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詩經(jīng)》中的風(隨筆)
曲黎敏的《詩經(jīng):越古老,越美好》一書對“國風”評價甚高。古人所謂“風騷”是《離騷》的“騷”中有令馬不得安寧的蚤;風字中也有具有神秘力量的“蟲”,這是風具有無形感召之力的原因?!疤煲簧?,水生萬物”,水尚有形,風之妙更在于其無形,《詩經(jīng)》有《國風》,風行大地無孔不入,所以作者認為孔子刪定《詩經(jīng)》的作用是“風化”,比用于“教化”的《論語》更有用,更重要。因為“生存之道的要點,不在于下政令,嚴管教,而最好是‘美教化,移風俗’。美教化,移風俗,是在潛移默化中改良人性?!苯袒沼陲L俗。所以《詩經(jīng)》對于當今社會,則有“喚醒現(xiàn)代人沉睡的詩性和情感”的作用,可以讓“我們失去的一切在這里尋找”。當我們覺得生命的方向有所偏離而迷茫的時候,也許就應該回到源頭去汲取營養(yǎng),重新獲取新的力量了,而《詩經(jīng)》正是開放于我們民族文化初創(chuàng)期最絢麗的精神花朵,對于今天和未來也都必定產(chǎn)生深遠的影響。
“中國自古就是詩教,詩教是美育,遠比德育重要。因為美育源于天性。”把天性放在首位的作者,作為中醫(yī)大學的教授,從社會日常生活中的為人處世,以及醫(yī)學養(yǎng)生的角度,用女性特有的細膩分析,時時出現(xiàn)格言警句般的文學語言來詮釋《詩經(jīng)》是有所創(chuàng)新的,加之深入淺出,旁征博引的行文,對于這樣一部被歷代解說者說了無數(shù)次的古典來說,確實也是很不容易的。雖然有些地方不能同意作者的說法,還有“心靈雞湯”類文章的影子,比如孔子說:“詩可以怨”,又說:“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作者的解釋道:“‘君子’是孔子認為的一個相對比較高的標準,但大多數(shù)人是普通百姓”,好像說普通百姓可以怨,君子就不能怨,也不管怨和慍的不同。“我們想占有的,都未曾占有;我們想放棄的,也未能放棄。我們擁有的,不過是,受挫的生活。”受挫的生活中自然要怨,君子也難免。還有如“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作者將“殆”解釋為“迨”,傷悲,是因為傷春。因為“那時是孔子都仰慕的大同社會,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民心醇厚,估計還很少有欺男霸女的惡霸?!毙l(wèi)道的朱熹都解釋說是:“預計將及公子同歸,而遠其父母為悲也?!睂⑴拥那璧膫唤忉尀楸粨尯箅x父母遠了,現(xiàn)在把傷悲解釋為傷春,也太為權貴們的惡行開脫了。但畢竟“詩無達詁”,也無法過于茍求。
以《詩經(jīng)》第一篇的《關雎》而言,就產(chǎn)生過不少不同的理解?!稘h書·杜欽傳》說:周道衰微是《關雎》產(chǎn)生的時代背景,這首詩是為諷諫周康王耽于女色、不能早朝而作的。昌邑王劉賀做了二十七天皇帝,又被霍光廢黜后,追究劉賀身邊大臣沒有勸諫的責任時,不見有為劉賀講書的王式有諫書,王式的回答是:“詩三百篇,篇篇是諫書?!薄睹姟酚终f是“后妃之德”;到了宋朝在朱熹那里則變?yōu)椋骸吧w指文王之妃大似未處子時而言也。君子,則指文王也?!爆F(xiàn)代則有人認為只是民間的愛情詩?!蛾P雎》屬于國風,是從民間采風而來的,民間日常雖然不能像王公那樣享受“鐘鼓樂之”的待遇,但也不能排除有一定地位者婚禮上用一下的可能性。所以可以推測,那是一首婚禮上唱的詩歌。你愛唱歌我愛詩,詩歌的磁場里有許多不宜直言,沒有把握是否真能給對方帶來幸福,也不知道能否包容對方的一切,于是祝福的詩歌里充滿了韻外之意的含蓄之美。“把這一篇弄懂了,也許我們才能真正讀懂《詩經(jīng)》,也才能真正地找到《詩經(jīng)》的脈絡,才能慢慢徜徉在詩的最古老的河床里。”如此說來,這個河床豈不是已經(jīng)淹死了無數(shù)人?不過,“在無常的世界里,能有一段時間把情感固定在某人身上,真是一件值得慶幸和贊美的事情?!倍幸欢螘r間,從《詩經(jīng)》的“風”中得到某些美感與領悟,也是一件值得慶幸和贊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