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早就想寫點關(guān)于戲劇的東西，只是苦于沒有緣由。
　　 戊戌年的三月初一，聽說石龍有廟會，且請來的戲是聲名遠揚的蒲劇。那天是最后一天了，再不去就沒機會了，我就在驕陽下看了兩場?？粗鴳蛭也挥傻叵肓撕芏嚓P(guān)于戲劇的事情。
　　
　　 一、眼下的戲劇
　　 戲劇是一種古老的娛樂形式，源于勞動，源于民間。最早始于南宋的戲劇，發(fā)展于元代，到明清時期進入了繁榮期，出現(xiàn)了《牡丹亭》《清忠譜》《長生殿》《桃花扇》四大經(jīng)典劇目，廣泛流傳了下來。
　　 到了近代，尤其是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fā)表后，戲劇得到了進一步的繁榮和發(fā)展。新編歷史劇和現(xiàn)代戲的出現(xiàn)，使中國戲劇舞臺呈現(xiàn)出了欣欣向榮局面?！侗粕狭荷健贰栋酌贰缎《诮Y(jié)婚》等劇目深受解放區(qū)老百姓的歡迎。
　　 新中國成立后戲劇舞臺繁花似錦，體現(xiàn)勞動人民生活的一大批現(xiàn)代戲劇目相繼出現(xiàn)，如反映土改題材的《窮人恨》《血淚仇》，反映社會主義建設(shè)時期的《李雙雙》《朝陽溝》《游鄉(xiāng)》，還有《江姐》《掩護》，都是深受廣大群眾歡迎的經(jīng)典之作。
　　 改革開放后一大批傳統(tǒng)劇目重現(xiàn)舞臺，新老演員各領(lǐng)風(fēng)騷大放異彩。電視電腦以及其它多媒體傳播方式出現(xiàn)后，廣大群眾足不出戶就可以欣賞到名演員高水平的演出。許多專業(yè)劇團經(jīng)常送戲下鄉(xiāng)，廣大群眾可以近距離飽眼福、飽耳福。在農(nóng)村戲劇更多的是在廟會期間演出，十里八鄉(xiāng)的群眾趁農(nóng)閑趕廟會看戲，就出現(xiàn)了以專門跟著劇團攆廟會做生意的，廟會上各種東西五顏六色琳瑯滿目，還有一些賣小吃的，賣水煎包、糖油饃、油條的，賣涼粉、涼皮粉、皮粽子的，賣菠蘿、賣西瓜的，涼棚或樹下到處都是他們的地盤。舞臺上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盡情表演，舞臺下老太老漢們聚精會神地看著，時不時地鼓掌喝彩……
　　 近年來戲劇呈衰落的態(tài)勢，有的說不要怨市場，還是怨劇本；有的說戲劇是慢動作，年輕人不喜歡。要我說戲曲的美是無以代替的，關(guān)鍵還是要有新劇本，要與時俱進。現(xiàn)代戲他們還是愛看的，經(jīng)典現(xiàn)代戲《朝陽溝》經(jīng)久不衰，說明了什么問題？不演現(xiàn)代戲就沒有了年輕觀眾，沒有了年輕觀眾，也就沒有了戲劇的前途。
　　
　　 二、戲劇印象
　　 很早以前村頭有一個劇院，我們都叫它大房子。來了專業(yè)劇團，一般都在大房子里賣票演出，我們叫它賣票戲。縣里的豫劇團蒲劇團在這里演過，還有洛陽地區(qū)豫劇團、欒川縣曲劇團也都來演過。在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中，穿著簇新的觀眾手提板凳拉大帶小三三兩兩紛紛走進劇院，偌大的劇院滿滿當當?shù)摹ｋ娾忢懫?，文武場面齊上陣，鏗鏗鏘鏘，紅色幕布拉開，演員粉墨登場好戲連臺。農(nóng)閑時節(jié)譬如伏天暑期，在西瓜紅桃黃杏白梨小販的叫賣聲中，一任熱汗流淌。臺上唱腔悠揚委婉，臺下觀眾入戲著迷。舞臺燈光柔色宜人明暗得當，演員碎步輕移燈光緊隨，布景道具很是逼真，遠山近水、綠樹田野有了立體感和動感。有一回，洛陽專區(qū)豫劇團演出現(xiàn)代劇《海防線上》，舞臺出現(xiàn)了展翅飛翔的小飛機，劇中飾演的解放軍戰(zhàn)士槍響現(xiàn)火星，很是逼真?！都t嫂》的爐火紅光閃閃，《朝陽溝》的麥苗翠綠?？h豫劇團《江姐》主演王潔珍聲情并茂、情真意切，繡紅旗時觀眾淚水漣漣，江姐就義時臺下悲聲四起……
