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遇見】青芒(短篇小說)
一、混沌
青芒覺得自己是個雙重性格的人。她是獅子座,有一半更像摩羯座。
她自卑又自傲。在家里,她一度覺得自己是個多余的人。沒出生前,爸爸一直期望著自己是個男嬰,等她一降生,爸爸就迭不迭唉聲嘆氣,連帶埋怨媽媽不爭氣。漸漸長大,她覺得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好。上學(xué)的時候,自己也很努力,但成績總是停留在中下游,高中畢業(yè)勉強考了個大專。上了班,又對人情世故一竅不通,看著別人媚上陷下游刃有余,自己卻絲毫勉強不來。另一方面,她也與人家不一般。別人滿眼營營利利,她卻不屑一顧。同事們舌根嚼盡的李短張長,她也充耳不聞!她覺得,那些都是別人的事情,自己懶得聽,更懶得理。
望望窗外,天明顯的暗下來了。她想還是走吧,估計這會兒同事們都早回到家里,吃了飯,或者看電視,或者去廣場跳舞、遛彎了。
她等著,盼著他的電話,期待著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喚她小名。盡管一直等不到,但她卻不敢打手機過去。只是一味的任性等下去!
一整天,一整天,她滿腦子里都是他,感覺有好多話要說給他。哪怕,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只是可以見到??吹剿匀说捻樱行﹪烂C但不失親和感的臉,還有濃密伸展到兩鬢的眉。她的手不止一次把它們撥弄成不同的造型,聽他狠狠的嗔罵,然后,她就有點莫名其妙的,放肆的……
二、邀約
嘟!嘟!嘟!幾聲明顯不耐煩的汽車喇叭聲,她才發(fā)現(xiàn)路口的信號燈已經(jīng)綠了有一會了。電動車走在路上,速度恍恍惚惚,她明顯有些悵然。
快到她家小區(qū)門口的時候,手機響了。
正是他?!罢柦?,打車過來!”沒有問她在哪,也沒有問她是否吃過了飯,明顯是上級給下級下指示的口吻。青芒當(dāng)然不會在意,只要聽到這個聲音,她就高興的不行了!
華燈初上,街面上店鋪林立,霓虹迷離,人頭攢動。但金翅咖啡館恰在拐角處,一如既往的冷清。她徑直上到二樓,走進最北面的d廳。略有些暗淡的黃熒熒的燈影里,他一臉倦容。青芒敏感的覺察到他有些不快。
親,咋了?他有些許不耐煩,道:“沒事,別管了!”
他已經(jīng)點了咖啡,正溫?zé)?。一些她喜歡的西點,菠蘿片,豆干,番茄醬……
“親,我想你了!”她抓過他的大手,堆著滿滿可愛的笑靨。她想立馬讓他忘掉那些不名的不愉快。他不失優(yōu)雅的,款款的,放她的手到唇邊,輕輕的貼吻……
晚點用過,他們驅(qū)車來到那片假山后的柳林,息了前燈,把車頭調(diào)向出口的方向,熄火。猛地,他回頭抱住她的頭,一個個濕濕的唇印,讓青芒臉頰緋紅,語無倫次。他一把將她按到胸口,她也乖巧地用小嘴咬開他白色襯衣的紐扣。她喜歡他身上略帶咸咸的味兒,一種粗狂原始的男人氣息。過了好一會,他把他放到后座,用身體一次次撞擊她。最后,青芒在一股熱流的沖擊下,飄到了車窗外高遠的青云里。
“到了嗎?”他提上西褲,左手輕輕摩挲她的長發(fā),幽幽的問。
“嗯”,她像此刻躲進青云里的彎月,百般嬌羞。
三、初見
“沒用的敗家娘們,整天給誰哭喪!”青芒剛走到自家樓梯口,就聽見了爸爸的咒罵聲,夾雜著媽媽的啜泣。這個她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們倆叮叮當(dāng)當(dāng)了大半輩子,無休無止。好像生活就是這樣子的。
她打開房門,吵罵聲嘎然而止?!懊⒚?,怎么這么晚,加班了?”青芒感覺自從她被調(diào)到機關(guān)里來,爸爸明顯對她有些恭敬起來了。
