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蘇音(小說)
老話說,黃河九曲十八彎。
在黃河接近入海的幾百里沿岸,散落著一些大大小小的城市和村莊。其中就有Q城,它坐落在南岸,是個南面環(huán)山、背靠黃河的省會城市。
正值初夏,Q城發(fā)生了一件看似離奇怪誕的入室強奸案。一個獨居女人深夜被歹徒強行入室。歹徒逃跑的時候,黑暗的樓道里,不期迎面遇到另一個女人,慌亂中跌下樓梯摔死。女人也因為過分驚恐,受刺激瘋掉了。
這一切都和那個獨居女人有關(guān),她叫蘇音。
一
蘇音是個農(nóng)村丫頭,大專畢業(yè)后離開L縣,去了省會Q城。
因為他大舅家在那里。這種投奔當(dāng)然是為了在陌生的城市可以盡快找份工作,而且有個安身之所。舅舅是一所大學(xué)的教授,其實外界交際并不廣,最后勉強在學(xué)校食堂給她找了份小工活。只不過,這份工作,他并沒做太久,也沒在大舅家住多久。除了她覺得不想把青春埋沒在無休止的煙火里。事實上,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舅媽平日里的白眼和不時的輕言慢語。
她通過當(dāng)?shù)貓罂锌p的招聘信息,很快找了一份公司的文員工作。月薪兩千二百元,包吃住,比食堂的薪水略高,而且可以躲開舅媽的嫌棄,她欣然接受。
這是個私營的智能機械企業(yè),老板剛四十幾歲,原在國企做銷售,后來辭職下海自己做起來。重拾老本行,駕輕就熟,而且多年的銷售幫他積累了一定的人脈。廠子在市郊一個鄉(xiāng)鎮(zhèn)的開發(fā)區(qū)。他又在城區(qū)黃河南岸租下這座公寓樓四層,做企業(yè)總部。
蘇音的工作很簡單,就是打打合同,做一些展銷會的參展文案,偶爾也會參加一些客戶的應(yīng)酬。這一切對她來說并不難,高中她讀的就是文科,大專的時候?qū)W的又是文秘。蘇音天性活潑,又懂事,很快就和其他科室的同事打成一片。
她所在的辦公室其實就是一間打印資料室,還兼著她臨時的宿舍。平時就她一個人,不算繁忙,也基本沒多少閑暇。不過這種日子,讓蘇音很滿足。一個農(nóng)村姑娘,沒有什么奢求,也沒什么野心。至于以后,憑她的性格暫時還真的懶得去想。
二
老板叫周盟,他的辦公室就在隔壁,不過他很少在。因為在國企做銷售的經(jīng)歷,讓他對誰都不甚放心,直到現(xiàn)在公司銷售他一人獨攬。一般日子里,他整日忙于各地飛來飛去,參加各種展銷會和洽談會?;蛘邊⒓痈鞣N或客戶,或領(lǐng)導(dǎo),或朋友間的應(yīng)酬。
一旦老板出差回來,就是蘇音最忙碌的日子。一大把的意向合同、或者各類產(chǎn)品介紹資料小樣,還有和客戶的聯(lián)絡(luò)互動。周盟過來,簡單的交代她怎么做合同,有時候手臂有意無意的觸碰到她。她順間惶惶,手都有些不聽使喚。周盟顯然意識得到了,囑咐她:“不急,慢慢來?!鞭D(zhuǎn)身而去。蘇音,好一會兒才結(jié)束恍惚。
說實話,蘇音沒談過戀愛,對男人的感覺還是懵懵懂懂的狀態(tài)。他知道周盟有家室,還有個正讀初中的女兒。所以,她認為這些都是無意的,除了異性間的肌膚接觸的那種害羞,她不會多想。
一個周末的下午,她接到老家的一個電話。是父親打來的。父親說,鄰居家三嬸兒托媒,介紹了一個鄰村的女孩給弟弟,馬上要張羅見面。蘇音知道老家這種所謂見面叫“正相”,一般見面的時候,如果女方?jīng)]有意見就要給對方一些聘禮,大約是4萬8,曰“四平八穩(wěn)”。爸爸說,家里已經(jīng)湊了兩萬多,要她去找舅舅再去借兩萬。她瞬間有些急,畢竟,她是知道的,舅舅家財務(wù)一直是舅媽管著,而想讓那個吝嗇兼勢力的女人借出這筆數(shù)目不菲的錢,怎么可能!
