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七月七(散文)
奶奶說:“小熊子子們別光顧著瘋玩,今晚都要鉆絲瓜秧底下,去聽聽悄悄話?!?br />
我們哥幾個都不明白奶奶話里的意思,就眨巴著眼睛問奶奶:“鉆絲瓜秧底下聽誰說話呢?”
奶奶便仰臉看著天,用手往天上指了指,“聽神仙說話?!?br />
我們就刨根問底,“奶奶,神仙說話跟人一樣嗎?俺們能聽懂嗎?是啥子神仙在說話呢?干嘛還要鉆絲瓜秧架子下面聽?”
奶奶說:“是牛郎織女說悄悄話呢,人想聽到他們說話,就得鉆到絲瓜秧底下聽?!?br />
有的問:“奶奶,絲瓜秧是電話線嗎?爬大柳樹上能聽見嗎?”
有的說:“我才不往絲瓜架下鉆哩,別等被毛辣子拉了?!?br />
奶奶說:“不聽話可不行,不聽話長大就得打光棍?!?br />
我不知道光棍是什么棍。我想著可能是被木工刨光了的樹棍,如鋤把、鍬把、搟面杖之類的棍棒吧。想著屁股經(jīng)常挨父母的棍棒抽,長大了若能打幾下光棍,最好把光棍做了燒火棍才好呢,也就不以為然了。
我對著奶奶高聲喊:“不聽,不聽,就是不聽,打光棍就打光棍,光棍好燒鍋!”
奶奶回頭對其他幾個孫子說:“你們別聽他的,他定了娃娃親了,他老馬子說好了。你們要聽話,就能娶上花老馬子?!蹦棠陶f完話就拐著小腳走了。
看著奶奶遠去的身影,我們就對她喊:“老奶奶,衿拽拽,拽到地里不起來。老奶奶,衿拽拽,拽到地南頭,降窩小毛猴。”
奶奶遠遠地笑罵了一句:“死鬼羔子們,再喊我貼你嘴!”
見奶奶生氣,我們卻笑得前仰后合。
臨回家吃晚飯時,我問堂哥鉆不鉆絲瓜架子。堂哥說:“大人們都說了,鉆絲瓜秧底下聽話就能娶到花老馬子,還是鉆吧。”
小一點的弟弟不懂得花老馬子是什么,就問堂哥:“花老馬子是花大姐(七星瓢蟲)嗎?咬人的,我才不要呢?!?br />
堂哥一聽這話,便笑得坐到了地上。咧著褲腰大的嘴給我們解釋:“花老馬子就是俏巴女人、漂亮老婆。”
吃完晚飯,我就出去找小伙伴們玩去了,直到半夜回來睡覺,也沒有想起來鉆絲瓜架子的事。哥哥弟弟他們鉆沒鉆我也沒問。
第二天晚上倒是想起來了,就拉著比我小幾個月的堂妹,讓她和我一起鉆絲瓜架子。堂妹以為我又要逮爛咕嘟(癩蛤?。﹪標?,直想哭。
我說:“好事呢,奶奶說鉆絲瓜架子能聽見神仙說話,長大了還能娶到花老馬子,大哥他們肯定都聽了,我昨晚忘記了,今晚才想起來。奶奶說不興女孩聽的,我是害怕你娶不到花老馬子才叫你一起聽的?!碧妹霉痪凸怨缘芈犜捔?。
我們把頭插到絲瓜秧里,支著耳朵聽。我聽到了青蛙叫,也聽到了蛐蛐唱歌了,偶爾也聽到了幾聲蟬鳴,就是沒聽見神仙說話。
我問堂妹:“聽見神仙說話了沒有?”
堂妹說:“沒有。你聽見神仙說話了嗎?”
我說:“我聽見了,跟人說話一樣,還喊我們?nèi)ネ鏆⒀蚋幔ㄒ环N兒童游戲)呢。”
堂妹聽我這話,忽然就哭了起來,母親在屋里都聽見了聲音,以為我又貓彈爪子(毛手毛腳,動手打人的意思)了,就過來要麻(打)我的爪子。
嚇得我趕忙跟母親解釋,“我們又沒磨牙(吵嘴),就是在絲瓜秧底下聽神仙說話,她沒聽見,害怕打光棍才哭的。”
母親問堂妹是不是這回事,堂妹便點點頭。母親聽了就笑著說:“都說七月七晚上在絲瓜架子下面可以聽見牛郎織女說話,今天都初八晚上了,牛郎織女都分手了,你們還聽個啥?”
母親撫摸著堂妹的頭,“打光棍也是男孩子的事,你來湊什么熱鬧。下次別信你哥的話了,要鉆絲瓜秧子就讓他自己鉆,看毛辣子不拉死他!”
我心里明白我是騙堂妹了,嘴上還不服氣,就說我聽見神仙說話了。母親說:“人小鬼大,你是聽鬼叫喚了吧。”
再后來,我看了《牛郎織女》小人書,心里還真喜歡上了織女,心想著長大就該娶一個這樣的老婆。
等到快上初中時,聽說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們有好幾個都說好了親事,還聽說他們的老馬子個個都俏巴的跟織女樣,我就有點急。聽說我的她長著丹鳳眼,心里就不怎么樂意。才又想起奶奶的話,心想自己肯定是沒有聽話,才沒遇到花老馬子的。于是就暗下決心,等明年七夕晚上好好聽聽話。
第二年的七夕,我還真的記住了。我端了一碗面條,假裝乘涼,邁步來到門前的菜園埂邊。菜園埂上插著麻秸稈和樹枝做的籬笆,正好也做了絲瓜架子,絲瓜秧子就如一條綠色的懶龍,爬滿了籬笆。
還沒等我把頭伸進絲瓜秧里,不知哪里飛來個黑殼蟲,繞著我的頭“嗡嗡嗡”地飛了幾圈,然后就落到我的后腦勺上。我再也顧不得飯碗,雙手抱頭捉蟲子,沒注意踩了面條,腳下一滑便一頭撞在籬笆上?;h笆“咳咳吧吧”倒了一大溜,絲瓜秧子也跟著落了下來。
嚇得我急忙四下觀望,好在母親他們都在院子里吃飯,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倒了的籬笆第二天一大早就被母親補好了,撞到籬笆的罪名,也被母親安到了老黑狗的頭上。