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時光】縱有風(fēng)雨至,難留你在此(小說)
五月的微風(fēng)輕輕拂過,盛開的三角梅,碧藍(lán)的晴空,柔和的陽光,無不在展現(xiàn)著人間的美好。
沐晨大概是受到了季節(jié)的鼓動,選了個碧云如洗的天兒,著一襲素色長裙,戴著漁夫帽,踩著小白鞋,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毫不猶豫地踏上了開往重慶的列車。這是她幾年前就一直想要來的城市,如今終于到來,這份欣喜自然是難以言喻。她喜歡山城的熱情,喜歡看輕軌懸在半空,當(dāng)然最讓她喜歡的是在這座城市里一次偶然的遇見。
沐晨是在離開山城前一天遇見譚夕的。無人光顧的咖啡館,略顯昏暗的燈光,坐在木凳上深情歌唱的小哥哥。沐晨很喜歡這樣的氛圍,安靜而雅致。唱歌的男孩子好像沒有注意到她的到來,支架上的樂譜集中了男孩全部的注意力。沐晨單手撐著下巴,心里有些懊惱,這突如其來的雨,將她困在了這里,進(jìn)退兩難,坐立難安。
男孩在唱杰倫的《告白氣球》聲音很是好聽,神情甚是專注,沐晨禁不住開始打量起他來。簡單的體恤,卷腳的長褲,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清爽?;璋档臒艄獯蛟谒哪樕希骞倏±?,輪廓分明,尤其一雙眼睛生得最好,只是眸子里盛滿了太多憂郁,心事都寫在了眼睛里,吸引著沐晨想要靠近。
“里面柜臺上有煮好的咖啡,你自己去取一下吧”說這話的聲音很是低沉,像是空中突然飄過一朵云。沐晨真要懷疑自己幻聽了,但她還是慢悠悠走到柜臺倒了杯熱咖啡,香味不太足,味道微苦,倒是蠻符合她的口味。沐晨換了個更僻靜的位置,從這里只能看到男孩泛著冷傲的側(cè)臉,長長的睫毛跟著眼睛一眨一動的,濃密又漂亮。
男孩在唱完幾首歌后停了下來,沐晨見狀,大著膽子問了句:“你喜歡周杰倫嗎?”男孩漫不經(jīng)心的抬頭看了她一眼,沐晨緊張地轉(zhuǎn)移了視線。然后就聽到他說:“我只是更喜歡歌詞里的故事”“那你肯定是個有故事的男孩子”沐晨脫口而出,自己都受到了驚嚇?!澳阋膊皇莻€沒有故事的女孩子吧,盯著我看了那么久,別以為我不知道”沐晨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捂住了滾燙的臉頰,眼角無意間一掃,注意到玻璃門上貼著鋪面轉(zhuǎn)讓的告示,于是用手指指著門對男孩說:“這個店,是要關(guān)了么?”男孩順著視線望了一眼,輕描淡寫地說了句,雨停了。沐晨有些赧然,將準(zhǔn)備好的錢放在了桌子上,道了謝,起身準(zhǔn)備離開。
“對了,我叫譚夕。你叫什么?”男孩盯著五線譜,好像這話根本不是對著沐晨說的,而是在自言自語。“我叫沐晨,很高興認(rèn)識你”說完沐晨就走了,走到門口又折回去了。反正以后不會再見,沐晨從包里隨手拿了一張錦里的明信片,快速寫上了“萍水相逢盡是他鄉(xiāng)之客”幾個字,不失溫柔的說了句成都?xì)g迎你后就離開了。
回到蓉城,沐晨與朋友們談?wù)摿松匠敲利惖囊咕昂碗y走的山路,但她始終沒有提及山城大雨至,曾與他相識。她的心事,只對大喬一人傾訴。在聽完沐晨吞吞吐吐的講述后,大喬捧著水杯很認(rèn)真的對沐晨說了句:“我總覺得你們還會再見面的”沐晨摸了摸大喬的頭,心里莫名有些難受。“大喬,你告訴我,最近是不是沉迷于偶像劇或是韓劇,以后還是清醒一點吧”說完使勁兒捏了捏大喬的臉,大喬不甘示弱伸手欲要撓沐晨癢癢。兩個人就這樣在沙發(fā)上嘻嘻哈哈的玩鬧起來,有多少愉快的時光都是這樣和大喬一起度過的。鬧騰了一會兒,兩個人累躺在沙發(fā)上,沐晨想到大喬說的那句會再見的,竟有些期待。那個眼神憂郁,告訴自己他的名字叫譚夕,喜歡的是歌詞里的故事的男孩,多希望能夠再次遇見啊。