　　 后來村里有了業(yè)余劇團，農(nóng)村舞臺更為活躍了。干啥都是掙工分，演員有大集體做靠山，精雕細琢拍演好戲。當時排演《朝陽溝》時，從鄭州市豫劇團找來劇本曲譜，一字一板、一腔一調(diào)、一招一式完全照正規(guī)劇團要求來排練，最后榮獲全縣戲劇大賽一等獎。1978年春，村劇團在中學(xué)操場連演一個月，日場演完為了，觀眾連凳子也不搬走夜場連著看?！度訝幐浮贰毒硐病贰痘ㄍ贰堕惣覟肥r空前，四里八村的人打著燈籠火把趕來看戲。
　　 八九十年代人都走進了自家的農(nóng)田，各自忙各自的，就沒有人愿意演戲了。看戲都是要掏錢的，沒有誰愿意自掏腰包叫大家看戲。每年清明會演三天六場戲，村里沒錢就按人頭往下攤，收不上來就拖欠著，無奈之下村里就請價錢低的戲。
　　 前幾年開始有了送戲下鄉(xiāng)，春風(fēng)雨露滋潤了山鄉(xiāng)。村長很有門道，請來了很有名的三門峽市豫劇團，連演了三天，寒冬朔風(fēng)陣陣也攆不走看戲的人。著名戲劇藝術(shù)家李樹建的高足余紅欣《清風(fēng)亭》飾演張元秀，李派唱腔韻味十足，神情動作如同大師?！稖I灑相思地》一場，有人拿影碟與舞臺演出同步播放，竟分毫不差，一下折服了文峪的觀眾，于是三門峽豫劇團的聲名就駐進了戲迷的心里。
　　
　　 三、我的義母尤風(fēng)云
　　 小時候我家院子里有兩間空房，原先是學(xué)校教師的伙房，后來學(xué)校搬走了也就閑了下來，里邊鍋碗瓢勺家什都在，所以村里有戲劇團的伙房就安置在這里了。每到開飯時分，演職員一回來院子里就熱鬧起來。
　　 有一次來的是縣蒲劇團，好家伙，槍馬褲刀、大鑼小鑼堆了一院子。幾天下來，好戲連臺，場場爆滿，觀眾嘖嘖稱贊。
　　 團里有一個小姑娘常飾演小生，無論扮相還是唱腔，一招一式都是呱呱叫。來演了幾次戲也就和我媽熟悉了，她每遇到衣服上的扣掉了或是需要針線了就找到我媽。時間一長，她有好東西就捎給我家，有啥難為事情也愿意給我媽說。我媽遇到稀罕東西也會留給她，心里也常記掛著她。那時吃的常缺欠，每逢散戲回來，我媽總會留給她一點吃的，雖然不是好吃的東西，可總能墊補墊補。
　　 她也很喜歡孩子，好象是結(jié)婚幾年了，還沒有孩子。我當時四五歲吧，她就幾次三番要認我做干兒，媽是怎樣答應(yīng)的，又有過哪些程序，我一點也沒有印象，反正后來我是常喊她“媽媽”。再后來無論是在哪兒演戲，只要見了文峪村熟人她都會給我捎回一塊白饃，有時也會是一個黑饃或是一個油饃幾個包子，她還親自給我買過幾次玩具。有一回干媽的劇團又來我村演戲，還是在大房子里演，是賣票戲。那天晚上還沒有開戲，大房子里就坐滿了人，舞臺口的大紅幕布緊閉著。干媽來到觀眾席找到我父母說了一會話，接著就把我抱上了舞臺，在眾多觀眾羨慕的眼光下，我感到特別自豪。有好多人拿著矛子頭槍翻著跟頭舞來舞去比劃著，還有人翻了幾個沒底跟頭，特別帶勁，我心里特別羨慕。停了一會兒，電鈴響了，戲快開演了，干媽就把我輕輕地抱了下來，聞著她身上那股特別的味道，我心里感到暖暖的……