“爸,還是再想想別的辦法吧,我這里有些,明天就匯過去?!?br />
“這娃,你離的近,找你舅舅借怕啥唻。村里人都是指著地上那點收成,這么多錢,不好弄!”
“實在要借,還是你讓我媽給他們打電話吧!”蘇音也不好解釋,只能匆匆掛了電話。
這一夜,蘇音輾轉(zhuǎn)難眠。此時,簡單的她,開始有些復(fù)雜了。她從內(nèi)心里替弟弟高興,希望弟弟早點娶上媳婦,成個家,有個歸宿。想起錢的事,她又有些躁煩,她怪自己沒能力替父親分擔(dān)。平生第一次,她覺得錢這東西有這么重要。一直到后半夜,她才睡踏實。
第二天,她起的略有些晚,簡單吃了早點。周盟竟然進來了,他以前從沒這么早過。他隨手從腋下的公文包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放在寫字臺上。
“你家里有什么事吧?這是兩萬,不夠的話,我可以讓財物小劉再去取?!?br />
蘇音瞬間凝住,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周盟已經(jīng)離開了。
她想,一定是昨天接電話的時候,自己聲音太大,隔壁的周盟聽到了。
她沒多想,拿起信封追過去。“周董,謝謝你,家里已經(jīng)湊夠了?!?br />
“好了,你的情況我多少了解,在農(nóng)村這應(yīng)該是不小的數(shù)目,讓你拿著就拿著。下個月開始,除去生活費從工資里扣除?!敝苊说脑?,讓她無話可說。
第二個月發(fā)薪的日子,蘇音特意查了查,賬戶上的錢一分沒少。她想,還是等自己把錢攢夠,給周盟送過去吧。
三
好長一段時間,人事部的劉非來的特別勤。小伙子家在常清區(qū),也是大學(xué)畢業(yè)應(yīng)聘過來的。顯然,他對蘇音有好感,開始總是借著打印資料,到蘇音這里來。后來,有事沒事就跑來和蘇音瞎侃,黏著不走。
蘇音也蠻喜歡這個看上去陽光帥氣的男孩。特別是他那張嘴,天南海北,文西武東的,逗的蘇音忍不住一陣陣的格格笑。
偶爾,周盟過來,看到劉非,馬上面沉似水。蘇音忙不迭隨手拿起一打資料,交給劉非,幫他化解。
這一天下午,快6點的時候,周盟過來交給她一些客戶資料要登記。同事陸續(xù)的下班回家了,蘇音還在忙著。周盟又過來了,這次,他手里拿著一個深綠色包裝袋,隨手放到蘇音床上。蘇音有些愕然,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該不該問。
“明天有個客戶從上海過來,陪我去應(yīng)酬下,你那身衣服可不適合出現(xiàn)在這種場合。”還沒等她開口,他已經(jīng)走了。他總是這樣,讓他不想接受,卻又無法拒絕。
第二天,周盟沒有到單位來。
臨近下班,劉非過來了?!按竺琅?,賞個光,今晚我們一塊吃飯去?!?br />
“人事部的朱星和劉姐揩我油,咱去黑虎泉,那邊有個川菜館,廚師能做一手地道川味。”
“對不起,舅舅家一早說好讓我過去的。還是你們?nèi)グ??!碧K音本能的撒了個謊。
劉非悻悻而去。不知道為什么,蘇音心里泛起一些愧意。也許,她真的更該答應(yīng)劉非,陰差陽錯,她只能等周盟的電話了。
傍晚的時候,周盟打電話給蘇音讓她到樓下。蘇音小心的換上那件束腰裙裝,正合身。她沒顧得想太多,簡單補了下妝,匆匆的下了樓。
黃昏時刻,城市淹沒在一片璀璨的燈火里。那輛藍色福特越野已經(jīng)點火停在那里,他坐在司機的位置。
“怎么,李姐和邢哥他們不一起嗎?”蘇音想以往這種應(yīng)酬,財物室的李姐,司機還有業(yè)務(wù)副總可都會跟著的。