似乎是毫無征兆的,譚夕一不小心就住進(jìn)了沐晨的心里。一面之緣的喜歡,隔著城市的兩端,緣分深淺,難以說明。沐晨不是沒有試著去遺忘這看似浪漫的初相見,可這莫名的情愫時常讓她想起譚夕那雙滿是憂郁的眼睛。甚至有些帶有怨恨般的,沐晨覺得譚夕不應(yīng)該在最后說出名字,如果沒有最后,譚夕就會以難以靠近的形象被記憶逐漸抹去,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以溫?zé)岷蛻n郁,讓自己居然對一個陌生人上了心。
如果沒有遇見,沐晨會不會過得輕松一點。
既遇之,則安之。如果第一次遇見就不能相安,再次遇見又豈能安之。
正如大喬所言,沐晨再次見到了譚夕。微涼的夜晚,繁華的街燈,步履匆匆的行人,都是尋常的樣子,唯有小廣場邊歌聲與鼓樂聲交疊,與月色有染。中間一邊彈貝斯一邊唱歌的男孩比其他五個人個頭稍高,一眼就能注意到。白色棒球帽,寬松的上衣,松垮的褲子,一改往日清爽的樣子。如果不是這聲音太過相似,沐晨真的就快要認(rèn)不出來了。
站在人群里,隔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沐晨頗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該怎樣與譚夕打招呼,是說:“我是沐晨,我們又見面了,好巧?。 边@樣的刻意寒暄,還是傻笑著說:“嗨,好久不見”好像都有些說不出口?!澳莻€穿白色襯衣短裙的姑娘,我們是不是見過???”一瞬間,人群開始騷動,齊刷刷的目光緊盯在沐晨身上。大喬站在沐晨身旁,一臉的難以置信?!俺績?,你們不會見過吧?”看著大喬快要瞪掉的眼睛,沐晨顫巍巍的說,他就是譚夕?!耙娺^的,見過的,她和你見過的”大喬邊推著沐晨到人群前邊大聲嚷嚷著,就在那片刻,沐晨很想和大喬絕交。
“差點沒認(rèn)出來呀,是沐晨吧?”面前這個豪放不羈的人跟記憶里的當(dāng)真是同一人么?沐晨努力保持著鎮(zhèn)定?!白T夕,你怎么在這里呀?”“我這一時半會兒給你說不清楚,等我忙完,待會兒一起吃飯吧,你若想聽,我慢慢給你講。對了,你有想聽的歌嗎?”“《成全》可以么?”“沒問題”
沐晨緊挽著大喬的手,這是她第二次聽譚夕唱歌,第一次看譚夕彈貝斯。人生何處不相逢,可就這樣在大街上相遇,沐晨不免有些恍惚。譚夕的聲音很有特色,唱歌時的那份專注在沐晨眼里是別人所沒有的。“我只有一句不后悔的成全,成全了你的今天和明天”如果知道最后的成全是那么的難,沐晨可能不會點這首歌。
最后是沐晨帶譚夕去吃了火鍋,大喬特意找了家超辣的,沐晨不太能吃辣,但是能和譚夕一起吃飯就很開心?!爸貞c的火鍋和成都的很像,但還是有區(qū)別,你們嘗一嘗成都的怎么樣”大喬很是熱情,大家很快熟絡(luò)起來,開始東南西北的聊天。沐晨與大家稍微寒暄了一下,目光聚焦在譚夕身上,很久之后她才問出那句譚夕沒有回答的話?!澳阕吡瞬痪煤?,店面就關(guān)門了,你留下的那張明信片上,錦里看起來還不錯。”他說錦里還不錯,他還記得自己的長相和名字。“你別說這世界忽大忽小的,遇見也挺容易……”沐晨看著眼前這個陽光灑脫的男孩,竟覺得不憂郁的譚夕也挺好的?!白T夕,你的話真多”“沐晨你說對了,譚夕這家伙就是廢話多”坐在譚夕旁邊的男生應(yīng)和著,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互懟。這才是譚夕真正的樣子吧,開朗的譚夕有著這個年齡該有的活力與朝氣,那是比憂郁更好看的另一種狀態(tài)。
