深化的過程?!痹诮酉聛淼拿枋鲋校娙饲擅畹匾肓恕棒~”的意象。她寫到“多想是一條魚/不問前生今世/靜靜的/聽濤觀?!?。詩人的每一次落筆,均給人一種“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的錯覺。魚的意象是詩人將詩歌引入禪意的具體體現(xiàn),因為魚的記憶只有七秒。徐志摩在《魚7s的記憶》中寫到:我寧愿是只魚,7秒一過就什么都忘記,曾經(jīng)遇到的人,曾經(jīng)做過的事就都可以煙消云散。如果,上天給我們一次做魚的機會,我希望,我可以愛你8秒?!睆闹胁浑y看出,詩人提出魚的意象,不過是內(nèi)心世界的一種美好的希冀,而這個美好的愿景,離她那么近,又那么遠。魚的意象呈現(xiàn),是對過往的哲學(xué)思考?!办o靜的,聽濤觀?!敝徊贿^是一個美麗的傳說,僅此而已。
“流年真的似水,一去不返,看過的風景也許還可以重來,而逝去的人卻再也不會回頭。任由你千思萬想,他除了偶然在你夢中彷徨,其余的時間都只是恍惚的印象。人間許多情事其實只是時光撒下的謊言,而我們卻愿意為一個謊言執(zhí)迷不悔,甚至追憶一生?!痹娙嗽诮?jīng)過深邃的思考之后寫到:“一些看不見的風/在午后走失/一些意象/悄悄擱淺?!痹谇皟晒?jié)看似輕松的表述之后,詩人又漫不經(jīng)心地給出了“風”和“下午”的意象。在這些看似簡單、樸實、平靜的敘述中,實際表達的是詩人內(nèi)心波瀾壯闊的濃郁情感。這里的風并不是大自然的風,而是詩人已經(jīng)逝去或即將逝去的風情。這個風就是不堪回首的過往,以及無力提及的人和事,這就是詩人傷感的源頭。寫到這里的時候我想讀者已經(jīng)明了,這個“下午”也不是時間概念的下午,而是詩人年齡的下午,是詩人對已逝青春的最好注解。而意象無聲地擱淺,表達的是詩人對于過往的無奈之情,那種隱忍令人震撼。
在經(jīng)歷上述心路歷程之后,詩人寫到:“卷不起的嘆息/就讓曇花認領(lǐng)/在擦肩遠去的回眸中?!焙茱@然“卷不起的嘆息”只不過是雨天書中的一頁,這種傷感的情懷讓“曇花認領(lǐng)”。仿佛在曇花怒放的瞬間,一切都將恢復(fù)平靜,實際詩人表達的是內(nèi)心傷痛的進一步升華。而這一切均發(fā)生在“擦肩遠去的回眸中”。同時在這節(jié)的描述中,詩人有意打破了語言的閱讀習慣。“在擦肩遠去的回眸中/卷不起的嘆息/就讓曇花認領(lǐng)”,這樣寫也是可以的。詩人敢于打破固有的格局,是對詩歌的創(chuàng)新,也是一個有益的嘗試,可圈可點。
“寫作首先讓自己驚奇,才能讓別人驚奇。詩歌必須與現(xiàn)實生活全面關(guān)聯(lián)。詩中總有一個核心句子來自生活中的瑣碎言語所包含的洞見之一,也就是智慧。詩歌若不具有這樣微妙之處,我就不認為它有價值?!痹娙嗽诮酉聛韺懙健拔屹€盡滿頭青絲/在敲響木魚的那一刻/梵音引我拾階而上?!比舭次业膶徝罉藴?,前面已經(jīng)提出魚的意象,在接下來的描述中就不可以再出現(xiàn)相同的字句來。作為一個成熟的詩人,我有理由相信冰潔是非常了解這一點的。詩人之所以如此大膽地引入魚的意象,是有她深刻領(lǐng)悟的。前面出現(xiàn)魚的意象,是詩人把自己比喻成一條魚,從而忘卻塵世的煩惱,而此處的魚是木魚。木魚意象的提出,是詩人向禪意又邁進了一大步?!百€盡滿頭青絲”與“走失的風”,前后呼應(yīng),渾然一體,令詩歌意境飽滿?!扒庙懩爵~的那一刻”,似乎喚醒了詩人的靈魂,“拾階而上”進入了空的境界,這一瞬間詩人仿佛卸了下?lián)]之不去的苦楚。
“人生最痛苦的是夢醒了無路可走。做夢的人是幸福的,倘沒有看出可以走的路,最要緊的是不要去驚醒他?!痹娙嗽谧詈笠还?jié)寫到:“淚如飛雨/雙手合十/再也無力打開一本/紅塵經(jīng)卷?!痹谧詈蟮拿枋鲋性娙藢?nèi)心的情感推向了高潮。當我讀到這里的時候,我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了,我能深深地感受到詩人那淚如雨飛,默默祈禱,卻無力穿越厚重的紅塵經(jīng)卷的場景,這是對詩人內(nèi)心最殘忍的折磨。詩人采取現(xiàn)實的雨與眸中雨的對比描寫,構(gòu)建了詩歌強大的張力,通過層層遞進的筆法,非常完美的詮釋了深沉的情感,提高了詩歌藝術(shù)感染力。在詩歌的創(chuàng)作中大多采用先抑后揚的藝術(shù)手法,或先揚后抑,而本詩采用前后皆抑的創(chuàng)作手法并不多見。
其實,我是不忍心去驚動詩人魂魄的,破解詩歌的過程,是對詩人靈魂內(nèi)核的踐踏,是對文字的一次大手術(shù),是一次揭下了詩人尚未痊愈傷疤的過程。好在是詩人冰潔讓我看看這首詩,一想到這些,我的心情平靜了許多。
雨天的書
文/冰潔
細雨如弦,輕彈過往
翻一頁,都是難解的結(jié)
多想是一條魚
不問前生今世
靜靜的,聽濤觀海
一些看不見的風
在午后走失,一些
意象悄悄擱淺
卷不起的嘆息,就讓曇花
認領(lǐng),在擦肩遠去的回眸中
我賭盡滿頭青絲,在敲響木魚的
那一刻,梵音引我拾階而上
淚如飛雨,雙手合十
再也無力打開一本
紅塵經(jīng)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