“吃過了吧,鍋里還有飯,熱著呢”。媽媽走過來問,似乎之前什么也沒發(fā)生。
青芒讓他們早點睡,自己推門進了自己的臥室。此刻她才些許感覺有些疲意。
躺在床上,她一遍遍回想剛才發(fā)生的一切,沉浸在說不出的幸福里。又想起,他們第一次遇到,第一次有了聯(lián)系,第一次她答應(yīng)他的約會,第一次……
那是青芒剛到他的下屬單位上班不久,一次上面來視察。他陪同領(lǐng)導(dǎo)來到她的單位走訪,她正是在宣傳科,負責(zé)給領(lǐng)導(dǎo)們講解,一口標準的普通話,一襲白色長裙,柔柔的,恬恬的。他,一身筆挺的西裝,風(fēng)度翩翩,在領(lǐng)導(dǎo)面前侃侃而談,恭敬而不失體面,詼諧又不讓人覺得做作。而他也被這個小女孩涉世不深的清澈抓住了。后來,他借著黨建辦的成立,把她調(diào)到了機關(guān)里來。
她承認,善良和簡單是女人的天性。盡管他對她有所謂的知遇之恩,但她沒想過有一天她會去主動找他,盡管第一次見到就對他有好感,那更多的是一種下屬員工對上層領(lǐng)導(dǎo)懵懵懂懂的仰崇。更沒想到,會因為這一次主動找他,而和他糾纏不清。
顯然,他更沒想到。所以當(dāng)她為了給母親去省城診病找到他辦公室,說明來意時,他滿口應(yīng)下,并且立即撥通了財務(wù)室的電話,一次把她一年多的工資提前支取了。第二次,當(dāng)青芒母親尿毒癥透析、手術(shù),亟需大筆醫(yī)療費,他主動號召全系統(tǒng)干部職工捐款的事情后,她就再也不拒絕他略帶曖昧的短信攻勢了。
對青芒來說,一切發(fā)生的都那么莫名其妙,而又那么順理成章。
四、唐突
清晨,當(dāng)?shù)谝豢|陽光斜斜的照在青芒額頭上,香沉沉的夢也醒了。她匆匆起來,胡亂的喝了幾口媽媽早已準備好了的稀粥,就去上班了。
一樓往西拐角處,那是她和同事們的辦公室。
“咦,聽說了嗎,趙市長去市委大院上任了”。科里所有的外界新聞幾乎都是從鄰桌小趙的嘴里發(fā)布出來的。
“本來聽說,他和調(diào)走的林書記不和,省委組織部來考察的時候,林書記沒推薦,都說他要走的,沒想到人家竟扶正了!”
“聽說上周市委擴大會,趙市長,不趙書記!直接問罪咱老板,說來鳳湖的項目違規(guī),為什么不制止,不查處。還點名要新來的紀委書記去介入查來鳳湖的項目”。
“嗨!這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估計咱頭兒日子不好過嘍。以前他可是林書記的紅人兒?!倍俗谖鬟吔锹淅锏膭⒏笨崎L吐了口沒泡透的花茶葉,煞有介事的說。
以往,青芒從不在意他們這些閑話。但今天,她甫一聽到,內(nèi)心一楞,馬上意識到他昨晚情緒低落,多半就是這個原因。
整個一天,她一直惴惴不安,她機械的做著自己手里的資料。內(nèi)心里卻涌動著一些不安,她不想他有什么不高興,更不想他會出什么事。盡管他還不太理解他們所說的官場規(guī)則,更不知道來鳳湖這個項目是怎么回事。
臨近下班,青芒意外的接到一個女人的電話,說要和她見見,有件事情當(dāng)面說清楚。竟然是她最不想見到的那個人。
還是熟悉的金翅咖啡廳,但這段路,青芒今天走的特別漫長。
再熟悉不過的二樓d廳,只是這次見到的是一個身體略有些臃腫的女人。出乎青芒的意料,她看上去特別平靜,眉眼間似乎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此時的青芒絕沒有勇氣和心思去觀察對面的她了!從事情一開始,她就對這個女人有太多的負疚。所以他從沒想過會和她坐在一起,也不知道她要和她討論的是什么事,是不是和她想的那樣,是一出原配控訴背叛老公和小三的苦情劇。無論如何,她既然硬著頭皮來了,她只能聽任事情發(fā)生和發(fā)展。
“老金為了你,給你母親組織過一次數(shù)目不小的捐款,對吧?”