“怎么,怕我吃了你啊?”平時,他從不開這種玩笑。
“嘻嘻,沒有,沒有?!碧K音有點不知所措。
他們誰都沒意識到,此時,在附近一個陰暗的角落,劉非正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四
路上,車輛川流不息。幾乎每走一段就會堵車,據(jù)說這個城市堵車是全國出名的。也許,人們早就習(xí)慣,或者對此木然了。他們走走停停廢了好大勁,才來到珍珠泉大酒店。
這里是省城比較高檔的會所,自然消費也很高。一般公司來客人很少到這里。蘇音不知道,這位上??蛻羰鞘裁磥眍^,用得著周董不惜如此周折。
蘇音跟在周盟后面,坐電梯徑直到11樓,拐過疏散通道向東第六間,走進望月廳。雅間內(nèi)只有兩個人,一男一女。房間布置的古色古香,潴紅色粉墻,青荷的帛畫,沖門的壁上懸掛著一副隸體書法“賓至如歸”。各類擺設(shè)也是仿古的,雕花漆木餐桌和座椅。
“哎呀,親愛的房主任可把你盼來了?!敝苊巳宋催M,聲先到。他進門直接撲入右手邊的男人,一個熊抱。
然后,轉(zhuǎn)向女人,一個握手禮。不無夸張的說:“親嫂子呀,越活越年輕,風(fēng)韻迷人啦!”
“行了,別調(diào)侃我了?!迸隋N了一把周盟,但很享受他的恭維。
“怎么樣,住的還習(xí)慣嗎?”周盟落座后問他們。
“還好,還好。這邊空氣好,不濕不燥?!迸苏f。
“周老弟,這位美女是?還不趕快給我們介紹介紹?”男人看看蘇音,對周盟道。
“嗨,還沒顧得上,這是蘇音?!敝苊苏f。
“小蘇,這是上海H區(qū)技術(shù)監(jiān)督局的房主任,也是我的貴人。這位美人--喬慧,你就叫喬姐吧!也是我的夢中情人。哈哈哈……”
“行了吧,別沒個正經(jīng),都當(dāng)大老板了?!迸宿揶淼?。
落座之后,蘇音才仔細看這兩個人。看上去男的年紀和周盟一般大,沒有他魁梧。白白胖胖的臉,架著黑邊眼鏡,眉宇一股書卷氣。女人年輕的多,一身粉色絲綢長裙,雪肌粉嫩,圓臉清眉,長發(fā)素肩,柔美可人。
“說好的七點,你小子讓我們足足等了近一個小時?!狈恐魅渭僮鞅г怪?br />
“嗨,偌大的省會Q城沒有地鐵,不比上海灘,你老兄就多擔(dān)待吧?每每這個點都堵的一塌糊涂?!敝苊诉B連解釋。
如此談笑間,宴席開始了。
席間,蘇音才慢慢聽出來他們的關(guān)系。原來,周盟過去在國企做銷售時,就長駐上海的辦事處。房在機關(guān)上班。他們因為招標(biāo)活動結(jié)識,期間房主任自然沒少幫周盟拉關(guān)系、跑單子,周盟估計也沒少貼補他。周盟之所以后來下海,就是房主任一再的攛掇下才讓他最終下了決心。事實上,他這一步走的非常成功。
看得出來,姓喬的女人,顯然不是房主任的老婆,但有著更加親膩的關(guān)系。她原是一個機械公司的銷售員,和周盟、房主任都相熟。后來委身于房主任,就辭職了,偶爾幫周盟這樣的公司跑跑單子。這次是陪房主任參加企業(yè)界組織的Q滬兩地的經(jīng)貿(mào)交流會議。
盡管南方人不像北方人非要一醉防休,但無酒不成席。周盟開車,聲明自己不能喝。為了盡地主之誼,只能蘇音陪他們喝。這一晚,蘇音第一次喝了那么多酒。盡管是白蘭地,但她還是有些醉意朦朧,臉夾潮紅,余溫到耳,身體飄飄然。
中間,蘇音陪房姐去洗手間。女人一邊對著鏡子撩弄頭發(fā),一邊對她說,周盟這么多年,一點沒變,還是那樣風(fēng)風(fēng)火火。轉(zhuǎn)而又道:“唉,你們沒在一起吧?”