自那以后,沐晨與譚夕見面的次數(shù)多了起來,逐漸深入的了解,兩個人從對方身上找到了很多相似點。就連不經(jīng)意間引出的小話題,都可以交談甚歡,大喬說這是相見恨晚,沐晨說這是臭味相投。
譚夕喜歡唱歌,沐晨喜歡聽歌。譚夕不再只唱杰倫的歌。
譚夕是創(chuàng)造藝術(shù)的,沐晨是欣賞藝術(shù)的。正是這份懂得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從前的沐晨只有大喬一人,現(xiàn)在她的身邊多了譚夕。那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讓她這個只愛晴天的人喜歡上了下雨天。但盼風(fēng)雨來,你能留此地。
與譚夕相處的時光大多是快樂的,這個看起來瀟灑隨性的男孩,心思卻是極其細(xì)膩。沐晨其實不太會與人相處,她的性子時冷時熱,遠(yuǎn)不是看上去的那般自然。初見譚夕,能讓她突破自我勇敢與其對話的不是那悅耳動聽的聲音,是那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她錯誤的以為譚夕和她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孤獨(dú)而憂郁,直到遇見真正的譚夕,陽光而率性。譚夕是很會照顧人的,他知道沐晨害羞時的無所適從,知道她躲著熱鬧尋著安靜不太愛與人交流,知道她明明喜歡唱歌卻從不敢展現(xiàn)出來。因為都知道,所以選擇適從。
清閑的譚夕常會約沐晨四處游玩。不知為何,這個多夜雨的城市雨變得格外矯情,只要是譚夕確定的出游日,總會迎來一場雨,時大時小。沐晨說:“第一次見你,就是在下雨天?!鼻缫埠?,雨也罷,無關(guān)天氣,只關(guān)你。“雨還真是眷顧你呀,走哪兒都要跟著你?!便宄恳幻嬗眉埥聿林樕系乃?,一面吐槽著譚夕。雨中的兩個人,看起來既狼狽又快樂,如果能一直這樣陪伴在你身邊,淋雨也愜意?!般宄浚阏f這話可不準(zhǔn)確,我看這雨是沖著你來的,誰不喜歡漂亮的小姑娘啊?!闭驹阱\里門口,譚夕笑著抖掉發(fā)上的雨,模樣有幾分滑稽。沐晨禁不住笑彎了腰,譚夕笑著用手胡亂扒拉著沐晨的發(fā),雨絲打在兩個人的臉上,那么近那么涼。后來沐晨一直都記得這個笑起來有點傻氣的男孩,他纖細(xì)的手指曾穿過她的黑發(fā),笑說發(fā)質(zhì)太差不及他。
雨停了,沐晨和譚夕并肩穿行在錦里的小巷,這個滿載了老成都記憶的地方,隨處都那么熱鬧那么繁華。他們一起買了掛著流蘇的錦囊,悄悄寫下了愿望,譚夕的愿望很簡單“一生安穩(wěn),無慮無憂”寫完后各種方式捉弄沐晨,沐晨藏著躲著好半天才寫完最后一個歪歪扭扭的字——“只愿天空不生云,我望得見天,天上那顆不變的大星,那是你。但愿,你為我多放光明,隔著夜,隔著天,通著戀愛的靈犀一點?!鄙倥閼芽偸窃姡阒刂男氖?,明明那個人就在身邊,卻好像隔著江河湖海那般遙遠(yuǎn)。在錦里閑逛的半日,沐晨帶著譚夕吃了很多富有特色的美食,譚夕喜歡傷心涼粉,三大炮;沐晨最愛糖油果子,石磨豆花。臨走之際,沐晨買了兩瓶帶錦里字樣的燒酒,譚夕說你們女孩子就喜歡這些瓶瓶罐罐的,昂貴又不實用。沐晨狠狠敲了敲譚夕的榆木腦袋,憤憤然說了句什么,譚夕沒聽清楚也沒追問,有些話注定得不到回應(yīng)。
遇見了一個對的人,以為這就是余生。