“嗯”,青芒有些恍惚和愕然。設(shè)計過很多開場白,唯獨沒想過會是這樣子?!斑@個單位有先例的,金局長也不只是為我才……”說完,她有些懊悔,覺得自己后面這句話有點多余。
“這我知道??赡阒绬幔渲幸粋€單筆60萬的錢項,是他向來鳳湖項目的劉經(jīng)理主動索要的?!?br />
“啊,怎么會?!”青芒只知道這次捐款,以及他最終拿到了捐款,付了媽媽透析換腎的手術(shù)費。從來沒想過,其中會有一筆如此復(fù)雜的來項。
“是這樣,紀委查來風(fēng)湖項目的時候,發(fā)現(xiàn)和掌握了這個線索。正在深入調(diào)查呢。這個直接涉及老金!如果查實,他就徹底完了!不單局長位子保不住,索賄罪起碼得蹲幾年!”
“如果老金進去,我也完了,還有我們的兒子,剛剛辦好出國留學(xué)簽證!”對面的女人,胡亂扯了一把紙巾掩面啜泣起來……
青芒不知所措。傻傻坐在那里,她不知道是不是該安慰她幾句,她也不知道該怎么去安慰。她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努力讓恢復(fù)了平靜的自己去想該怎么應(yīng)對這略顯尷尬無助的局面。
漫長的的沉默以后。青芒似乎打定注意,她對女人說:“嫂子,你放心,金局長是為了我,為了我媽才違反規(guī)定的。我不會讓金局長因為這件事受牽連和處分!”
“你?你能怎么辦?這錢畢竟不是你去要的,而且誰都知道你沒有這個能力的。”
“我知道該怎么做。”青芒咬著嘴唇,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女人走了。青芒不知道最后是誰結(jié)了賬,自己又是怎么回到家的。她心里只有一個執(zhí)念,無論如何,他不能讓他有個很什么閃失。他有能力,他也應(yīng)該有前程。況且,一切都因為她青芒而起,無論如何,她必須替他擔(dān)起來。
五、相隔
第二天,青芒起的特別早,她認真的給自己補了妝,又給爸媽煮了稀飯,精心煎了兩個雞蛋……
走在路上,她拿起手機,給他發(fā)了一個短信:原諒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違反你的的規(guī)定,發(fā)短信給你!嘻嘻。感謝你給我的溫暖,和你在一起,我很踏實,很知足。我從沒奢望過,我們會有結(jié)果,也確實沒料到會這么快結(jié)束。你為做的夠多,能為你,其實終究還是為我自己做一次這樣的選擇,我愿意。此時,我正在去紀委的路上,一次,趁你不在,我偷偷用你的手機給劉經(jīng)理發(fā)了短信,讓他參與這次捐款,因為我實在想不出有什么辦法,可以一下子找到那么一大筆錢,我知道僅憑職工捐款可能是杯水車薪,只能鋌而走險……懂嗎!還有,好好陪你的妻子和兒子,不要來看我,若干年后,我出獄了,我會消失……去尋找能夠?qū)儆谖业纳睢?br />
此時,在金局長家寬大的別墅里,金局長剛剛醒來。他也是一夜輾轉(zhuǎn),他不知道,最終青芒會不會按照他設(shè)計好的計劃去實施。就這樣載在姓趙的手里,他實在心有不甘。好在有青芒,只能犧牲這個小丫頭了。他昨天已經(jīng)和劉經(jīng)理交代了攻守同盟。那筆他索要的供他兒子出國留學(xué)的錢,是按照發(fā)自他手機的短信要求,捐給了一個叫青芒的人。
反正當(dāng)時給青芒媽媽捐款,大家都把錢投進捐款箱,沒走賬目,在他看來,桃代李僵,一切天衣無縫!
接到青芒的短信,他終于釋懷,狡黠的笑了。老婆正拉開客廳寬大的綢布窗簾,一道白光特別刺眼,他一陣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