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梁叔(散文)
直到現(xiàn)在,小根依然清晰記得小時候常來自己家作客的梁叔。他是個盲人,身軀高大,偏胖,與小根父親交情頗厚。他也是個“大師”,專門給別人“擇吉日”“定八字”“堪命理”等等,在小根那旮旯管這叫“問米”。聽起來雖是封建迷信,但他不是單純騙人的神棍,每個人第一次找他幫忙,他都不會收錢的,等對方有需要再來找他,他才會收取一定費用。估計,他這種風格也是小根父親與他交好的一個原因。
在小根幼小的心中他是個知識淵博,也帶著許多神秘色彩的男人。剛開始上學的小根時常奇怪這么厲害的人怎么會看不見東西,于是問了母親。母親悄悄跟小根說:“那是因為你在更小的時候,梁叔要照顧你,結(jié)果操勞過度,就再也看不見了。所以,你要好好記住他對你的好,知道么?”聽了母親的話,梁叔的形象在小根心里一下長高了不少。
雖然小根心里對梁叔很尊重,但畢竟是個孩子,所以時常會去捉弄他。在他安坐著的時候,小根會跑去拍打他一下,然后蜻蜓點水般迅速離開,接著嘻嘻哈哈地取笑他。他當然不會放在心上,只是呵呵地跟著笑,還把一雙寬厚的手掌放在大腿上,等小根跑去打。小根當然照打不誤,但往往小手剛拍下他的大手掌,就一下子被他抓住了。無論小根怎么掙扎,那雙大手就像枷鎖一樣牢牢將小根銬住。萬般無奈之下,小根只好厚著臉皮,用小孩子特有的撒嬌行為,祈求他寬恕。通常不一會兒,他就笑瞇瞇放開手了,小根立刻跑開,然后又泯滅良心不知悔改地繼續(xù)跑來拍打他的手掌。這個循環(huán)的動作,持續(xù)度過了一段時光。
稍大的時候,梁叔每次來,小根都會出難題考他。例如分別真假鈔票,紙幣面額,新版和舊版紙幣,摸猜日用品等等。盡管小根不停地弄一些小伎倆試圖蒙騙他,但每次他都能正確猜對,他的雙手就像另一雙眼一樣神奇,觸摸幾下,什么東西都瞞不過他。后來,輪到他出題目考小根,幾乎都是一些無聊的算術(shù)題和猜字題,小根很不感興趣。為了提高吸引力,他下了夸口,要是小根能解開一道題,就給小根兩塊錢獎勵,于是小根立刻就來勁了。
他出的算術(shù)題都是諸如給出動物頭和腳的總數(shù)來算每種動物只數(shù)的問題,也有椅子桌子價格方面的買賣問題。那時小根還沒學方程組,因此剛開始解答起來十分困難,但面對金錢的誘惑,小根充滿了戰(zhàn)斗精神。于是啃下一兩道題目之后,小根發(fā)現(xiàn)他的算術(shù)題都可以用同一個思維套路去解答,如此一來斬獲頗豐。后來,他偷偷又改了套路,又出了許多不同類型的題目,讓小根不斷改變思維方式去尋求答案。那是小根頭一次在算術(shù)題里找到答題的快樂,感覺到知識運用起來是那么奇妙,讓小根逐漸喜歡去學習。
關(guān)于字謎,小根記憶最深刻的,是他那四句口頭迷:牛撞和尚寺,兩人抬根木,雙木不成林,底下似彎鉤。他說每一句猜一個字,謎底是他和小根父親之間的一個秘密。于是,為了解開這個秘密,小根拼命去猜,一下子就猜出第一個字:特。他微微一笑,因為剩下來的是足夠讓小根想一段時間的了。于是第三句,小根想了半天,才得出是:相。第二個字難度對小學生來說是很難的,因為是個繁體字,那時小根苦思了一天,幾乎是一點頭緒都沒有,但神乎其神的是,小根在苦思中不經(jīng)意的眼光看到了門聯(lián)上的一個繁體的來字!那讓小根一下感受到被神賜予幸運的那種振奮人心的感覺!最后一個字是最模糊的,如果只有那一句,小根是不可能猜出答案。但梁叔說這是他跟父親之間的一個秘密,于是組合前面三個字:特來相……特來相請?特來相聚?特來相見?小根腦海里靈光一閃,覺得見字下面一筆是彎鉤,感覺好像就是它了,于是半信半疑地提交了答案。最后居然還真猜對了,小根高興得有想飛上天去的感覺。
從這四句字謎之后,梁叔就很少到小根家作客,也很少再給小根出題了,一個原因是小根在慢慢長大,一個原因估計是他已經(jīng)考驗了小根身上的某些東西了吧,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小根曾問過他為什么不再出題了,他笑瞇瞇地對小根一個勁說,不能讓小根再這樣下去了,因為他會破產(chǎn)的!小根當時感到許多失落,但實際上是及時抑制了小根心中那些瘋長的希冀,抑制了一股拜金主義。
在后來的成長歷程中,回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小根才知道自己幼小的心在成長的旅途上有幸遇到了梁叔這一位值得讓人敬重的盲人。他雖然看不到東西,但卻讓小根擦亮了一雙小眼睛,看到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