　　 遺憾的是那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干媽，也沒有她的一點消息。我一直在打聽找尋可總是沒消息，不知道她現(xiàn)在怎樣了，甚是牽念。
　　
　　 四、山西蒲劇與盧氏
　　 可能因為地理氣候原因，北方人身高馬大、粗獷豪放、風(fēng)風(fēng)火火、喝天吼地。連戲劇也是這樣，譬如蒲劇。蒲劇唱腔高昂奔放、氣勢磅礴、慷慨激情。
　　 盧氏人愛看戲，尤其愛看蒲劇。《古縣風(fēng)情》一書記載，盧氏的蒲劇最早是明成化年間從山西傳過來的。小時候就從大人嘴里知道了蒲劇名伶藝名“繞天紅”的李紀娃如何如何，后來山西芮城縣蒲劇團來我村在趙家莊井臺演出《畫皮》，讓村人大開眼界。團長董銀午其實也是盧氏人，早年間演小生出名，而后親率劇團，在山西、陜西、河南巡回演出。在我的印象中他很嚴厲，主要是見他訓(xùn)練學(xué)生要求非常嚴格。他的劇團一來，村北小河邊的凌晨到處都是劇團演員們吊嗓練功的，引得村里許多人來看。尤其是練武功的，一個個小伙子劈腿下腰，手中的矛頭槍翻成了花，最驚奇的是空中旋轉(zhuǎn)360度，也就是常說的沒底跟頭，引來一陣陣熱烈的掌聲。
　　 文峪的鄰村磨上有個人，名記不得了，因為也姓董，所以銀午戲一來他就說我大哥的戲來了。他幫忙給劇團卸戲箱，幫忙給演員燒開水，忙得不亦樂乎。因他自稱是團長的弟弟，劇團也不把他當外人，所以就沒有看戲買票這一說。若戲票緊張了，還有人找他開后門免費看戲，他都能辦成。多少年過去了，他從小伙子到滿頭銀發(fā)，劇團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他仍然看戲不買票，人們就給他取了個外號叫“鋼臉”。
　　 山西蒲劇藝人云集盧氏，盧氏人跟著學(xué)蒲劇、演蒲劇、唱蒲劇。后來縣城和鄉(xiāng)下各村群眾自發(fā)成立了業(yè)余蒲劇團，我的父親王留群就是那個時候和文峪村里其他幾個年輕人開始學(xué)唱蒲劇。我父親主攻花旦演技超群，尤以在《蝴蝶杯》飾演胡風(fēng)蓮而大放異彩、名聲大振。
　　 25年前的1993年清明節(jié)村里請來了山西蒲劇團演戲。戲演三天，無論日場還是夜場，如趕大集一般人山人海?！妒坝耔C》飾演孫玉嬌的演員唱腔婉轉(zhuǎn)動聽，表演細膩逼真、眉目傳情，博得了滿場喝彩。最后一場演完觀眾不走，演員再三清唱謝場，觀眾才依依惜別。就在這天夜里雨雪交加，瞬間大地一片銀白，路不通車，他們在這里又停了三天，群眾都說山西蒲劇團在文峪人留天也留。那一次蒲劇團在王建順家院里吃飯，臨走時他們合影留念，至今我的相冊里還有一張他們當年的合影。我那時正帶著初中畢業(yè)班，當時就有幾個學(xué)生報名考試跟著他們學(xué)戲去了。
　　 今年的石龍廟會，山西汾西縣蒲劇團來演出，臺上臺下群情激昂，演員觀眾同臺獻藝，掌聲陣陣，喝彩聲聲。團長介紹，我們是25年前在盧氏演出的蒲劇團，當時招收的學(xué)員現(xiàn)已是我團的臺柱子，比如宋英娜是磨上人，經(jīng)過二十多年耐心苦練，現(xiàn)在是山西電視臺《走進戲劇大舞臺》的擂主、臨汾市戲劇梨花獎得主；她主演的《五更驚雷》，水袖如花悲悲切切，臺下觀眾涕泗橫流……
　　 臺上臺下，戲里戲外，情景交融。真可謂：臺上臺下皆是戲，戲里戲外都是情，親情、友情、故鄉(xiāng)情，一切都在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