本是一場不足為奇的遇見,沐晨卻逐漸淪陷。她不知道自己小心翼翼藏起來的心事,有沒有從眼睛里偷跑出來,有沒有落入另一個人的心里。沐晨帶著譚夕走馬觀花的領(lǐng)略了天府風(fēng)物,譚夕很是感激,這個城市給予他的都是善意,也許是良心發(fā)現(xiàn),問了沐晨有沒有特別想做的事兒。沐晨說從小喜歡大海,最想穿著白色長裙,赤腳站在沙灘上,身后不遠(yuǎn)處站著她最愛的人,可以一起聽風(fēng)聲,海浪聲,靜等落日。
沐晨沒有想到譚夕會領(lǐng)著自己來到水族館,他說看不成大海,看一下海洋生物也是一樣的,你和它們之間有共同話題,一樣的喜歡大海,喜而不即。這是沐晨第一次進(jìn)水族館,譚夕拍了很多她與各類魚兒的合影,沐晨最喜歡她半蹲在地上,用手指跟白鯨打招呼的照片。一想到它們此生困于此地,不能再見大海,沐晨眼角微濕心抽抽地痛。是不是也有一天,不能再見到譚夕。譚夕扶起沐晨,用手擦去了她眼角的淚痕?!吧笛绢^,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子非魚,焉知魚不樂?!?br />
“明明那么喜歡唱歌,為什么不試著唱出來呢,你就是缺乏自信?!甭短鞆V場的石階還存著余熱,如同譚夕的這句話,簡單而有溫度?!罢f兩首你最拿手的,我們一起唱”譚夕說他以前唱歌不好聽,時常受到嘲笑,可他始終相信自己。聽完譚夕的話,沐晨雙手環(huán)抱著膝蓋,陷入了沉思。一個從不在人前唱歌的人,突然要對著廣場那么多人唱,還是跟譚夕一起,對沐晨來說是一場巨大的考驗。不可否認(rèn)的是譚夕說得很對,她一直以來都不自信,她想要改變。
“《眉間雪》、《當(dāng)你老了》譚夕你會唱嗎?”沐晨說這話的時候不敢抬頭看譚夕,把頭直縮在膝蓋邊,她害怕他說會,又怕說不會?!暗谝皇讻]聽過,第二首也不是很會,你讓我聽兩遍,保證會好好跟你唱的”譚夕說話的時候,舌頭舔了舔嘴唇,眼神稍微有點飄。這么久的相處,沐晨早已對譚夕這些小習(xí)慣了如指掌,那是他心虛的表現(xiàn)。“是不是每種感情都不容沉溺放肆,交心淡如君子……”譚夕牽起沐晨的手,沐晨身體微微一抖。這尋常不過的鼓勵,為什么卻更緊張了呢,沐晨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譚夕真的唱得有點難聽,相比之下,沐晨之音猶如天籟。
時日匆匆,轉(zhuǎn)眼已是夏至。夏至過后,譚夕在蓉城找了份正經(jīng)工作,朝九晚五雖則充實,到底沒了先前的自在。不知為何,譚夕斷了與所有朋友的聯(lián)系,沐晨隱約覺得他們兩個人好不容易從陌生到熟悉,現(xiàn)在似乎是在往回走。他是不是不適應(yīng),有沒有好好吃飯。沐晨好幾次撥出號碼后又立馬掛掉了,她強(qiáng)迫著自己不去想念,不去打擾,等譚夕不那么忙了,一定會主動聯(lián)系自己的。
等到再次見到譚夕,已是立秋前??v有千言萬語,沐晨不知從何說起。譚夕側(cè)歪著頭,看向了遠(yuǎn)方,沉默了很久才對沐晨說不想繼續(xù)待下去了,他還是喜歡以前的生活。沐晨看著有些疲倦的譚夕,有一點心疼。一直都是譚夕用他的溫柔體貼照顧著自己,總在她煩惱惆悵之時逗得她喜笑顏開,可她對譚夕的關(guān)心細(xì)數(shù)來實在太少?!白T夕,做你喜歡的吧”她想要這個男孩能夠好好的,不疲憊不憂傷。沐晨給譚夕沏了一杯花茶,很難得的聽到了譚夕的夸獎。譚夕說他想要回去了,逃避是沒有用的,矛盾是可以化解的,事情也是可以解決的。沐晨實在沒能理解譚夕到底在表達(dá)什么,就那么默默地傾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