蘇音愕然,好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連連解釋?!敖悖液椭芏皇悄阆氲哪欠N關(guān)系,”
“嗯?哈哈,就知道他小子瞎吹。”女人道。“不過,周盟這種男人不多,有擔(dān)當(dāng),也知道疼女人,遠不是一般朝三暮四的風(fēng)流貨可比?!?br />
蘇音一時無語。她想肯定是周盟事前和他們瞎吹了什么。只是搞不懂,男人的面子為什么要靠女人來撐呢。
回來的路上,周盟顯然很興奮,一路眉飛色舞,不停的嘮叨他們原來在一起的一些陳年舊事。蘇音,只是傾聽。
車到單位門口,蘇音主動要求下來自己進去。周盟也沒勉強,囑咐她早點休息,然后開車走了。
這個月,蘇音工資卡上多了五百元。工資漲了,她自然樂不可支。她不知道這是饋贈還是補償,但內(nèi)心里總有一種受之有愧,卻之不恭的感覺。
五
周盟又出差了,這是蘇音相對清閑的日子。
這一天上午,蘇音正在電腦上邊聽音樂、邊整理客戶資料。忽然聽到走廊里有個女人的聲音問:“哪個叫蘇音的在哪?”蘇音正疑惑間,一個高高大大的女人闖了進來。她黃臉疏眉,目露兇光,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你就是哪個小妖精蘇音吧!”
“你什么意思呀”蘇音搞不清狀況,不由得也有些氣急。
“呵——,裝什么裝!你一個農(nóng)村野丫頭,想不到搔本事還不??!想勾引我們家周盟上位是不是?也不撒泡尿照照!”
“老娘今天就讓你知道當(dāng)小三的下場!”這樣說著,女人劈頭蓋臉就朝蘇音打來。蘇音碎不及防,被她一把抓了頭發(fā),從椅子上滑落地上。在她面前,她就像抓在別人手里的一只小雞,只能無助的掙扎。
這時候,其他科室的人聽到吵罵聲都圍過來了。誰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也不敢輕易上前。財務(wù)室李姐撥開人群,走上前對女人說:“你能不能把事說清楚,先不要這么激動”。
“說什么?她就是小狐貍精,勾搭你們周董!”女人沖著周圍人怒喊,臉上的橫肉一陣陣的痙攣。
“嫂子對吧!有事慢慢說,您先消消氣?!眲⒎且豢谝粋€嫂子,把女人拉開,和李姐一起把她推到人事部去了。
“再動壞心思,小心我打斷你的腿!”女人余怒未消,不忘回頭沖著地上的蘇音惡狠狠的說。
蘇音被抓的披頭散發(fā),一身狼狽。同事趁此把她攙扶起來。她無限委屈的趴到床上嗚嗚慟哭!
不知過了多久,劉非來了。“走了!你一個小丫頭可得長點心眼兒。他們有錢人沒一個好東西,哪一個不是吃著碗里扒著鍋里的!”
也許是劉非這句話徹底觸怒了蘇音。沒有人了解她的委屈,包括劉非。她忽地從床上爬起來,簡單洗了把,拿起手機,給周董打了過去。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對著電話狂吼:“我做了什么,你老婆要來單位鬧我!”見此情景,劉非似有怯意的悄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